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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後,虞越用智能中控關上全屋窗簾,甩掉高跟鞋,拿出拖鞋換上,和往常一樣,那兩只鞋歪七扭八地躺地上,露出紅色的鞋底。
她走了沒兩步,餘光瞥見跟來的那抹高大身影。
回過頭又把鞋扶正了,收進鞋櫃裏。
她踩着鞋走開,頭也不回:“沒你的拖鞋,老實在客廳坐着醒酒,醒完了趕緊走。”
許嘉宴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消失,緊跟着是一聲老大不客氣地關門聲。
他輕扯起唇,表情淡到接近水裏的破碎月影。
回到房間,虞越第一件事就是換衣服洗澡,她在游泳池裏泡過,又被陌生猥瑣男抓着手臂,老覺得一股粘膩惡心感揮之不去。
洗完澡,裹上奶白色睡袍,虞越甩掉拖鞋撲到床上,給宋湘打語音電話。
她那邊過了很久才接。
“怎麽老在我和老公燭光晚餐的時候打電話啊,再有下次跟你絕交。”宋湘跟她放狠話。
虞越:“好湘湘,你是最漂亮的準媽媽。”
她撲哧笑了,“說吧,什麽事。”
虞越開門見山道:“你剛才說在電視上看見許嘉宴了,哪個電視?”
那邊頓了頓,倒是笑了:“啧,你怎麽突然關心起這個了?腦子被泡傻了吧?”
虞越:“他來找我了,還喝了酒,”說完自己笑了聲,“小孩子家家,還學會買醉了。”
“你口中的小孩子,現在可能耐了。一對五,唰唰唰地打趴下。”
虞越腦門上出現一個問號。
“什麽一對五?”
“我發你個視頻,你自己看。”宋湘的聲音帶着股意味深長,“不過他來找你幹嘛,你倆不是鬧翻了嗎?”
虞越手托着臉,點開微信收到的視頻鏈接:“誰知道呢,他喝了酒,醒了自己會走的。”
視頻中,一個幽暗狹窄的巷子裏,鏡頭抖得厲害,還有女人絕望的哭泣聲。
“幫幫我,他們綁架我妹妹從那邊跑了,那些壞人一定會殺了我妹妹的,幫幫我!”
男人穿一身純黑的特警制服,帶着特制面罩,袖子挽起,露出一節肌肉緊繃的手臂。
他說:“放心,不會有事。”
鏡頭很晃,背景噪音大,虞越還是聽出這是許嘉宴的聲音。
發音清晰,字字冷冽。
他帶着其他特警追上那個持刀歹人,從後背巧妙的攻擊,在沒有傷害被挾持者的情況下制服了歹徒,包括追趕上來的四個歹徒同伴。
出拳、肘擊、踢腿……每個動作都利落幹脆,彈幕擠滿了整個屏幕,五顏六色的瘋狂表白。
這是一部紀錄片的小片段。
視頻後半段是一段采訪,許嘉宴就露了半張臉,被彈幕組成的紅色小心心遮得密密實實。
虞越直接把彈幕給關了。
他看着鏡頭,眼神略帶些敷衍,就像上學時強行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眼眸裏反射着細碎的冷光。
像一顆月光下的小白楊。
一本正經的,但舉手投足之間,還是抹不去那股少年人蓬發的朝氣感。
虞越推出視頻,才發現宋湘那頭還沒挂語音,她忍不住感慨:“我怎麽忽然覺得自己老了?”
“姐,你才27,你再看看你那臉,說你20還差不多……別擱這兒凡爾賽了行嗎?”宋湘狠狠翻了個白眼。
虞越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準備挂電話了,忽然想到,又問:“我懷疑下午的事傳出去,讓許嘉宴給知道了。”
宋湘:“這不可能,網上沒消息呢,你別自己吓自己。”
那就好。
虞越暫時不想再上熱搜了,這次雖說是變态男先找事,可有理說不清,在這個時候,別人只會認為是她一手策劃的炒作,博眼球博出位,也許以後還會被好事者拿來對她人身攻擊。
這就奇怪了。
網上沒消息洩露出來,許嘉宴偏在今天上門找她,還喝了酒,莫非是喝多走錯了地方?
虞越想不出原因。
畢竟她跟許嘉宴,已經四年多不曾見面。
虞越收藏了那段視頻,點開手機裏的監控軟件。
整間屋子十幾個房間,每個房間都裝了攝像頭,這也是周青桔安排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有人偷偷摸進來。
樓下客廳寬敞亮堂,沙發上躺着個人。
他個子太高,那座皮沙發勉強容下那雙長腿,他也沒換鞋,晃晃悠悠地擱在沙發外頭,典型的頭重腳輕。
也不關燈,就拿手遮着眼睛。
乖倒是乖得很,不玩手機,一點聲音都不出,也沒來敲她房門。
“拿我這兒當酒店了?小兔崽子。”虞越氣鼓鼓地,翻箱倒櫃了一陣後,動作很大的開門,下樓,一氣呵成走到沙發前。
許嘉宴沒睡着,聽見動靜唰一下睜開眼睛。
看到虞越氣勢洶洶出現在面前,他輕聲地問:“你要趕我走了嗎?”
他睫毛長而密實,眼型狹長,眼尾稍微下垂,這樣說話的神态,似足了一只無家可歸的小狗。
虞越心裏的火消了大半。
她懷裏抱着一張毛毯,扔許嘉宴身上,“你就在沙發上睡吧,睡醒了自己走,不許吐我家裏,一樓浴室有幹淨毛巾和浴袍,不許在我家抽煙。”
許嘉宴睫毛輕顫了下:“我不抽煙的。”
“愛抽不抽。”她無話可說了,轉身蹬蹬上樓。
許嘉宴看着她曲線玲珑的背影,還是和從前一樣,肆意張揚,有股不服輸的倔勁。
穿着小拖鞋,一米六五的小個子,生生走出了一米八的氣場。
這一覺睡得虞越很不踏實,她做了個噩夢,從床上驚醒過來,她摘掉真絲眼罩,看了眼時間,還不到五點。
離天亮還有一個多小時。
虞越夢見自己又被人推下水,那水又腥又臭,灌滿了泥沙,推她的那個人戴着恐怖面具,站在岸邊猙獰的笑。
那人摘下面具,一頭藝術家邪魅狂狷的小卷發,是著名的梁大導演。
他說:“這麽簡單一part都演不好,去死吧你。”
虞越吓得沒敢再睡,抱着劇本啃了一個多小時,天邊翻出灰白,虞越饑腸辘辘,飛快地給自己撸了個妝,打電話約宋湘出來吃早茶。
“老規矩,還是去你家,”虞越邊下樓邊打電話,“順便把你家德牧弟弟帶出來……你下周不是去日本?狗借我看看家,我最近害怕……”
她睡一覺什麽事都給忘了,走到客廳才看見許嘉宴還睡在沙發上。
他睡覺規矩,睡得板正板正的,像在站軍姿,半條腿都搭在沙發外邊,頭上戴着她給的小熊眼罩。
四年的時光雕琢,少年青澀的五官淩厲了幾分,高挺的鼻,削薄的唇,冷峻中帶着點乖。
虞越心裏嘆了口氣。
要是那時彼此各退一步就好了。
“你要狗做什麽?”許嘉宴冷不丁出聲,嗓子帶着點低啞。
虞越吓一跳,在心口拍了兩下,伸手就把許嘉宴的眼罩摘下來,“作死啊你,醒了還躺着。”
他睡眼惺忪,坐起身揉了揉,又重複了一遍問題:“問你呢,要狗做什麽?”
不知道是不是剛醒的緣故,他表情異常冷淡,語氣也無形間透着距離,眉眼稍向下垂,看着有些嚴肅。
讓虞越想到那段視頻裏,他一下将歹徒按在地上拷上手铐時的冷酷。
對,有一種被警察審問的感覺。
虞越語氣不冷不熱的:“狗能看家,還能賣萌,是人類的好朋友。”
她走到玄關鞋櫃那兒,蹲下身換鞋。
“我也可以。”
虞越一腳踩脫了,腳尖觸碰到冰涼的地面,才注意到一樓地暖沒開。
一定是他昨晚自己關的,昨晚她随便拿了條毯子,似乎厚了點……
她扶着牆緩緩站起身,目不轉睛地盯着許嘉宴:“你剛才說什麽?”
許嘉宴眼神淡淡地,也看着她:“我說,你可以收留我嗎?”
“為什麽?”
許嘉宴聳聳肩:“我沒地方去了。”
他家最不缺的就是房子,何況他還有宿舍可以住。
“随便你,”虞越換好鞋,拎上包,動作優雅地拉開門,回頭看他一眼,“愣着幹嘛,還不過來錄指紋?”
許嘉宴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麽輕易答應,他穿上鞋走過來,略顯冷淡的眉眼倒是舒展了些,按照虞越的吩咐,将食指按上去錄指紋。
虞越說:“最好用中指無名指,食指指紋淺,經常容易失效。”
她好心提醒,許嘉宴愣是半天不接話,她讨了個沒趣,熱臉貼冷屁股,心裏很是不痛快,提着小包到車庫開車走人,單方面決定再也不跟他說話。
呵,幾年不見小脾氣見長。
求人的比被求的還嚣張,這什麽世道。
……
和宋湘碰頭,喝一口冰翡酒樓的原味凍奶茶,虞越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宋湘喊來服務員,不客氣地将她喝剩下那杯撤下,“所以?你沒當場揪着他罵一頓出氣?這還是我們暴脾氣的小越越嗎?”
“去,你才是說相聲的,”虞越語氣惆悵,“這圈裏都把我折騰得都快沒脾氣了。”
娛樂圈的生态很奇怪,往往沒個性的人才能存活,但想要脫穎而出,又得演出人設,讓大衆喜歡的人設。
宋湘一口一個蝦餃皇:“所以說你,瞎折騰什麽?早嫁給許以琛不就完事了嗎。”
虞越慢條斯理吃東西,拿出了品嘗世界上最後一份食物的鄭重,“你喜歡他,你去嫁呗。”
“晚了,我們家老鄭,和我肚子裏這個小鄭都是絆腳石。”宋湘嘆着氣摸摸肚皮。
“你少吃點,別生出個加大號的小鄭。”
“別轉移話題,來說說,可愛的嘉宴弟弟現在什麽情況?”
虞越:“高了,帥了,比以前黑了點,沒有以前可愛了。”
宋湘聽得有點糊塗,把昨天發生的事整個問清楚了,想了想才說:“他有二十三了吧?”
虞越想了想:“二十三歲半。”
“肯定談女朋友了,是不是失戀了?”
空氣靜默了三秒。
虞越冷笑了聲:“失戀了就來找我撒氣,憑什麽啊,當時誰先跟誰翻臉的啊?”
宋湘被逗笑了:“生什麽氣啊,跟吃醋了似的。”
“你是沒看見他今天早上那态度,跟我欠了他似的,那架勢,就像在審問犯人。”她早上那段學給宋湘聽。
拿出演員的老本行,表演繪聲繪色,宋湘聽得眼睛都睜大了。
“弟弟現在這麽A啊,”她喃喃道,“以前那麽乖一小孩兒,我聽他叫你聲姐姐,哎喲,心都要化了……”
虞越不說話。
宋湘拿手肘撞她:“哎,你還記得他以前不?整天追着你跑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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