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随着一場大雨的來臨,好像是預示着初夏的到來。郁郁蔥蔥了一整個春天的花草樹木,好像在這場雨之後,徹底綻放,點綴着整座城市。

前幾日灰蒙蒙的天際,也徹底被沖刷一遍,瓦藍一片,幹淨澄澈的直抵人心。

雲樘将早就收拾好的箱子,拎到了樓下。

阮昭下樓的時候,董姐和雲霓兩人眼巴巴的瞅着她。

“別都這副表情啊,我又不是沒出過門,正好趁着我不在家,該去看孩子的看孩子,該幹嘛的幹嘛,”阮昭揮揮手,實在是見不得她們都這個表情。

之前董姐就說,想趁着她不在家,去看看她兒子。

董姐的丈夫早早去世,她就一個兒子,如今還在外地讀書。

所以趁着阮昭這次出門工作,她就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因為約定了時間,所以阮昭讓雲樘直接将箱子,放到了院門口。

又過了幾分鐘,巷子口一輛黑色越野車,駛了進來。

在門口停下,車門打開後,傅時浔從上面下來。

阮昭有些奇怪的看着這輛越野:“你換車了?”

“這次去的地方,在農村,那邊的路都不太方便,所以越野車比較方便,”傅時浔解釋說。

雲樘跟他打了聲招呼,就将箱子放在了後備箱。

“傅教授,就拜托您多照顧照顧小昭了,”雲樘過來,十分客氣的說道。

傅時浔颔首,低聲說:“人是我帶出去的,肯定會完好無損的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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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昭瞥了他一眼,眼底露出輕笑。

很快,她跟雲霓說完話,正要往副駕駛走,就見傅時浔和雲樘兩人幾乎是同時走到車子旁邊,要伸手去拉開車門。

雲樘笑了下,往後退了一步。

傅時浔伸手拉開車門,極冷淡道:“上車吧,路上也還有一段時間。”

阮昭彎腰上車,傅時浔從車頭繞到駕駛座的那側,開門,上車,系安全帶,一氣呵成。很快,車子傳來嗡嗡的聲音,越野車啓動。

這次目的地是北安市最北邊下屬縣城慈縣,一個叫鳴鹿山的地方。

鳴鹿山乃是周圍崇山峻嶺,乃是整個省裏最高的一座山,同樣也是地貌被保護最好的一個自然景區。

這座山因為十分陡峭,之前有很多驢友夜游,還鬧出過失蹤。

因此在去之前,傅時浔就将當地的情況,詳細跟阮昭說了一遍,這次在車上,他還是不免強調道:“我們考古遺址就位于鳴鹿山的山腳下,一個叫三溪鄉的自然村。目前已經發掘到三號和四號坑,我這次就是要負責四號器物坑。”

一般考古遺址都會分不同的坑,不同的工作組,負責不同的區域。

這樣既便于管理,也方便更深的發掘。

阮昭問:“我的工作就是文物保護嗎?”

“對,因為之前在四號坑邊緣發現了一些竹簡碎片,所以我們懷疑四號坑裏面,可能會有大量的竹簡。”

阮昭擅長的是古書畫修複,但是不代表她對其他修複一無所知。

竹簡雖是竹制品,但也屬于古籍類的一種,她之前還幫人修複過,只是竹簡在拍賣會上的并不算高,特別是相較于字畫來說。

但是竹簡對于考古來說,卻是不可多得的寶物。

因為上面記載着的文字,能夠幫助考古人員更深入的了解歷史,還原歷史的真相。

阮昭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她問道:“對了,之前我們的合同沒簽,你們贊助找到了嗎?”

“嗯,找到了。”傅時浔目視着前面,雙手搭在方向盤上。

阮昭盯着他的手看了許久,說起來也是奇怪,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怎麽會有人完全長得貼合她的每一個審美呢。

以至于她順着他的手,一路往上看,直到盯着他的側臉。

這男人大概真的是得到了老天爺的眷顧,那樣流暢又利落的側臉線條,陽光從車窗玻璃照射進來,籠在他的側臉上,從鼻翼到嘴唇的弧度,都那樣的完美無瑕。

傅時浔似乎察覺到她直勾勾的目光,淡然道:“怎麽了?”

“什麽?”阮昭調整了下安全帶。

他不緊不慢問:“為什麽一直盯着我?”

“因為你好看啊。”

傅時浔明顯一哽,半晌,從唇角輕嗤了一聲。

阮昭手指抵着下颚,依舊轉頭盯着他,這次目光更加直白,她慢悠悠道:“該不會你這麽小氣,不讓我看吧。”

“我說不讓,你就不看了嗎?”傅時浔平靜反問。

當然……不會。

阮昭輕笑了聲,說道:“你知道我有個朋友叫顧筱寧,她說過如果美貌可以收費的,我一定早就發財了。我現在覺得,這句話比較适合你。”

傅時浔:“……”

許久,他低聲說:“我不賣臉。”

“我知道,你的才華與美貌并重。”

這次傅時浔是徹底說不出話了,有種哭笑不得的無奈。

他微微有些警告道:“好好坐好,不許胡鬧。”

阮昭理直氣壯道:“傅教授,我可沒胡鬧,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傅時浔原本以為這三個小時的車程,或許會很枯燥,原本還想讓她在車上先睡一會,可這會兒他才發現,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有她在的地方,他怎麽可能會覺得無聊呢。

從北安市區開到慈縣縣城,就已經用了兩個小時,他們到的時候,正好是中午十二點。傅時浔沒有直接繼續開下去,而是轉頭問道:“想吃什麽?”

“随便都可以。”阮昭無所謂。

雖然她這麽說,但是傅時浔還是找了一家看起來幹淨又有檔次的餐廳。

兩人進去後,被服務員領到位置上坐下。

菜單拿過來時,傅時浔直接遞給阮昭,讓她來決定。

阮昭之前也跟傅時浔吃過幾次飯,知道他這人口味比較清淡,所以菜單上比較辛辣的,她都過濾掉了。

等點完之後,她又詢問了傅時浔的意見,得到肯定之後,就讓服務員下單。

阮昭也不想玩手機,好不容易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她肯定想要跟他多說說話。

于是她想了想,問道:“傅教授,我覺得我們兩個好像還沒有對彼此有深入的了解。”

傅時浔一手随意懶散的搭在桌子上,聽到這話,擡頭朝她睨了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想問什麽?”

“你是獨生子嗎?”阮昭随口問道。

她就是想要,多了解了解關于傅時浔這個人。

傅時浔搖頭:“不是,我還有個弟弟。”

“啊?”阮昭有些驚訝,這還是她第一次知道呢,一時間,她忍不住有些開心,因為這好像是她又一次成功踏入邊界,她再接再厲道:“你弟弟像你嗎?”

傅時浔皺眉,這是什麽問題?

但他想了下說:“有點兒像。”

這下阮昭更有興致了,她單手托腮,輕笑着說:“那他應該也長得很帥。”

“他已經結婚了。”傅時浔淡淡開口。

阮昭:“……”

阮昭饒有興趣的問道:“那你,你是哥哥,家裏人有催你結婚嗎?”

“沒有。”

這次傅時浔撒謊了,他的婚事其實家裏一直很擔憂。

不過阮昭也不太在意,反正不管以前他家人催沒催過他結婚,現在都不重要了。

她眨了眨眼睛,輕聲說:“你怎麽不問問我的事情啊?”

傅時浔沉默了會,開口問道:“你是獨生女嗎?”

“嗯,對啊,我爸爸只有我一個女兒,韓星越你不是見過,他是我姑姑的兒子。我們從小就在一起長大。”

傅時浔很敏銳的察覺到,她說的是話。

——我爸爸只有我一個女兒。

她的母親呢。

但是以他的涵養不會對這個問題刨根問底,他想了下,問道:“你跟雲霓他們呢?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他這麽問,阮昭越發笑的開心。

因為這說明,不是她單方面的想要去了解他。

傅時浔不也正在慢慢的,一點點的想要知道更多關于她的事情。

“我是大學還沒畢業的時候,就認識了雲霓和雲樘。那時候雲樘帶着雲霓來北安,誰知雲樘打工的地方,老板突然失去了聯系,他不僅沒拿到工資,還将身上僅有的錢都弄沒了。所以他只能帶着妮妮住在天橋下面。”

阮昭說到這裏時,似乎也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時候她每天都會去師父家裏,因為要學修複,又要上學,因此總是騎着自行車來回。也是那天晚上,她剛從師父家裏出來,準備回學校。

路過天橋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小女孩蹲在那裏。

一開始,她也沒在意,騎着車就過去了。

誰知她剛過去,小姑娘啪嗒一下,從蹲着的姿勢變成了歪倒在地上,把阮昭吓得夠嗆。她趕緊從車上下來,去扶着她。

“你怎麽樣?”阮昭皺着眉頭問道。

小姑娘嘴唇發白,動了動,發出一丁點聲音。

最後,阮昭湊到她嘴邊,才聽到她說:“餓,餓。”

這是阮昭第一次見到,有人餓倒在街頭。她将小姑娘扶在天橋下面的柱子旁坐下,自己趕緊去不遠處的餃子館,打包了一份熱騰騰的餃子。

阮昭至今還清楚記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

二十個餃子,感覺一會兒就被她風卷殘雲的吃掉了。

等她吃完了,阮昭看着這個瘦弱的小姑娘,就把自己身上能掏出來的錢,都給她,讓她給自己買好吃的。

本來以為,這是她們第一次見面,也會是最後一次。

誰知幾天後,阮昭剛從師父家裏出來,就被一群小混混攔住了去路。

那幫人整天在那個街區附近晃蕩,所以領頭的混混見過阮昭很多次,這樣精致又漂亮的小姑娘實在是招人,所以他就逮着機會,将人攔了下來。

非要拉着阮昭一起去吃燒烤。

阮昭本來已經準備叫人,誰知從旁邊沖出來一個小姑娘,居然三下五除二,把她打跑了那些騷擾她的混混。

這個小姑娘,就是雲霓。

“我跟妮妮還有雲樘,不是簡單的老板和員工的關系,”阮昭認真說道:“我們更像是家人,一家人。”

傅時浔也沒想到,他們之間還有這樣的故事。

他眼神極複雜的朝阮昭看去,低聲說:“并不是只有血緣關系,才能被稱為家人。有時候能陪伴在身邊的,也是家人。”

阮昭挑眉,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可是轉念一想,又覺得好正常,畢竟他是傅大哲學家。

不過傅時浔也能理解,為什麽阮昭想要讓雲霓重返學校,或許是為了彌補雲霓的遺憾吧。

不得不說,跟阮昭認識越久,好像越能打破最初的那個印象。

在紮寺的時候,隔着佛像,他聽到她的聲音,就在想,這樣的姑娘絕非善茬。如今這個姑娘就坐在他的面前,哪怕她性格看起來再冷漠,卻也掩不住那顆柔軟的心。

有時候比起強硬,溫柔的力量,更能打動人心。

吃完飯,傅時浔去前臺結賬,阮昭去了一趟洗手間。

原本傅時浔已經打算,出去等她,誰知他一扭頭,就看見從洗手間方向出來的阮昭,被一個男人擋住了去路。

阮昭被人攔下,對方是一個年輕男人,笑嘻嘻的問:“美女,能不能借你手機打個電話,我手機沒電了。”

對方将手機在手掌心揚了揚,屏幕确實是黑的。

阮昭冷嗤一聲,這老掉牙的搭讪手法。

就在她剛要開口拒絕時,一只手掌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腕,然後一道冷淡至極的聲音說:“不行。”

她轉過頭,傅時浔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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