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昭姐姐,你就讓我陪你去吧。”雲霓蹲在阮昭的行李箱旁邊,一臉哀求道。
阮昭伸手揉了揉她的短發,少女的小圓臉都快皺成包子了,看着煞是可憐的模樣,她沉吟了下,似乎在思考這個可行性。
雲霓一臉期待的望着她。
“不行。”
最終阮昭态度堅決的說道。
雲霓順勢往地板上一躺,一副準備撒潑打滾的模樣:“不行,不行,我要跟你去。”
阮昭已經重新站在衣櫃前面,一邊伸手拿出裏面的衣服,一邊打量,很快放了回去,這麽挑挑選選,還不忘說道:“我是去工作,哪有工作還帶着小跟班的。”
“我可以保護你,還能幫你們幹活,”雲霓從地上翻身坐了起來,信誓旦旦道。
阮昭輕笑:“我是去考古,又不是去打架。用不着你保護我。”
這話說完之後,身後許久沒動靜。
等她拿出一條闊腳長褲,她的衣服多以裙子為主,輕便又舒服的褲子,實在是有點兒少。但是去考古的話,一定要穿适合野外的衣服吧。
她正思考,突然發現衣帽間安靜的有點兒可怕。
她一轉頭,就看見身後的雲霓盤坐在地上,眼淚婆娑。
不…不是吧。
“這又是怎麽了?”她把手裏的衣服放在一旁,幹脆坐到雲霓身邊。
雲霓轉頭,聲音委屈巴巴的說:“昭姐姐,你現在是不是不需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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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昭沒想到,小姑娘能思維發散到這種程度,她微擡下巴:“說說看,我哪兒不需要你了。”
“你剛才就說,用不着我保護你。”
對于小姑娘的指控,阮昭确實沒想到。
一向冷淡的她,這會兒也有點兒無奈,猶豫了下,她聲音極溫和道:“我的意思是,我這次去考古,暫時不需要你保護。況且你哪怕留在家裏,也可以做別的事情,幫你哥一起看店。最近店裏不是也挺忙的。”
“我哥一天到晚就嫌我拖後腿。”雲霓嘟囔。
阮昭嘆了一口氣,突然認真問道:“妮妮,你想過讀書嗎?”
“啊?”雲霓一愣。
讀書?
她猶豫的咬着唇,低聲說:“我不行的,我那麽笨。”
阮昭擡手拍了下她的腦袋:“你哪裏笨了,你看看你,學東西那麽厲害,平時我讓你做什麽,你不是很快就上手了。”
“可那個不一樣,”雲霓猶猶豫豫的說道。
阮昭:“這有什麽不一樣的,況且你年紀還這麽小,多讀書總沒壞處。”
這會兒哪怕周圍沒有人,雲霓好像還是覺得有些丢臉一樣,小聲說:“昭姐姐,可我連高中都沒有畢業呢。”
雲霓打小就開始學武,後來又因為家裏太窮,中途就辍學。
“所以,趁我去考古的這段時間,你在家裏好好想想,你要是想上學呢,我們就上學。你要是想做別的事情,我們也可以做別的。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
阮昭伸手撫了撫她的腦袋,小姑娘的短發如今光澤而柔順。
完全不像,她們第一次見面時,枯黃又毛躁,一副小難民模樣。
很快,阮昭繼續收拾衣服,雲霓去了樓下。
董姐正在擇菜,見她下來,喊她過去坐,誰知雲霓一直魂不守舍的模樣,把好好的菜葉扔進垃圾桶裏,菜根留在盆裏面,弄得董姐趕緊讓她停手,在一旁歇着。
“妮妮這是怎麽了?”董姐問道。
雲霓雙手托腮,請說:“董阿姨,你說我能去讀書嗎?”
董姐不明所以:“讀書?讀什麽書?”
“昭姐姐剛才問我,想不想重新讀書?”雲霓小聲說。
董姐趕緊用身上的圍裙擦了擦手,驚訝道:“昭小姐要送你去讀書啊?你哥知道嗎?”
雲霓搖頭:“我哥還不知道,不過昭姐姐說的,他肯定不會反對。”
“讀書也好,你年紀還小,才二十歲,正是該讀書的年紀,”董姐重新将菜拿到手上,一邊摘一邊說:“我兒子二十四歲了,不也還準備讀研究生呢。他當時高考沒考好,複讀了一年。”
不過董姐說完,又有些感嘆道:“說起來,昭小姐對你們兄妹真是沒話說。那麽大一家店就交給你哥打理,養你呢,又跟養閨女一樣。”
這話,董姐是真沒誇張。
在她看來,雲樘每天忙進忙出的,雲霓呢,雖然不至于說是游手好閑,但也頂多是在阮昭修畫時,幫點忙,要不就是店裏做點事情。
董姐剛來那陣子,還在想着小丫頭一天到晚也不做什麽事,回頭被老板開除了。
結果阮昭對誰都挺冷淡的,但唯獨對雲霓,那是縱容到底。
對于雲霓讀書這件事,阮昭并不是心血來潮。
其實這件事,她确實想了挺多,雲霓年紀還小,早早辍學,之前阮昭是有意想讓她跟着自己學修複。
但雲霓并不是那種能坐得住的性子,況且學修複的時間太久。
阮昭雖然是年少成名,但她自幼就開始浸淫其中,對古典書籍字畫的知識,信手拈來,更是打小就看着她爺爺修複各種書畫。
雲霓這樣的,半路出家都算不上。
晚上,她試着給傅時浔發了條微信:【傅教授,我想問一些事情,方便打電話嗎?】
大概幾分鐘,那邊有了回應。
傅時浔:【嗯。】
很快,傅時浔的手機震動起來。
他低頭看了眼,接通。
一接通,電話那邊的阮昭,先說了句:“傅教授,謝謝你願意為我解惑。”
明明沒看見她的人,又大概是夜色太過溫柔,光是聽着她的聲音,就有種說不出的輕軟,就像此刻拂在窗外的夜風。
“你還沒說什麽呢,說不定我也未必知道。”
明知她這是糖衣炮彈,傅時浔還是應了下來。
阮昭:“如果高中沒畢業,現在想要讀書的話,有什麽辦法嗎?”
傅時浔想了下,淡淡問道:“是雲霓嗎?”
在聽到他的反問時,阮昭瞬間笑了出聲。
她有些好笑的說:“小丫頭看起來就很像辍學的人嗎?”
傅時浔聲音冷淡的解釋:“不是,只是我覺得能讓你這麽關心的人,應該只有你身邊的人。”
阮昭不說冷漠,但也絕不是什麽心濟天下的性格,她一直活的挺肆意,只在乎自己和身邊在乎的人。外界對她的那些評價,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意罷了。
但她這人也挺護短的,對身邊的人是極致的保護。
傅時浔不是沒跟雲霓接觸過,二十歲的小丫頭,雖然打人的很兇,但完全是一派天真無邪的模樣。
一看就是平時被寵慣了的模樣。
“原來,”阮昭故意拉長尾音:“你對我這麽了解啊。”
傅時浔沒出聲。
很快,阮昭也察覺不對勁,她明明是來替雲霓問學校的事情,怎麽又沒忍住去撩他。于是她輕咳一聲,語氣變得正經而認真:“雲霓小時候家裏條件挺不好的,所以她很小就去武校了,後來家裏又出了大變故,她就不得不辍學。”
“所以你是想讓她重返校園?”傅時浔替她把下面的話說了出來。
阮昭:“嗯,我只是覺得,她還小,應該有更廣闊的未來。”
而不是一直待在這個小院裏面。
傅時浔:“這個我也不太了解,但是我可以幫你咨詢一下。過兩天,我再給你回複。”
“麻煩你了,”阮昭乖順的說道。
這個話題結束時,阮昭沉默了下,問道:“考古隊什麽時候出發?”
“目前正在跟文物局報備,應該快了,”傅時浔低聲說。
阮昭:“那好,我等你哦。”
在挂斷電話之前,阮昭低聲說:“傅教授,晚安。”
傅時浔低聲笑了下,“嗯,晚安。”
“要夢見我啊。”
對面扔下這一句,匆匆挂了電話。
只餘下傅時浔握着手機,腦海裏回蕩着這句話,最後無奈,勾唇一笑。
阮昭将這件事托付給傅時浔,之後又跟雲樘提了一次,畢竟雲樘才是雲霓的親哥哥。不過跟雲霓想的一樣,雲樘完全沒有意見。
他只是轉頭看着雲霓說:“如果真的想上學,就要好好讀書。”
雲霓:“……”
又過了兩天,大概是周六下午。
阮昭正在工作室,将手上的這幅清代的畫修完,好在這幅畫沒什麽大問題,就是蒙了塵,又有黴斑,這種處理算得上輕松。
是她手上的一個老客戶送過來的,這位老客戶也是個書畫大藏家。
他家裏的書畫,基本上都是送到阮昭這裏做修複。
修完這幅畫之後,她手頭就暫時沒有別的事情。至于梅敬之那邊的那幅畫,阮昭是打算等考古回來,再着手去修複。
雖然合同沒有簽下來,但她既然答應了梅敬之,就不會再反悔。
她正将畫收好,放在旁邊工作臺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等阮昭看見屏幕上閃爍着的名字,心頭一喜,傅時浔居然主動給她打電話。
“傅教授,”她接通電話,主動開口。
傅時浔輕‘嗯’了聲,低聲問道:“你在家嗎?”
“在呀,你要來找我嗎?”阮昭漫不經心的問道。
“之前你問我的事情,我找了一些資料,電話裏不太方便,我直接送過來給你吧。你現在方便嗎?”
阮昭本來手裏正在把玩刻刀,此刻早已經停了下來。
“方便,我在家等你。”
她斬釘截鐵說。
大概半個小時後,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
阮昭親自過去開門,傅時浔站在門口,手裏還拿着一個透明文件袋,裝了滿滿的資料。
他擡眸看了眼:“雲霓呢?”
阮昭:“……??”
“我覺得上學的事情,還是應該和當事人說,才更妥當。”
于是三人,齊刷刷坐在了一樓的客廳裏。
雲霓誠惶誠恐的看着傅時浔,雖然之前傅時浔多次來家裏,但她對傅時浔一直有種仰望的感覺,長得帥不說,還是個大學的教授。
現在堂堂的大學教授,居然親自來給她參考上學的事情。
雲霓覺得她不配,但她不敢說……
她只得小聲說:“傅教授,這太麻煩你了。”
傅時浔正在打開電腦,他側頭看了一眼小姑娘,聲音冷淡而認真道:“不麻煩,你也不要有心理負擔。每個想要努力的人,都值得被好好鼓勵。”
這也是他對這件事,如此上心的原因。
每個人都該有屬于自己的廣闊世界,而不是被生活輕易的折斷翅膀。
阮昭和傅時浔兩人,一左一右,坐在雲霓的身側。
傅時浔不愧是大學教授,做事認真,甚至還帶了電腦過來,他一邊拿出文件袋裏的資料,一邊說:“我咨詢了我專門做招生的朋友,雲霓的這種情況,目前來說,最适合的她,就是走專升本的路線。她可以先上全日制的大專,然後通過考試,拿到本科學歷。”
雲霓誠惶誠恐的點頭。
阮昭則是低頭看着手裏的資料,這些是北安市幾家大專的招生簡介。
“這家是目前北安最好的一家,師資最好不說,而且他們的硬件設施也足夠媲美一些民辦大學,”傅時浔低聲道。
他聲調不緊不慢,娓娓道來,有種莫名的說服感。
等幾家學校都看完了,傅時浔說:“就目前綜合來說,我還是推薦第一家。”
阮昭有些頭疼,“但是第一家離我們家太遠,她是不是還得住校,那不行啊。而且我覺得這個第三家也不錯,綜合實力不差。”
“住校也是大學生活的一部分,你要是不放手的話,她怎麽會得到成長呢,”傅時浔微微蹙眉,有些不太贊同的說道。
阮昭:“難道住校就一定能成長嗎?”
“問題不在于住校,而在于你願不願意讓她一個人出去試試。”
他們你來我往,第一次阮昭沒有完全順從傅時浔的意思。兩人倒也沒有在吵架,只是在這個問題上,彼此都無法說服。
正好,董姐切了水果端進來,聽着他們不斷說服對方。
突然她撲哧一笑。
傅時浔和阮昭同時停下來,朝她望過去。
董姐也被這麽看,尴尬的一擺手,解釋說:“我不是笑話你們,我就是覺得你們對雲霓真好,就跟養女兒一樣。你們剛才的樣子,還挺像那個為小孩上學吵架的新手爸媽。”
此刻托腮看着電腦的雲霓,重重一點頭:“我也覺得好像。”
傅時浔:“……”
阮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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