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阮昭拎着一盒打包精美的外賣盒,出現在北安大學的考古系實驗室時,哪怕已是四月,但夜晚的冷風吹在她裸露的小腿上。
為了好看,她今晚沒有穿絲襪。
果然,美這種東西,有時候必須得付出代價。
本來按照阮昭的設想,她拎着一盒精致的美食,突然出現在傅時浔的身邊。
夜晚,佳人在側、美味在前。
哪怕再心硬如鐵,傅時浔總不會趕她走吧。
但她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她腦海裏所有的纏綿旖旎的畫面,都被眼前這道玻璃門無情的阻擋。
這道門有門禁,大概得考古系的人才能刷開。
夜幕深沉,這樣倒春寒的季節,周圍空氣裏的涼意肆無忌憚地侵襲而來,只站了一小會,阮昭就感覺自己手臂上起了一層薄薄的疙瘩。
她微抖的拿出手機,準備給傅時浔打電話。
但就在她正要用撥通微信語音通話時,一樓大廳的燈亮了起來,一個學生正好從裏面推門出來。
阮昭乘坐電梯,直接上了三樓。
本來她以為到了三樓,還要再找找,但是沒想到,一出了三樓,就看見正對面的那間實驗室亮着燈,裏面似乎還有人聲。
于是她走到門口,在門上輕敲了兩下,就見裏面兩個男生紛紛轉頭。
阮昭客氣而冷淡問:“請問傅時浔在嗎?”
找傅教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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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男生猶豫說道:“傅教授,不……不在吧。”
大概對方太不擅長撒謊了,阮昭一眼就看穿他的心虛。
她毫不客氣拿出手機,在手裏揮了揮,淡然道:“可是剛才他還給我發信息說,他還在實驗室。”
兩個男人看着她手裏提着的食盒。
這一下真心虛了。
剛才開口那個男生立即說:“我們一直在這邊做實驗,還以為傅教授先走了呢,我估計是在隔壁實驗吧。”
阮昭不笑時,眼神實在太過直白而鋒利,顯得壓迫感十足。
不用她主動開口,男生已經站起來說:“我幫您去隔壁,叫一下傅教授。”
傅時浔正在裏面的實驗室裏,對剛送過來的一箱碎片文物,進行成分分析。這些碎片都是從他們之前發掘的那個漢墓遺址裏遷移出來的。
他手臂摔傷之後,院裏便停了他在原址的考古工作。
而是讓他參與到後期的實驗室考古。
這些考古遺物的信息整理和采集工作,也是至關重要。
“傅教授,”男生推開門,見他真的在這裏,不僅沒高興反而心情越發沉重,他剛才該不會得罪的是正牌師母吧,他說道:“門口有人找您。”
“找我?”傅時浔先是蹙眉。
但很快,他眉頭松了下,低聲問:“是誰?”
男生見他這麽問,也有些奇怪,但還是如實說:“我沒來得及問。”
終于,傅時浔放下手裏東西,起身走了過來。
……
此時阮昭依舊還站在門口,倒是裏面那個留下的男生,有些客氣說道:“要不您先進來等着吧。”
男生說完,就垂下頭,有些不敢看她。
阮昭往裏面走了兩步,饒有興趣的打量着周圍,忍問道:“你們這個實驗室是做什麽的?”
實驗室頂部是專門鑲嵌着的LED燈,一個一個長方形燈體,将整個實驗室照的亮如白晝。門的對面擺着兩張巨大的試驗臺,上面正堆着各種儀器,還有碎片。
旁邊擺着巨大的立櫃,一個個格子裏擺滿了東西。
正前面的玻璃上,還貼着标簽。
“我們這個實驗室,主要是做成分分析,還有……”
一串輕而堅定的腳步聲,打斷了男生正要說下去的話。
而阮昭也在聽到這聲音時,回頭看了過去。
傅時浔身上還穿着白大褂,還是那種沒什麽版型的白大褂,卻愣是被他修長挺拔的身材撐了起來,燈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輪廓照的深邃而利落。
阮昭沒想到,居然還能見到他穿白大褂的模樣。
一瞬間,在紮寺時,那種感覺再次出現。
他的白大褂就那樣微敞着,露出身上穿的黑色條紋襯衫和長褲,襯衫的紐扣依舊規整的扣到最頂上喉結處的那一刻。
嚴絲合縫的,仿佛一寸都不願多露。
可有時,正是這樣嚴密的禁欲感,讓人不禁想要探索的更多。
傅時浔在離她兩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
阮昭一見他停下,就立即搶在他開口之前,将手裏的食盒提了起來:“知道你沒吃飯,特地過來給你送晚餐。”
傅時浔:“不用,我不餓。”
本以為在別人面前,他多少還能給點面子。
阮昭果然是将這個男人,想的太過溫和了。
好在他說話的語氣很輕,只限于他們兩人之間,那兩個男生離他們還有點兒距離,不至于聽到。
他也不算完全無情。
阮昭:“可你不是說,你還沒吃呢。”
傅時浔垂眸看她,正要再開口,一截纖細的腳踝,突兀的闖入他的視線。
阮昭穿着白色旗袍,可比這旗袍顏色更瑩潤的,是她露出的小腿皮膚,像是被上了一層上等釉,透着細瓷般的白皙。
只是這腳踝此刻,微不可見的跺了下。
冷的。
雖然阮昭旗袍外面還穿了一件外套,但外套長度,不足以遮住她露出的小腿。
傅時浔走過來,伸手接過她手裏的食盒:“走吧,先去我辦公室。”
聽到這話,阮昭眼眸微閃。
不過最後什麽話都沒說,乖乖跟了上去。
傅時浔的實驗室并不在這一層樓,這棟樓應該是綜合大樓,不僅有各種實驗室,也有教師辦公室。
等兩人上了五樓,傅時浔打開其中一間辦公室。
阮昭沒想到,這居然是一間獨立辦公室。
雖然是小了點,但裏面只擺了一套桌椅,還有靠牆邊的一個小書櫃。
裏面分門別類擺着不少書。
她的目光極快速的在房間裏掃了一圈,而傅時浔已經走到辦公桌旁,将她帶來的精致外賣盒,放在桌上。
‘叮’的一聲輕響,阮昭将視線收回。
落在他手裏握着的空調遙控器上。
阮昭眨了眨呀,明知故問:“傅教授,為什麽開空調,你冷嗎?”
傅時浔看了她一眼,“冷。”
阮昭:“……”
不嘴硬你會死嗎?
說一句關心我會死嗎?
不過空調打開之後,原本冷飕飕的屋子,變得溫暖,阮昭也在慢慢回溫。
見他打開外賣,阮昭走過去幫忙,她伸手去拿裏面的盒子。
誰知他也在拿,于是她手指擦着他的手背滑了過去,與想象中的并不一樣,他的手很暖,指尖觸碰到的那一瞬間,她身體驟然緊繃。
她本就因為屋內的溫暖,而回溫的身體,驀然顫抖了下。
傅時浔轉頭看她。
一向理直氣壯的阮昭,讪讪開口:“是因為屋子裏太暖和了,我才忍不住抖了下。不是因為碰到你的手。”
她還不至于這麽沒出息。
“我沒這麽想,”傅時浔将手收回。
好吧,其實你也可以這麽想。
等東西都拿出來,傅時浔就發現,不僅菜肴很多,就連餐具也有兩份。哪怕阮昭什麽話都沒有,但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這次阮昭沒先開口說話,她不信傅時浔看不出來。
她就要等着看,這男人會不會吃獨食。
只見傅時浔微垂着頭,慢條斯理的解開袖扣,然後将袖口半折上去兩道。
阮昭盯着他如此優雅又從容的動作,直到他擡頭問:“你吃了嗎?”
“還沒。”阮昭心滿意足等到這句話。
“嗯。”
阮昭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也太冷淡了。可下一秒,傅時浔拿起面前的筷子,又打開米飯盒的蓋子,濃烈的米香味随着熱氣蒸騰而出。
一向食量小的阮昭,居然都感覺到了饑餓。
“吃吧,”就在她以為傅時浔真能做出,讓她看着他吃的事情時,他卻将米飯放在她面前。
甚至還把那雙掰好的筷子,放在了飯盒上。
阮昭眼尾上揚,盯着他看了好久,輕聲說:“你剛才是在戲弄我?”
“想多了。”傅時浔毫不客氣的吃了一口飯。
好吧,不承認也沒事兒。
嘴硬吧。
早晚撬開你的嘴。
兩人在辦公室裏吃飯,實在太過安靜,除了空調發出的嗡嗡響聲,直到阮昭打破沉默,開口問道:“我能問你個問題嗎?只是聊天。”
“嗯,什麽?”傅時浔語氣依舊淡淡的。
阮昭說:“你有想過,找同行當女朋友嗎?”
不得不說,這個問題問的刁鑽而又高明。
傅時浔淡着表情,擡眼睨着她:“沒想過。”
“其實你現在可以想想了。”阮昭不以為意,“畢竟你這麽喜歡考古,找一個志同道合的人當女朋友,不是正合适。”
見他不說話,阮昭再接再厲:“比如,你所做的一切,她不僅可以理解,還能幫你。”
“當然漂亮也很重要。”
一個懂文物,能幫他,還漂亮的女朋友。
阮昭就差把标簽在她自己身上了。
傅時浔終于擡頭,定睛看了她一會兒,開口說:“我有一個認識的人,她喜歡買各種漂亮的衣服,衣服多到家裏有三個衣帽間。”
這話題轉的太快,聽得阮昭一頭霧水。
直到他淡淡說:“她這麽喜歡衣服,就該嫁給裁縫嗎?”
阮昭:“……”
她算是徹底明白了,這男人的冷淡只是掩飾,毒舌才是他的本質吧。
吃完飯之後,傅時浔送阮昭回去。
一路上居然出乎傅時浔意外的安靜,阮昭一直安安靜靜沒有說話。
直到車子停在小院門口。
阮昭下車,在關上車門前,低聲說:“傅教授,謝謝送我回來。”
傅時浔颔首,算是應了這句謝。
阮昭轉身,推開院門,走了進去之後,傅時浔的車子再重新啓動。
她一回來,雲霓就聽見動靜,立即出來問道:“昭姐姐,你怎麽回來的?怎麽沒讓我哥去接你。”
“傅時浔送我回來的。”她微擡下巴。
雲霓知道她對傅時浔有意思,立即感興趣的問道:“傅教授今天也去了?”
“不是。”說完,她上了樓。
雲霓跟着她進了房間,“那你們怎麽遇見的?”
阮昭沒回答,而是伸手去解脖子上的旗袍紐扣,随口說道:“幫我把睡衣拿一下,我去洗個澡。”
她一直穿着高跟鞋,現在回家是一步都不想多走。
等雲霓把睡衣拿過來時,她盯着阮昭的胸前,突然說:“昭姐姐,你胸口的壓襟呢?”
壓襟是專門佩戴在旗袍上的墜飾,不僅能平順衣服。
最重要的是,走起來路時,壓襟輕晃,搖曳生姿,充滿韻味。
“這條壓襟可是你最貴的一條了。”雲霓心疼的說道,“不會丢了吧。”
不想,阮昭輕笑安慰她:“沒事,會找回來的。”
雲霓不解的看着她,這幅成竹在胸的模樣。
說完她直接拿過睡衣,進了浴室。
……
城市一旦過了十點,就褪去了原本的喧嚣外殼,此刻道路暢通。
傅時浔開車回北安大學,他就住在學校附近。
快到學校時,正好遇到一個紅綠燈,車子緩緩停下。
他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擡起,慢慢揉了下眉骨。
街邊的路燈隔着玻璃,照進昏黃光線,原本漆黑一片的車內,被染上溫柔的餘光,也是在這一刻,副駕駛車座下折射出一道光。
傅時浔垂眼,仔細看了下,終于确定,那裏确實有東西。
然後他彎腰過去,将東西拿到手裏。
居然是一個流蘇墜飾。
片刻,他的腦海中就有了印象,坐在他對面的女人,身姿纖細,曲線玲珑,她微動時,起伏的胸口上,那串潔白圓潤的流蘇,也跟着搖晃。
這是一串,原本貼着阮昭胸口挂着的墜飾。
這個念頭騰起時,傅時浔的手掌心,突然有種發燙的感覺。
阮昭洗完澡出來時,看了眼手機,十一點了。
不過這個點,應該還沒睡吧。
她穿着睡衣,到二樓的客廳倒水,順勢也撥通了傅時浔的電話。
很快,對面接通了。
他沒說話,只傳來淺淺呼吸聲,于是阮昭先開口說:“傅教授,不好意思,這麽晚還打擾你。”
“嗯。”對面冷淡的應了聲。
阮昭:“我就是想問一下,你在車裏看見一串壓襟了嗎?”
原來,那個叫壓襟。
傅時浔心底的念頭一閃而過。
“看見了。”傅時浔如實說道,阮昭心底一喜。
她略清冷的聲音帶上了喜色:“那可太好了,我明天可以找你去拿嗎?或者你說個時間,也可以。”
故意落下東西在他車上,這不就有下次見面的正當理由了。
上次飯卡事件的滑鐵盧,讓阮昭痛定思痛。
果然,這次總不能再翻車了吧。
她的話音剛落,二樓的木質樓梯傳來吱呀的聲音。
一道身影出現在二樓小客廳的門口,然後在阮昭驚訝的表情下,韓星越将手裏拿着的東西,刷的一下挂在手指間,甚至還得意的微晃了幾下。
“姐,你也太不小心了吧,這麽貴重的東西,都能掉在傅教授的車上。你看我多好,宿舍都沒回,連夜給你送過來。”
他的聲音之大,大到隔着手機,傅時浔也聽得清清楚楚。
于是傅時浔那道冷淡至極的聲音,再次響起:“剛才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之前我在學校門口遇到韓星越,就将你的壓襟交給他,讓他帶給你了。”
“看來他已經成功送到了。”
阮昭:“???”
什麽是報應來得這麽快。
大概這就是吧。
上次飯卡的事情,她坑了韓星越,現在他就坑了回來。
阮昭此刻已經完全說不出任何別的話,最後只幹巴巴說道:“謝謝。”
“不用,”傅時浔頓了下,平靜說道:“這麽貴重的東西,下次別亂丢了。”
阮昭:“……”
空氣裏的沉默,讓對面原本還想要邀功的韓星越,也不由安靜了下來。
“打擾了,”翻車到這個地步,阮昭的聲音沒了平日裏的那股勁兒,甚至有點兒軟。
算了,她今天先歇了吧。
但電話并沒有立即挂斷,幾秒後,對面那道幹淨清冷的聲音說:“晚安,阮昭。”
這突如其來的幾個字,讓阮昭一怔。
在意識回籠時,她意識到另外一件事。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叫她的名字。
阮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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