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誤會

周樂音感受到渾身酸痛,她的記憶停留在最後一刻,男人陰笑的神情似乎還在眼前。

她猛地睜開眼,從床上坐起,大口喘氣,雙手緊緊攥着被子,眼裏滿是驚慌。

眼裏沒了焦距,久久才聚焦起來,周樂音僵硬地動了動脖子,才發現自己竟然在自己的房間之中。

怎麽會?

周樂音明明記得自己昏倒時,還在酒樓的包廂裏。

她心中驚慌,大聲叫槐米,想找槐米問清一切,“槐米,槐米!”

有下人從外進來,聽她叫槐米,恭恭敬敬地向周樂音解釋:“小姐,槐米姐姐好似還沒有回來,我們沒有看見槐米姐姐。”

槐米不在?

周樂音不肯相信,掀開被子就要去找槐米,她的雙腿泛酸又發軟,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感受。

她差點摔倒在地,扶着床才能勉強站起來,那個小丫鬟連忙上前扶住她,詢問道:“小姐,您要去哪裏?”

周樂音沒有回她,跌跌撞撞朝槐米的房間走去。

房間門只是關上但并沒有鎖,她推開門,在心裏祈禱槐米要在。

讓她松一口氣的是,槐米好生生地躺在床上,額角有汗,發絲淩亂,但身上并沒有任何傷痕。

周樂音這才松口氣,她靠着小丫鬟,感受到雙腿間的酸軟,垂着眸子,面色慘白。

周樂音詢問:“是爹娘帶我回來的嗎?”

小丫鬟疑惑地看向她,搖頭,反問:“不是啊小姐,您不是翻牆回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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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院子裏的人都知道周樂音的秉性,還以為周樂音和槐米是翻牆進來的,所以不覺得周樂音突然出現在院子裏很奇怪。

只是現在看着周樂音的模樣,這才覺得疑惑。

國公爺和國公夫人明明還在外頭,而且分明剛才有人吩咐小姐這幾日會住在外祖家,怎麽會突然就翻牆回來呢?

聞言,周樂音慘白的臉更加白了,她顧不得身上的不适,跑回屋子,鎖上門。

衣裳是整齊的,除了額間有汗,哪裏都是整齊的。

周樂音的動作有些僵硬,內心湧起巨大的恐慌,她動作緩慢艱難地拉起衣袖,并沒有看見任何的痕跡。

一直吊起來的心放了回去。

周樂音舒了一口氣,或許是顧止,是顧止把她救回來的。

可是顧止又是怎麽發現她的?

真的是顧止嗎?

周樂音內心迷茫又恐慌,巨大的恐懼籠罩着她。

她把自己蒙在被子裏,縮成一團,試圖忘掉一切。

她害怕,害怕是別人把她送回來的。失去神志的時期裏發生過什麽,周樂音記不清了。

但她記得自己主動貼在一個男人身上,那個人身體很暖很暖,但能緩解她心底的燥熱。

周樂音睡不着,左思右想腦袋裏面還是那件事。

揉了揉胳膊,周樂音叫人備水,把自己泡在溫暖的水中。

熱水包裹着她的身體,周樂音埋頭,身上并沒有任何痕跡。

直到她埋頭,看見胸前一顆紅梅。

那是一塊吻痕,在鎖骨之下的不遠處,像梅花一樣,痕跡還未消散,一大塊。

她一愣。

這塊痕跡就像血一樣,周樂音使勁擦着,怎麽也擦拭不掉,一直到周邊的肌膚泛紅,連皮都快被她擦去也擦拭不掉。

顧止的柔情在離開周樂音的視線範圍之後,就會消失殆盡。

他陰沉着臉,怒氣沖沖地去往地牢。

顧止曾想過,自己會不會有一天再也不用來地牢了,可他還真沒想到,這還沒過去多久,他又來了。

況且這次,面對的是他的親生父親。

一個禽/獸,甚至不配被稱為父親。

地牢依舊陰暗,顧止的心情堪比地牢的環境。

“他在哪裏?”顧止看向胡生,讓他帶路。

胡生在心中默哀一秒鐘。

他第一次看見顧止出門沒有戴面具,以往無論再焦急再要緊,顧止也能冷靜地把面具戴上再離開。

但這次,胡生才知道,沒什麽冷靜不冷靜的,有的只是重要不重要。

顯然,周小姐在大人的心中占據一塊非常重要的位置。

就算那人是大人的親生父親,也無法被輕易繞過。

沒有人提前用刑,只把他關在了地牢之中。

顧止眉眼一挑,臉上的面具依舊,襯得整個人如同寒冰一般冷,“把他帶出來。”

人被捆在十字架上,顧止慢條斯理地撩起衣袖,俯着身子,指尖抓住寒水之中的水瓢,連着冰塊帶水,盛了一勺。

他扭頭,嘴角含笑,重重地把寒水潑在男人身上,冰塊砸中他的眼,冰水順着臉頰滑落,又冷又疼,讓他身體不由得抽搐。

“之前我放過你一次的。”顧止說話陰森森的。

“你哪只手下的藥?”顧止上前,手中的水瓢分別挑起男人的左手和右手,“左手?還是右手?”

“怎麽辦,我不喜歡別人碰她。”顧止語氣悵然,他說着說着竟然笑了。

笑聲讓男人以為顧止沒有生氣了,可下一刻,讓他駭然。

顧止不知從哪變出一把劍,劍指男人的雙手,輕輕劃過,高高舉起,劍落血出。

兩只手以緊握的姿勢掉落在地面,順着地面動彈。

“我都舍不得去碰,你哪來的膽子去動她?”顧止臉色一冷,劍精準的指向還在流血的傷口,往裏進一寸。

男人痛到說不出話,他的手臂被架着,身體被限制的痛再加上雙手落地的疼,讓他面目猙獰。

顧止的劍慢慢往下,從男人的手,順着他的胳膊,移到他的胸口,再往下,挑起。

男人吓得哆嗦,雙腿一抖,兩腿之間濕潤,竟被吓尿了,“我可是你爹,我是你親爹。”

這句話好像戳中了顧止的笑點,他收了手中的劍,指尖托起男人的下巴,反問,“爹?你也配嗎?”

被冰水沖刷過後,男人的臉幹幹淨淨,除去被凍紅的地方之外,沒有太多傷痕。

顧止後退,招了招手,胡生手中握了一包黃紙包住的東西。

“你對這個熟悉吧。”顧止示意胡生,胡生上前,打開黃紙,把粉末端在男人的鼻子下,幾乎是用蠻力,把粉末塞了進去。

那種滋味并不好受,嗆得男人直咳嗽,可咳嗽也不能緩解鼻腔內粉末粘住粘膜的難受。

他對這個藥的藥效心知肚明,心裏恐慌。

幾乎是強迫着被吸入這種藥,藥效很快發作,男人雙頰通紅,腿間高高立起。

他發出呻.吟,哀求顧止放過他,內心煎熬又燥.熱,恨不得當場死去。

顧止怎麽可能會放過他,拎着劍上前,在男人恐慌的眼神下,一劍砍下他的妄念。

男人心死如灰,面容衰敗,紅着的臉發白,那股子燥熱好像瞬間消散。

“你控制不住,沒關系,我可以幫你。”顧止看着地上的布料以及那一截,冷冷地說。

如果不是他派人保護周樂音,周樂音會遇到什麽?

他根本不敢去想。

傷害周樂音的人,就應該付出代價。

任何人都不允許傷害她,誰也不可以,誰也不能,哪怕是他自己也不可以。

顧止大笑,在看到男人痛不欲生的神情時,忽略掉耳後的怒罵與哀嚎,腰背直挺,走出地牢,只讓胡生問出一切。

他不相信這只是單純的見色起意。

背後一定還有人動了手腳。

周樂音并不是一個那麽循規蹈矩的人,她愛出去玩,愛鬧,不擅長女紅,也不愛讀聖賢書,讓父母很頭疼。

但她再鬧再離經叛道,她也只是一個未出嫁的小姑娘。

面對這一切,周樂音手足無措,內心驚慌,以至于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那個人是顧止的父親……

如果她真的和顧止的父親發生了什麽,她要以什麽樣的面孔面對顧止。

周樂音還抱着一絲僥幸,她把自己收拾幹淨,出門去了首輔府。

她進門并不需要人通報,周樂音早就熟悉了裏面的路,很順利地找到了顧止的書房。

顧止在裏面。

周樂音推開門時,顧止端坐在椅子上,手裏寫着什麽東西。

見她來了,明顯一愣,毛筆往桌上一擱,嘴角很快揚起笑,柔着聲詢問:“音音,你怎麽來了?”

許是周樂音這個時候比往常要敏感很多,她敏銳地察覺到顧止的不對勁。

以前顧止從不會問她為什麽來。

是因為發生了什麽所以變了嗎?

周樂音藏在袖子下的指尖攥緊,心口發酸,胸前那一抹吻痕似乎成了火苗,她的心被放在上面,翻滾灼燒着。

怕顧止看出不對勁,周樂音勉強扯出一抹笑,她上前,但不像往常那樣去牽顧止的手,藏着的一雙手緊緊絞着,指甲在掌心留下一個又一個的痕跡。

“我想……想來看看。”周樂音低聲回應。

顧止戴着面具,讓周樂音看不到他的神情,周樂音心裏的恐慌更甚。

她上前,站在顧止的面前,一只手往上,揚着臉,“你的面具,可不可以讓我……”

她的話音落下,明顯感受到顧止身體一僵,他垂眸看,眼睛裏帶着她不懂的情緒一閃而過。

顧止扶着她的手,把面具拆下。

面具下那張精致的臉顯露出來,許久沒有在旁人面前露出過真實容貌,顧止有些不适應,下意識避開周樂音的眼神。

他看向旁側,落在周樂音眼裏,卻是嫌棄的意思。

向來嬌縱的周樂音這會兒再也問不出來,她無法做到再拉着顧止,強硬地問他,是不是嫌棄她了。

不知道是不是事情對她的打擊太大了,以前不會掩飾自己神情的周樂音,在這會無師自通地很快遮蓋住眼裏的神情。

顧止其實厭惡別人看他的眼神,貪婪,欲/念,以及瘋狂地占有,那些神情讓他憎惡。

所以顧止一直戴着面具,不讓任何人看到他的臉,也不給任何人露出那副神情的機會。

可讓人奇怪的是,他摘下面具,卻希望能在周樂音眼裏看到這樣的神情。

兩人面對面站立,周樂音猶豫糾結了一瞬,依舊覺得自己需要找到一個真相。

她揪着手,鼓起勇氣,詢問顧止:“是不是你送我回去的?”

顧止頓住,難道周樂音想起了她昏迷時發生的一切,現在要找他算賬了嗎?

顧止可以否認,也可以欺騙周樂音。

但敢作敢當,顧止颔首,倒比周樂音還要緊張,他輕輕應了一聲,“嗯。”

想起一切的周樂音會拒絕他的求娶嗎?會不會認為他是登徒子控制不住自己?

他看周樂音,眼裏滿是緊張,以至于雙唇緊抿。

他的緊張與遲疑落在周樂音身上,成了迫不得已的承認。

周樂音好像又明白了一切,她問:“你見到我的時候,他……他有沒有……,我……”

周樂音說着,心卻越來越冷,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讓顧止的心一抽一抽的。

她的眼淚很鹹,就像在顧止最柔軟的地方灑了一把鹽,很疼。

“沒有!什麽都沒發生,音音別怕,我已經懲罰過他了。”顧止心疼地替她擦掉眼下的淚水,柔聲安慰。

他的心随着周樂音的哭聲,又被扭成了一卷一卷。

周樂音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病還可以這麽用,她感受到顧止心情不爽。

顧止為什麽心情不爽,她好像知道了。

或許是因為有人碰過她,那人還是他的父親。

所以顧止不想對她說謊,但因為責任,不得不對她說謊,承認一切。

周樂音太心慌了,慌到她的腦中一片空白,不往好的方向去想,只往糟糕的方面去。

無論顧止現在說什麽,都會被周樂音認為他是為了安慰自己,為了彌補,而不是因為什麽都沒有發生。

一切的一切,如同晴天霹靂,周樂音擦了擦眼淚,擦得眼眶通紅。

顧止垂頭看她,握住她的手腕,指腹輕輕擦拭掉她的淚,溫柔地哄着:“音音乖,不哭了,有我在沒事的,我會保護你的。”

他撫了撫周樂音的背,動作溫柔,像捧着珍奇珠寶一般,小心翼翼。

“嗯。”周樂音應了一聲,并不打算再往下多說,她結束這個話題,吸了吸鼻子,帶着哭腔,“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周樂音不敢再去提胸前的那一顆吻痕,怕提了之後,讓眼前這一切的柔情都消失殆盡。

她只想離開,離開這裏,好好冷靜一下。

顧止的動作一頓,他看向周樂音,以為周樂音因為那個惡心的男人不肯搭理他,指尖動了動,想要挽留。

但到嘴的話說不出口,畢竟他無法改變自己的出身,他怎麽也無法抹掉自己父親做的一切。

“注意安全,我讓胡生送你回去。”到最後,說出口的話只剩下這麽一句。

周樂音想自己走,但還有些後怕,也沒拒絕,和胡生一前一後地走着。

顧止怎麽也不能放心,悄然跟在周樂音的身後,看着她安全回去。

顧止已經教訓過那個該死的男人了,但在見到周樂音哭訴的模樣之後,他覺得還不夠。

地牢裏的男人以為自己今天受到的苦已經足夠了。

可他沒想到,等着他的是更無盡的痛苦,以至于他後半生想起來,依舊屁滾尿流,兩股戰戰。

顧止把他關進了狗窩,那堆狗,是顧止專門養的。

別的沒有,倒是和它們的主人一樣,兇狠,尤其是一張嘴,露出那張血淋淋的牙。

顧止一聲令下,那群狗就撲了上前,撕扯咬碎他的肉。

撕得他一身破爛,血流成河。

可每當他覺得自己快要死時,顧止又喊住了那群狗。那群傻狗乖乖地停下,沖着顧止乖乖搖尾巴,口水流了一地。

哪裏有在他面前的兇狠。

男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次被狗咬時,恨不得撞牆而死,但顧止不讓他死。

他活得痛苦,卻又做不出任何反抗。錯誤已經形成,內心忏悔甚至沒有任何用處,只會給顧止一個多折磨他的理由。

夏凡怡更是沒有躲過。

她那拙劣的伎倆瞞不過顧止的眼睛,在夜深人靜睡得正香時,被胡生毫不留情地拉了起來。

“夏小姐,我家大人請您出去一趟。”胡生仗勢欺人。

他最近吃夠了苦頭,周小姐心情不好,不來找顧止,顧止便折騰他,整日擺着臉。

他的日子又回到了周小姐出現之前,苦哈哈的。

由儉入奢容易,由奢入儉難,那個日子,胡生是過得夠夠的了。

這麽一來,他對夏凡怡這個間接的罪魁禍首也沒了好臉色。

那把冰冷的劍一下刺破夏凡怡的被褥,落在她的腰側,把夏凡怡吓得直尖叫。

她臉色蒼白,抱着被子護住自己,看向胡生,放肆尖叫:“你是誰,進賊了,抓賊啊!”

胡生冷哼,料夏凡怡也不敢跑,他背過身去,“我給你時間穿衣服,快點。”

到底在陌生男人面前,夏凡怡害怕,但還是抖索着把衣服穿上。

她一穿上衣服,就被胡生提了出去。

顧止的神色實在是太吓人了,渾身都透着一股冰涼,眼神陰鸷要殺人一樣,夏凡怡的爹哪敢出來保她,乖乖把自家女兒交了出去。

只一個女兒而且,沒了還可以再生,自己的小命要是沒了,那可就真沒了。

顧止很久沒有這麽吓人過了,沒人敢得罪這樣的他,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夏凡怡就這麽被推了出去。

一同被推出來的,還有秋紅。

秋紅是夏凡怡身邊的大丫鬟,明明是一個丫鬟,卻仗着有一副好相貌,狗眼看人低。

現在她被顧止盯上,大家都看好戲一般看着她,像陌生人一般,甚至比對陌生人還要冷漠。

“你們想害她?”顧止腳尖抵着夏凡怡的下巴,冷聲問。

夏凡怡并不知曉周樂音遇到的一切,她一開始只想用麻藥把周樂音麻到。

但她沒想到顧止的父親是一個這麽不靠譜的人。腦袋裏只有欲,管不住下半身,害了自己又害了別人。

顧止不等她回答,陰森森地開口,“你這麽喜歡麻藥的話,你也來嘗嘗怎麽樣?”

夏凡怡還沒有弄懂顧止話裏的意思,但她很快就想清楚了,她震驚地看向顧止。

顧止沒有看他,招呼胡生,把麻藥塞在她的嘴中。

藥量很大,不出一會兒,夏凡怡就沒了知覺。

月色森冷,照在顧止的臉上,映出他此刻的神情,比月色更冷。

他出聲,聲音低沉,如同寒冰:“把她們丢到路邊去。”

丢在路邊,造化全看夏凡怡和秋紅自己。至于會發生什麽,顧止并不在乎。

但兩個女子,夜半毫無知覺地躺在路邊,會發生什麽可想而知。

顧止不是悲憫的人,相反,他向來冷心冷肺,在乎的人也只有周樂音。

其他的人在他眼裏,沒有性別之分,都是陌生人。

不去動周樂音,大家都能相安無事,但凡有人去動周樂音,那就相當于自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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