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她還記得

大夫小心翼翼替顧止處理好傷口。

血跡與衣裳粘在了一起,只能拿剪子剪開衣服,盡可能小心地不觸碰到傷口。

但粘了血的那一塊總需要處理,只能仔細地把衣服碎片撕開,好不容易止住的傷口在一瞬間裂開。

顧止抿着唇,望着大夫的手在手臂處處理傷口,一聲不吭,偶爾忍不住疼了,這才悶哼一聲。

任誰看了都禁不住感慨,顧止實在是太能忍了。

他身上傷痕遍布,有的是直接往他身上刺的,有的是為了保護周樂音而被刺傷的。

但無一例外,都是皇帝派來的人傷的。

顧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斂着眸子,嘴角冷笑。

大夫後背一陣發涼,不敢說話,安靜替顧止處理好傷口,便退到了一側,離顧止遠遠的。

但與他處在同一個房間之內,壓迫感依舊十足。

好在胡生很快請來了別的大夫,他感受到自己的小命得到了一點保障,悄悄松了口氣。

“這……這是西域的秘藥。”新來的大夫撫了撫發白的胡須,雙眉也是白色,皺着眉說道。

他也是無意之間見過,誤打誤撞之下,這才得以了解。

聞言,顧止怔愣了一瞬,随後問道:“什麽?”

西域的?

西域的秘藥怎麽會出現在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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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下掃,瞥見那片深色的茶漬。

顧止讓人退下,将帶有茶漬的那一塊布料裁剪下來,遞給大夫。

大夫檢查過之後,神色大變,眼底恍然,這才終于想起這個秘藥的名字:“就是這個,迷蝶香。”

“迷蝶香?”顧止隐約感覺,記憶中好似聽過這個名號,但當他仔細去回想,那一點記憶瞬間消散。

大夫解釋,将自己印象中的迷蝶香解釋給顧止聽。

中了迷蝶香的人,一開始會把第一眼見到的人當成最熟悉的人,且精神會越發恍惚。

六個時辰過後,會像幾歲的小孩子一樣思考,傻傻呆呆的,記憶力也會停留在那個時候。

如果半月之後還不能找到解藥,那中藥之人的智力就會一直停留在孩童時期。

“解藥去哪裏找?”顧止猛地站了起來,眼裏滿是恐慌。

與他自己受傷不一樣,他此刻更緊張更害怕。

“這……我也不知道啊。”大夫搖搖頭,惋惜道。

他倒是想知道,但根本無從出發,也不知道這解藥在哪裏找。

“或許西域的毒,在西域找。”大夫自言自語,低聲細語。

但不确定的事情,他也不敢保證。

顧止習武,将他這句話聽得清清楚楚,強撐着詢問:“西域哪裏?”

但實際上他眼前一片發黑,幾乎快要支撐不住摔在地上。

“我也不知。”

顧止擡眸,吩咐道:“你最近就在首輔府內,等毒解了再出去。”

胡生進來帶他去安頓好。

桌上攤着一張西域的地圖,西域與他們相比,并不大,小小的一塊附在一側。

可雖說不大,但要是找解藥,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顧止的指尖往這裏比劃,又劃到另一個地區。

秘藥藏在哪裏?

他如何才能知曉。

顧止眼前一片發黑,天旋地轉,他的手肘撐在桌上,連帶着地圖,摔在椅子上。

傷口磕在椅子上,帶來一陣疼痛,但顧止此刻沒有任何反應,倚在椅子上,仿佛已經麻木一般。

胡生聽到動靜就趕忙靠近,扶着顧止。

顧止雙眸緊閉,陷入昏迷,好似天大的動靜都無法吵醒他。

胡生背着他放到床上,又趕忙跑出去找大夫。

他像拎小雞一樣,把人拎了過來,讓大夫替顧止把脈。

大夫都快習慣了,平複了一下心情,擺出東西替顧止診斷。

他撩起顧止的衣袖。

那雙手臂肌膚冷白,手腕處可以看見青色的脈絡,大夫的指搭了上去。

“只是勞累加憂心重,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顧止的眼下一圈烏青,他的呼吸綿長,但凡看一眼就能知道,他是睡着了。

胡生瞪眼,松了口氣,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做一個什麽反應。

他這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把大夫請來的手段太過粗魯,撓了撓頭,向他道歉,又好生把人送了回去。

大夫:“……”

讓顧止醒過來的不是清晨的太陽。

而是周樂音。

周樂音趴在床沿,手肘撐在被褥上,幾乎快要壓着顧止的手臂了。

黑溜溜的眸子轉了轉,瑩潤白皙的指尖剮蹭顧止的唇瓣。

“痣……”周樂音小聲嘟囔,“很好看!”

唇瓣癢癢的,把顧止吵了起來,他一睜眼就看見在眼前放肆的人。

雙頰白皙,長又卷翹的睫毛眨動着,眸光澄澈。

周樂音看見顧止睜開眼睛,做賊心虛,眼睛不停地眨動着,動作慌亂地縮回手,背在身後。

她磕磕絆絆的明知故問:“你……你醒了?”

“音音,你怎麽在這裏?”顧止坐直身體,正要從床上下去。

但禁不住腦袋一陣眩暈,他又只好躺了回去。

“槐米讓我來看看你!”周樂音腦袋動了動,歪着頭解釋。

她的神色單純,一點也不記事。

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個幾歲的孩童,對過去的事沒有半點記憶。

顧止只能柔聲詢問周樂音,怕吓到她,特意把聲音放柔了許多:“我是誰?”

周樂音斂下眸子,不知道該回答什麽,她想了想,突然擡起頭,眼睛在那一瞬間好像發着光一般:“是那個哥哥!”

“哥哥……?”顧止愣了一會。

“你的腿好了沒有?”周樂音說着,伸手便要去拉被褥,想要把被褥拉開,看看顧止的腿有沒有好。

腿……

原來周樂音還記得……

孩童時期的周樂音不覺得自己要看小夥伴的傷口是一件羞恥的事情,她幾乎是猛地用力,就要把被子掀開。

顧止回過神時,感覺腿上一涼,然後是輕柔癢意的觸感。

周樂音的手伸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就怕看到充滿血跡的腿。

顧止臉色發白,身上有傷口處理的痕跡,更符合周樂音此時的記憶了。

但是她不知道為什麽顧止會從那麽小一個人變得這麽大,她眸光有些疑惑,但什麽都沒說。

“音音……”顧止拉住周樂音的手,限制住她的舉動,“我的腿沒事。”

“真的嗎?”周樂音愣住,不太相信。

這不符合她小孩子的邏輯。

別看小時候的周樂音,雖然年齡小,但倔強無比。

顧止只能順從她,跟着她的思路與想法來,不然周樂音嘴唇一癟,就要鬧給顧止看。

“音音起來一下……我穿衣服。”顧止的胸膛被她壓着,傷口被周樂音觸碰到,好似又裂開了。

周樂音連忙松開,臉頰湧上一抹紅,看着顧止,頗為孩子氣地說道:“羞羞!”

顧止:“???”

剛才她掀被子的時候,不是這麽說的。

現在只是當着周樂音的面穿一下衣服,就要被指着說了嗎。

顧止徹底愣住,他看見周樂音的耳垂上染上一抹紅暈,的确是覺得他的行為讓人羞惱。

“我先走了。”周樂音猛地往外沖,連門都忘記關掉了。

走了一會兒又沖沖地回來,把門帶上。

槐米在外看着,看周樂音沖了出來,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連忙上去:“小姐,怎麽了?”

她順着周樂音,把稱呼改了回來。

畢竟一開始周樂音聽到她稱她為夫人時的那個表情,幾乎是見到天地崩塌了也不為過。

槐米沒法,只能配合周樂音。

“他羞羞。”周樂音的臉頰有軟肉,白嫩白嫩的,看上去很柔軟。

說着疊字并不讓人生厭,反而有些可愛。

槐米想,把自己當成小孩子的小姐也太惹人疼愛了。

只是聽到周樂音說出來的話,槐米愣了一會,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她複述一遍,反問:“羞羞?”

周樂音堅定地點頭,咬了咬牙齒。

槐米感覺到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她捂着嘴。

顧止長腿邁步,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你們在說什麽呢?”

他出聲詢問,臉色坦然,并沒有周樂音嘴中說的羞羞。

槐米突然意識到,這個時候的周樂音,還是一個小孩子,自小被國公夫人教導,早已知曉了男女之防。

顧止做一些尋常夫妻之間做的動作,都會被周樂音認為是逾矩的,不合理的。

故而一律稱之為羞羞。

想到周樂音平時身上的紅痕,槐米腳底抹油,飛快逃離,留下周樂音和顧止兩人在這裏。

顧止動手去攬周樂音的肩膀,只是一個尋常最常見的動作,卻被周樂音一下甩開。

“男女有別!”周樂音嘟着嘴說道,重重地在顧止的手上拍了一巴掌,一點也不留情面。

小時候就很兇了。

顧止的手背很快爬上紅痕,出現了一個明顯的巴掌印。

周樂音有那麽一點心虛,但她擡起眸子之後,堅持自己的想法。

——都怪他。

如果不是他動手動腳,她才不會打他呢。

顧止:“……”

顧止顯然無語,他沉默,“音音,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都說了是哥哥,那個躺在地上的哥哥。”怕顧止忘記,周樂音特意解釋了一遍,将她初見顧止時的場景描述了一遍。

“除了這個身份,還有呢?”顧止的問題好像多此一舉了。

之前大夫就有說過,中了迷蝶香的人,記憶力會停留在孩童時期。

孩童時期的顧止和周樂音,僅僅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關系,再往深一點,也只是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關系。

除此之外,并無其他。

就連周樂音稱呼他一聲哥哥,也已經算是往好的方面發展了。

“沒有了。”周樂音搖搖頭,疑惑地看他。

根本不理解顧止想要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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