4 顧止是她的藥

熙攘的人群散去,馬路上空無一人,周樂音的神情也逐漸頹然,她埋着腦袋無聊地撥弄着桌面上的茶盞。

茶盞裏的熱茶早已涼了,卻還是沒有等到顧止。

“小姐,國公爺已經回去了。”槐米搓熱手,呼出一口氣。

周樂音扭頭應了聲,半點要回去的想法也沒有,單手撐着臉頰,緊盯着宮門,她猛地站了起來,兩眼放光,視線放在青瓦路上徐徐走來的人身上,催道:“快帶上這個,跟我走。”

顧止今日頭戴方頂硬殼幞頭,身着仙鶴緋袍,腰間佩玉帶,身形颀長挺拔,面具下露出清隽的下颚線與似雪般無暇的肌膚,平白添了幾分溫雅俊秀。

寬大的袖擺随風輕晃,他半只腳就要踏上馬車,卻被周樂音出聲喊住。

顧止停下動作,扭頭看向周樂音,那雙眸子裏的冷意讓周樂音忍不住一顫。

她下意識避開迎面而來的視線,又覺有些不禮貌,只好借機去拿槐米手中的畫卷,“首輔大人,上回在佛光寺,多謝首輔大人出手相救,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周樂音仰着頭,小巧精致的下巴微揚,雙手捧着畫卷,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生氣。

顧止指尖動了動,卻又連半句話都不曾說。

眼前的周樂音明眸皓齒,唇角笑容可掬,看上去很是無害,只是那雙圓溜的眼裏,卻藏着幾分試探,

她在試探什麽?

又或是透過他在看什麽?

顧止猜不出,略微上翹的眼尾下斂,周身氣質越發陰沉,比寒風來得更猛烈更刺骨。

他沒接周樂音遞過來的畫卷,只是淡漠地說了句,“定國公已經謝過了。”

他面上不顯半分情緒,可藏在衣袖下的手卻越發用力,手背青筋凸顯,指尖泛白。

Advertisement

腦中閃過周樂音的眼神。

昨日是害怕,今日便是探究嗎?那之後又會是什麽?

顧止忍不住去想,情緒翻滾,如波濤一般洶湧。

他本該走的,本該踏上馬車的,可又忍不住想要多看看周樂音的笑顏。

理智與情感拉扯,顧止停在了原地,不進也不退。

他以前見過周樂音。

那時他十歲,奄奄一息躺在草堆上,一條腿被人打傷,血流成河,染紅了身下的草,瞳孔渙散。

他以為他會死在那個冬天。

恍惚間卻看見了神明,唇紅齒白如玉雕的人一般,送他去了醫館……

再後來,便是春日宴上。

小姑娘一身嫩綠長衫,像剛抽條的嫩芽,充滿生機與活力,顧止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感受到他的目光,周樂音回他一笑,眉眼彎彎,唇角上揚,不帶半點惡意或讨好。

只是一個笑。

只是一個笑,卻在頃刻間喚起顧止關于過往的所有記憶,他再也無法忘記,但也不敢上前。

顧止恍惚了神,仿佛回到了春日宴,可對上周樂音的眼,又如一桶冰水澆了下來。

他知道,不是的,不是在春日宴,也不會再有那樣純粹的笑。

熟悉的疼痛襲來,攪得周樂音心口一片翻湧,又悶得她呼吸不過來,周樂音咬着唇轉移疼痛。

只要觸碰一下顧止,她就能夠證明自己的猜測了。

微擡眸子掃過顧止,見他氣質冷冽,薄唇緊抿,周樂音又想退縮。

心口傳來的絞疼讓她膽子大了幾分,她一咬牙,顧不得去想後果,一手拿着手中的畫卷,另一只手去牽顧止的手。

仙鶴緋袍袖擺寬大,周樂音探手過去,最後也只拉住了顧止的衣袖。

可奇怪的是,在那一瞬間,她的心口突然不疼了,先前的疼痛仿佛都只是她的幻覺。

看來她猜對了!只需要觸碰顧止一下,就能夠迅速止疼。

周樂音眼前一亮,眉眼彎彎,唇角不自覺地上揚,“首輔大人,這是家父珍藏的《雪景寒林圖》,是我的一點心意,您就收下吧。”

她神情真摯,先前的害怕之意消失殆盡,餘下的只有喜悅。

顧止掃了一眼周樂音遞過來的畫卷,往後退一步,将周樂音伸過來的手拂開,“不用。”

他不再理會周樂音的反應,快步踏上馬車。

車簾像一扇密不透風的牆,将兩人隔絕在兩個世界。

一直到車輪滾滾離開周樂音的視線,馬車內也沒發出過半點聲響。

畫卷被周樂音拿在手中,她垂眸看着,不明所以。

顧止看不上這幅畫嗎?可她分明聽說,文人都想見見這幅畫,顧止是文臣,按照文人的喜歡來應當沒錯啊。

周樂音疑惑了片刻,很快臉上又揚起了笑,總歸這趟來是有收獲的。

四四方方的馬車內,鎏金镂空爐上飄着袅袅香煙。

顧止背倚在馬車上,一條長腿肆意踩在榻上,膝蓋微曲,另一條腿搭在榻上,手上握着茶盞。

面具被随意丢在身側,袅袅香煙模糊了他的神情,此刻比面具更能掩飾他內心的洶湧。

顧止閉着眸子,深深地呼吸着,腦海中一片混亂,眼前無數關于周樂音的畫面閃過,讓他分不清哪些是虛哪些是實。

他猛然睜開眼,眸底一片猩紅,諷刺的意味清晰可見。

他是文臣,可他對書畫這種東西根本不感興趣,甚至是厭惡。

周樂音倘若有心,稍微去打聽打聽,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他方才竟然差點沉浸在那樣虛假的情誼中,真是可笑。

也不知道他身上到底有什麽讓周樂音想要的東西,讓她寧願忍着害怕也要來讨好他。

周樂音臉上笑容一僵,拉扯着槐米的衣袖,慌亂接過藥丸,顧不上喝水,一口将止疼藥咽下去。

緩了緩,望着顧止離去的方向,周樂音臉上的不解更甚。

難不成顧止不是她的人型止疼藥,反倒是促使她疼痛的根源?

不然為何一見到顧止,她的心疾就會發作。可方才觸碰到顧止時,她的确就不疼了。

周樂音想不透,雙手不由自主地縮緊,再垂眸一看。

糟了。

那副從定國公書房內偷出來的畫卷被她蹂.躏的不成樣了!

周樂音心驚膽顫,偷偷從後門溜回府,正要将畫卷放下,就感受到身後一道陰森森的視線。

定國公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抽出周樂音剛塞進去的畫卷,輕柔地撫摸着,滿眼心疼。

“您別氣,沒壞沒壞。”周樂音心虛地安撫。

定國公扭頭,滿腔的怒火在見到周樂音心虛的模樣之後消失殆盡。

他放下手中的畫卷,無奈地嘆口氣,“我沒氣。”

“你拿這畫卷作甚去了?怎麽折騰成這樣回來?”定國公問。

周樂音當然不會實話實說,她湊了上去,環住定國公的一只手臂,晃了晃,“我就拿出來給人瞧瞧,不小心就成這樣了。”

周樂音知道自己理虧,不等定國公再說話,她就轉移了話題。

所幸定國公也沒揭穿她,順着這個話題聊了下去。

“你外祖母想你了,找個時間去看看外祖母。”定國公說道。

“好。”

定國公的爵位是靠在外征戰得來的,周樂音小時候時,定國公總是在外,定國公夫人偶爾會帶着她去外祖母家。

周樂音和外祖母關系親近,也有許久沒見了,周樂音還真有些想外祖母了,況且大表哥還答應要給她做一個小玩意的。

周樂音應得幹脆。

“還是不說?”顧止漫不經心地問,指腹摩挲着手腕,細長的丹鳳眼上挑。

“屬下無能。”胡生低垂頭。

“那便殺了。”顧止嗓音冰冷。

“這……他說了些……關于大人您的話。”胡生一閉眼,潑水一般将話一下全倒了出來。

顧止蹙眉,“什麽話?”

“是關于您與定國公府小姐……”感受到空氣中刺骨的冷意,胡生頭垂得更低。

顧止“啪”的一下拍在桌上,猛然起身,大步流星往地牢去。

鐵門發出沉悶的聲響,沉重的鎖鏈拖拽着地面,聲音尖銳又刺耳。

地牢處在地下,終日不見太陽,一排排煤油燈挂在壁上,泛黃的火苗在門打開那刻被風吹動,忽明忽暗,像一只只随時就要張開血盆大口的怪物,越發陰森。

有人搬了椅子過來,顧止坐在椅子上,長腿交疊,聽着耳旁痛苦的嚎叫,氣定神閑地抿了口茶,眸色深邃,像在醞釀着一場風暴。

眼前的人被捆在十字架上,腦袋無力地垂下,血痂與破舊不堪的衣裳粘在一起,渾身上下散發着濃濃的血腥味。

與披着墨色大氅的顧止仿佛是兩個極端。

“自作聰明。”殷紅的唇微微翕動,像咬人的惡犬。

“坊間傳言本官食人肉,不如讓你也嘗嘗?”他也不問別的,一開口就是說些駭人的話,可偏偏面色淡淡,仿佛他真的吃人肉一般。

顧止揮手,身後的人立馬上前,手上拿着一把弧形的刀,刀刃鋒利,在這暗沉的地牢裏閃過一道寒芒。

手起刀落,男人瞳仁驟縮,悶哼一聲。

下一刻便有人将地上的肉撿起來,強硬地掰開男人的嘴,塞了進去。

男人被掐着下巴,咀嚼都不曾有,肉就被迫塞進他的喉嚨裏。

他眼裏驚恐萬分,只覺惡心,不斷發出作嘔的聲音,卻又什麽都吐不出來,咳到最後竟吐出來一口血水。

顧止靜靜瞧着這一幕,良久才問:“你知曉些什麽?”

疼痛讓男人清醒了不少,他的頭腦飛速運轉,突然想到了什麽,眼底一片了然,“你該死,你喜歡的人……也該死,你活該做一個孤家寡人!”

他沒了舌頭,說話速度極慢,又含糊不清,可顧止就是将整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顧止神色兇戾,反倒勾起一抹笑,“你想死?本官偏不要你死。”

隔着銀色的面具也能看見他唇角的笑,像一朵開在血海中豔麗又危險的花,血色淹沒不了它的豔麗,只能增添它的危險。

不管男人是故意激怒他,還是誤打誤撞戳中了他的心事,這個人都不能這麽輕易地被放過。

顧止面上不在乎,輕嗤一聲,可藏在暗處的指尖狠狠掐着掌心,印上一個又一個泛紅的月牙。

他突然意識到,或許是因為自己。

是他樹敵太多,他對周樂音的心思被人發現,為了報複他,這些人才會把主意打到周樂音身上。

他給人帶去的都是無盡的災難。

紅梅樹下血流不止的周樂音,以及躲在樹後惶恐不安的周樂音,一齊湧現在顧止的腦中,他眸色晦澀不明,喉結上下滾動。

再擡眸時,眸底陰冷卻又透着幾縷堅決。

只是心髒卻像被人緊緊攥住,周遭的空氣越發稀薄,讓他喘不上氣來。

他會離周樂音遠遠的。

思及此,顧止往後退一步,聲線在陰暗的地牢裏顯得越發詭異,“本官聽說,災荒年間還有人吃人的事件?”

他說完後,對着身後的下屬又說了一句,“不準給他送吃的,再找個大夫看着他,別讓他死。”

丢下這句話,一甩袍子,大步離開地牢。

男人存了死志,或許是一開始就沒想活着回去,這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顧止的底線。

得罪了顧止,死是最輕松的下場,可顧止又怎麽會輕易放男人死去。他有一千種一萬種讓人生不如死的手段。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