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午後的市中心,車輛來回,川流不息,哪怕是各大寫字樓裏的人,都沒有一絲一毫懈怠。如今社會內卷到一定程度,總讓人覺得,歇息一秒鐘,都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正在電視臺高大上辦公樓裏的顧筱寧,同樣是這樣的想法。
雖然是午休時間,但她也沒休息,正抓緊時間修改策劃案。
制片人對他們最新的方案總是不夠滿意。
當然這其中,還有對顧筱寧沒有搞定阮昭的不滿。
但顧筱寧知道阮昭的性格,她不喜歡的,絕對不會改變。
作為多年閨蜜,她壓根也不浪費這時間,只想勸制片人趕緊對阮昭死心吧,可是這話她也不敢直接說。
她正聚精會神盯着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舞時,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喂,”她光盯着電腦,也沒看手機,就直接接通。
“我現在在你們電視臺樓下,下來吧,我請你喝東西,”阮昭的聲音在對面響起。
顧筱寧忍不住将手機屏幕拿到眼睛,清清楚楚的三個字:仙女昭。
确實是她給阮昭的備注。
“你現在在電視臺樓下?”顧筱寧不敢相信的反問一句。
阮昭:“樓下咖啡店。”
說完這幾個字,就是一陣嘟嘟嘟的忙音。
顧筱寧顧不上方案了,趕緊保存,立即關了電腦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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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咖啡店,其實也不難找,因為阮昭不管在哪兒,都是人群的焦點,就是那種漂亮到,哪怕藏在角落裏都能瞬間看到。
她也确實選了個角落靠窗的位置。
顧筱寧走過去,阮昭眼皮微掀,沖着對面點了點下巴:“你的冰美式。”
職場人流淌在血液裏的冰美式。
她坐下後,看着阮昭面前的那杯水,感慨道:“我要是像你這麽自律,我只怕早就當上制片人了。”
“現在也不晚,”阮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顧筱寧知道阮昭從來不喝,任何帶毒品和酒精的東西。
她說過,任何會破壞她手掌穩定感的東西,都不會出現在她生活中。
包括她的手掌,只要在沒修複的時候,始終戴着手套。
“看什麽呢?”阮昭見她不停往外張望,忍不住問道。
顧筱寧:“我早上出門的時候,也看了啊,太陽沒從西邊出來。”
阮昭嘴角一扯,輕呵一聲。
“開玩笑,開玩笑,”顧筱寧也就皮了那麽一下,趕緊問道:“你怎麽破天荒的到電視臺來找我?”
還能是因為什麽。
傅時浔的那一番自以為出自好心的話,讓沒什麽傾訴欲,一向面對什麽都淡淡的阮昭,居然都有種想要吐槽的沖動。
等顧筱寧聽完她的話之後,在一秒的震驚,笑到整個咖啡廳都轉頭看向她們這桌。
阮昭再次端起杯子,擋住自己的臉,冷漠道:“閉嘴。”
“好好好,我不笑了,”顧筱寧舉起手,可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等她徹底笑完,就見阮昭冷眼問道:“就這麽好笑?”
顧筱寧不敢如實說:“也不是很好笑。就一般,一般好笑。”
可說着,她又忍不住要笑起來了。
哪怕阮昭餘威在側,她也還是覺得這件事太好笑了。
“他居然覺得,你一直側着左臉,是因為搞文物修複弄出來的職業病,”顧筱寧說着又想笑,不過這次她憋住,因為她更好奇的是:“那你是怎麽回答他的?”
這反而成了此刻顧筱寧更關心的事情。
阮昭手指搭在杯子上,雖然目光是看向顧筱寧,但思緒早已經飛遠。
她當時是什麽反應,或者是怎麽說來着的。
最開始阮昭是憤怒到幾乎震鄂的程度,可是最後她居然能重新找回理智,維持住最後的體面,淡然跟他說:“我其實還好,職業病沒那麽嚴重。”
不然她能怎麽辦。
難不成她要直接說‘我臉總是往左偏,是因為我錯以為你會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但顯然你沒有,你是瞎的’。
對不起,這話她說不出口。
雖然她确實是很想。
但她還要臉。
在阮昭沉默後,顧筱寧終于撿起姐妹情深,安慰她:“其實吧,你也不用太生氣,這頂多就是直男了點。男人哪懂女人的這種心思,況且這麽一想的話,這個傅教授肯定沒什麽感情經歷。”
最後顧筱寧撲哧一笑:“就還挺純的,肯定不是海王。”
阮昭被她形容的,背脊微微一涼。
太膈應了。
“他就不可能是海王。”
這點看人的自信,阮昭還是有的。
“那肯定的,要真是海王,哪還用你這麽費盡心思。”
見阮昭這會兒臉色好看了點,顧筱寧端起咖啡,喝了口,忍不住說道:“其實我還挺想見見這個傅教授的,我感覺自從認識他之後,你就特別不一樣。”
阮昭斜睨了過去:“怎麽不一樣?”
“就現在特別……”顧筱寧一時還真找不到精準的形容詞,說活潑吧,好像也不對勁,思來想去半晌,“就顯得特別有人氣。”
呵,一聲冷笑。
這熟悉的,屬于阮昭式的輕笑,吓得顧筱寧一哆嗦。
阮昭毫不猶豫戳穿她:“你是想,有了人味吧。”
“沒那麽誇張,”顧筱寧雖然嘴上否認,但心虛的眼神卻出賣了她。
其實她也沒說錯,論長相,阮昭真是沒得挑的,五官精致唯美又流暢,輪廓線條更是柔和幹淨到恰到好處。
可大多數時候,她都是沒什麽情緒的,也不會輕易被影響。
因為打從她決定學文物修複開始,她爺爺就告訴她,做修複最重要的就是要靜得下心。
時間久了,她不管做什麽都是淡淡的。
所以阮昭是美人,但也是沒什麽情緒的冰雕美人。
但現在不一樣了,每次阮昭提及那個傅教授時,生氣也罷,惱火也罷,開心也罷,她變得是那樣鮮活而又靈動。
不誇張的說,猶如被注入了靈魂。
初春白晝,依舊還不算長。夜幕如舞臺上拉起的幕布,不知何時就悄然降臨。懸挂在樓頂之上的半弦月,散發着清透如銀絲的光亮,層層灑落在身上,仿佛比空氣裏拂過的夜風還要涼。
城市裏高樓大廈的燈光,早已經齊刷刷鋪滿整座城市。
晚上時,北安大學不遠處的附屬醫院,從遠處遙遙看過來,就能看見挂在大樓頂端的醫院赤紅色的燈牌。
各個科室的診室,基本只剩下值班人員。
骨科這邊的診室也還亮着燈,護士路過的時候,伸手看了眼,喊道:“闵醫生,你怎麽還沒下班呢。”
等小護士看清楚,坐在裏面病床上的男人,兩人四目相對。
臉如同被紅漆澆了一遍,唰一下紅透了。
“你先忙。”闵其延說話,小護士扔下這話就跑了。
闵其延低頭看着半赤着左邊肩膀的傅時浔,不禁嗤笑:“這小姑娘,平時她看病人下半身,都沒這麽不好意思。跑什麽呢。”
傅時浔眉頭微蹙,倒也沒說話。
反倒是闵其延喋喋不休道:“看着,待會這裏熱鬧了。”
果不其然,之後的兩三分鐘裏,門口有意無意路過了好幾撥年輕漂亮的小護士。
大概這會兒是下班時候,大家都沒什麽事。
一聽說,闵醫生那個朋友又來了,一窩蜂的全都跑了過來。
“就你之前來了幾趟,算是在我們骨科出名了,”闵其延說道。
對于好友的打趣,傅時浔冷淡道:“你是骨科醫生,不是用嘴巴看病的。”
闵其延平時話也沒那麽多,只不過傅時浔話少,他們兩人要是在一塊,他不多說點,豈不是空氣裏只剩下了沉默。
“我說你也別仗着年輕,就這麽不愛護自己的身體,傷筋動骨一百天,之前讓你複查,你還推三阻四的。”
闵其延伸手給他捏了捏,詢問了幾句情況。
“恢複的不錯,”闵其延笑了下,順勢拳頭在傅時浔胸口錘了下,說道:“你天天考古,也沒耽誤鍛煉身體,胸肌還是這麽結實。”
“無聊。”傅時浔瞥了他一眼,慢條斯理的給自己系扣子。
他手指勻稱而修長,一粒一粒紐扣系着,直到系到最頂端那粒。
“阿姨這次也打電話給我,專門問了你手臂的恢複情況,你不介意我給阿姨回個電話吧?”雖然是多年好友,但闵其延還是尊重病人的隐私。
即便是對方的母親,闵其延也事先詢問他的意見。
傅時浔:“随便。”
闵其延見他這麽冷淡,勸道:“你也別怪阿姨緊張,你考古工作雖然要緊,但是這種直接從山上摔下的情況,确實太吓人。這次幸虧你命大,只摔斷了胳膊。”
原來是幾個月前,傅時浔在進行田野考古,發掘遺址時,不慎從山上摔下。
導致手臂骨折。
本來他沒告訴家裏,甚至還帶傷,繼續留在遺址原地,準備繼續主持工作。
誰知這事兒被他母親知道,一個電話打到系裏,投訴系裏不人道。
居然讓人帶傷工作。
所以系裏和考古隊那邊共同決定,暫停他的工作。
傅時浔将扣子系好,不耐煩看他,語氣冷淡性感到不要命:“你的崇拜者,知道你這麽婆媽嗎?”
別說闵其延确實長得帥,性格嘛也好,跟傅時浔不一樣。
他是那種絕對紳士的人,不會給女生冷臉。
所以他算是安大附屬醫院,遠近聞名的青年才俊。
“哥們,我只關心你一個人。”闵其延無語。
傅時浔擡手揉了下鼻梁骨,極為冷淡道:“不需要。”
闵其延知道他就是這麽個面冷心更冷的性格,也不在意,兩人那可真是穿開裆褲的友誼,到了上大學還是連體嬰。
此刻闵其延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也就我才會主動加班,給你複檢。待會請我吃飯。”
“嗯。”
只是這一聲冷淡的回應後,身後的傅時浔突然又問:“問你個事?”
“什麽事?”闵其延把身上白大褂脫了下來。
傅時浔垂眸:“長期伏案工作,會對脊椎造成影響嗎?”
“那是肯定的啊,你看現在年輕人內卷的這麽厲害,其實各個身體都是亞健康狀态。我們骨科前兩天還接待了一個年輕人,才三十歲,就骨質疏松了,你說慘不慘。”
“如果有這方面的症狀,是不是要盡快就醫?”傅時浔微微蹙眉。
闵其延:“那肯定的,早治療早康複,越拖只會越嚴重。”
只是這會兒他發覺不對勁了,他盯着傅時浔,十分肯定的說:“你不是幫自己問的吧?”
要是自己的事情,何必這麽拐彎抹角。
傅時浔沒搭理他。
這反而更挑起了闵其延的好奇,他意味深長的望過來:“你是幫誰問的。”
“一個人。”
闵其延:“……”
他當然知道是一個人。
他仔細看了看傅時浔的表情,不由道:“你既然幫人家問,怎麽還擺出這種表情?難不成還有人能讓你頭疼?”
傅時浔腦子裏,不可避免的出現了阮昭的臉。
半晌,他冷淡聲音響起:“嗯,是有點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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