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他這是在喂自己?

阮昭都不知道,傅時浔是把這件事做的這麽自然。在她的記憶裏,她長這麽大,還沒被人喂過吃的。

她臉頰逐漸開始發燙,更是忍不住撇向另一邊。

一直以來,都是阮昭從容不迫的撩他,坦然說着讓人面紅耳赤的話。

說是她厚臉皮也好,坦蕩也好,她做着其他人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

本以為她骨子裏就沒有羞澀這種東西,但幾次下來,好像并不是。

傅時浔發現,她也會臉紅。

也會羞怯到不敢看他。

“什麽餡兒的?”他盯着阮昭的側臉問。

阮昭将馄饨嚼下去,這才嘗出來,居然是蝦仁餡兒的。

“蝦仁。”她吃完後,小聲說。

傅時浔又問道:“喜歡嗎?”

阮昭乖乖點頭,這可是她最喜歡的口味。

在家時,董姐經常給她包,家裏的冰箱冷凍格裏,經常塞的滿滿一格子。

“那你現在,放下手裏的東西,乖乖吃飯。”

傅時浔将飯盒,放到她面前,慢條斯理的直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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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昭應了一聲,伸手将飯盒推的遠遠的,生怕沾到桌子上的青銅碎片,倒是傅時浔淡然道:“沒事,一點湯汁都沒有。”

她低頭看了眼,果然盒子裏幹幹淨淨。

這馄饨是幹的。

她不由惋惜道:“可惜沒有芝麻醬。”

說來也怪,阮昭确實喜歡吃馄饨,而且是那種幹拌馄饨,一小勺芝麻醬,加在裏面,那滋味別提多好了。

“誰說沒有了。”傅時浔淡然道。

阮昭忍不住朝他手上看去:“在哪兒?”

“走吧,”傅時浔直接将飯盒拿了起來。

阮昭跟着站了起來,兩人從修複室離開之後,走出考古大棚,來到不遠處的露天停車場。傅時浔的那輛黑色越野車,在裏面格外的顯眼。

上車之後,阮昭就看着他從後座裏拿出一個袋子,随後拿出一個罐子。

一打開,芝麻醬撲鼻的香味,就傳了出來。

“你怎麽連這個都有?”阮昭這次是真的震驚了。

傅時浔将芝麻醬倒進裝馄饨的飯盒裏,這才遞給她:“快點吃吧,再不吃就冷了。”

“好香。”阮昭原本還不覺得餓,這會兒因為空氣中的香味,只覺得胃都在翻湧。

她剛伸手去接,一陣咕嚕咕嚕聲,傳了出來。

巨大且明顯的聲音,震驚的阮昭捧着手裏的飯盒,不知所措。

她眨了眨眼睛,好半晌才開口說:“我以前不這樣的。”

傅時浔忍着笑意,低聲說:“下次不許再不吃飯了。”

阮昭修畫一向專注,身邊也沒有長輩約束着,修起來十來個小時不吃不喝,都是正常的事情。所以她挺習慣了這樣的工作方式。

這還是第一次,她修複做到一半,被強行拉出來吃飯。

但她不僅沒覺得反感,反而更多的開心。

有人關心的滋味,真的很好。

“我也沒有不吃飯,就是想做完了再吃,”阮昭用筷子,将芝麻醬和馄饨拌在一起,低聲說道。

傅時浔垂眸,睨了她一眼,說道:“你知道我們這個考古遺址,到目前為止,發掘出了多少件文物嗎?”

“多少?”阮昭問完,吃了一口馄饨。

傅時浔:“目前已有一千多件編號文物,銅器、石器、玉器、陶器,完整器物已經超過三百件,破碎的更是占據更大多數。所以你要是修,不吃不喝也修不完。考古不是一時的事情,像這樣一個大型墓葬遺址,光是發掘,前前後後就需要好幾年。”

“之前網上極火的三星堆,你應該知道吧,前前後後已經發掘了幾十年。”

阮昭點頭,不由感慨:“原來,考古是這麽漫長又辛苦的一件事。我覺得比我們做修複的,還要沉得住氣。”

以前爺爺總教她,要想做一個好的修複師,就要耐得住寂寞。

守住匠心。

只可惜,她到底還是辜負了爺爺的期待。

“要喝水嗎?”傅時浔問道。

阮昭點頭,他推門下車,去後備箱拿了一瓶礦泉水過來。

他重新坐回駕駛座,将瓶蓋擰開,遞過來,阮昭伸手接過,喝了兩口,傅時浔極其自然的接了過去。

等她又低頭吃了一口馄饨。

傅時浔的目光,落在她的嘴角。

她的唇色其實很淺,又因為皮膚是那種偏冷調的白,所以不化妝的時候,會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病弱感。

這會兒,她嘴角沾着一點點芝麻醬。

淺褐色的醬汁,并不易察覺。

阮昭原本正專心吃馄饨,她确實是餓了,這馄饨又包的大小正好,她一口一個。

“怎麽了?”她察覺傅時浔盯着自己。

見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嘴角,阮昭問道:“我臉上沾了東西嗎?”

傅時浔伸手抽了張,車裏放着的紙巾,遞過來說:“嘴角有一點兒芝麻醬,擦一下。”

這次阮昭沒去接。

她微仰着頭,黑眸直勾勾望着傅時浔:“你幫我擦一下吧。”

傅時浔:“……”

“我沒手擦啊,傅教授,你就再幫我一下?”阮昭狡黠的看向他。

或許是剛才他喂的那顆馄饨,給了阮昭再次得寸進尺的底氣。

傅時浔垂眸,視線落在她的嘴角。

見他沒動,阮昭想了下,好像自己确實太過分了。

這确實不像是傅時浔會做的事情。

“算了,我自己來吧。”阮昭剛要把飯盒,放到旁邊。

傅時浔的手臂就跟着伸了過來,他拿着紙巾,直接将她嘴角的那抹芝麻醬擦掉。

隔着薄薄的一張紙。

她的嘴角還能感覺到他手指的溫熱。

擦完,傅時浔将紙巾揉成一團,低聲道:“現在,可以乖乖吃飯了吧。”

可以了。

她實在是太可以了。

阮昭埋頭,悶聲吃飯,只是一邊吃着,嘴角總是忍不住彎起弧度,連帶着眼尾都一直上翹。

考古隊來了一個大美人的事情,不到一天,基本就傳遍了。

本來大家都以為,這麽一個漂亮姑娘,吃不了什麽苦。誰知幾天過去,她不僅迅速上手修複各種器物,更是一聲苦和累都沒叫過。

因為考古工作,都是白天作業,所以晚上,從來不會有加班這種事情。

鄉村的夜晚總是寧靜而又枯燥的。

大家在房間裏,基本都是各自幹着自己的事情。

阮昭一向不喜歡看劇,待在房間裏,難免會無聊。

她正準備給樓下的傅時浔發微信,小小騷擾她一下的時候,外面傳來的喊聲:“傅教授,阮老師,下來吃燒烤。”

她起身走到陽臺,就看見莊維和田希兩人拎着一個大袋子。

他們剛才借了傅時浔的車,去了一趟鎮上,說是要買生活用品,沒想到,這麽快就回來了。

阮昭穿着拖鞋下樓,她回來之後,就洗了澡。

到二樓時,正好遇到傅時浔,他頭發還濕漉漉的,站在二樓的白熾燈下,五官清俊而英挺,輪廓深邃又利落,光線從他的眼睫穿過,那濃密的長睫,讓人忍不住想要問問他,是不是用什麽專門長睫毛的秘方。

阮昭知道他沒特意收拾,可就是這種,反而越發帥的她心髒亂跳。

她也不明白,自己整天對着鏡子,光看自己這張臉,應該不至于再輕易就對別人生出什麽驚豔之心。

可有時候,只是看着傅時浔的臉,就會時不時讓她覺得心跳加速。

傅時浔正要下樓,看見她一身長裙,從三樓下來。

為了方便工作,阮昭從來這裏後,就再也沒穿過裙子。

“是不是覺得,我還是穿裙子好看?”阮昭走過來,見他看自己,笑盈盈問道。

傅時浔別開目光,淡聲說:“下樓吃東西吧。”

兩人攜手下樓,莊維他們已經搬了一張桌子,在院子中間,買來的燒烤和啤酒也都放在上面。

“傅教授,阮……”莊維一扭頭,看着下來的兩人。

這一下,就把他看愣住了。

雖然長相是絕對的硬通貨,一個美女好看與不好看,确實主要是看臉,但要是這個美人再盛裝打扮一下的話,那種驚豔指數,只會成倍數增加。

從阮昭來的第一天,他們就覺得這姑娘長得可真好看。

當這會兒,她一身重工蕾絲長裙,明明那麽繁複的花紋,卻被她穿出輕盈纖細的視覺效果,整個農家小院,真的有種蓬荜生輝的感覺。

就連一向對穿着打扮沒什麽興趣的田希,都有些愣,半晌誇贊道:“阮老師,你這身衣服真好看。”

“你喜歡嗎?我可以給你地址。”

田希擺手:“算了,我不适合。”

莊維将啤酒遞過來,他買的是冷藏過的,這會兒整個罐子表面,覆着一層淺淺的水汽,現在天氣還是有些炎熱的。

“幸虧現在天氣熱,我讓老板用錫紙裹起來,這燒烤肯定沒冷。”

莊維招呼他們吃東西,阮昭将面前的啤酒,遞到傅時浔面前。

傅時浔單手拉開啤酒的拉環,一聲極輕的‘砰’,帶着氣泡不斷翻騰的滋滋聲,打開後,他又将啤酒罐放會阮昭面前。

這麽自然又親密的動作,看得莊維和田希一愣一愣的。

他們不是第一天認識傅時浔,誰不知道他們傅教授是油鹽不進的主兒,追求他的女生真不少,但是不管是誰,從最開始的時候,就會被他徹底斷了念想。

以至于一度甚至有離譜的傳聞,說傅時浔可能是gay。

但這會兒,兩人覺得自己好像窺見了什麽了不得秘密。

位列北安大學十大未解之謎,其中之一

——傅時浔教授究竟喜歡什麽樣的女生。

他們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這個問題答案。

阮昭低頭看了眼,只得小聲說:“我不喝的。”

“阮老師,你是不喜歡喝啤酒嗎?”莊維小聲說道,正要去拿別的飲料。

阮昭淡聲說:“不用麻煩,我不喝酒,也不喝飲料的。”

這是閑暇打發時間的小聚會,自然沒人會勸酒,莊維笑着說:“女生确實不太喜歡喝啤酒。”

阮昭随意挑了點吃的,解釋說:“我不是不喜歡,而是我從來沒喝過酒。”

“從來沒喝過?”莊維覺得這就誇張了。

雖說做修複師的,不需要應酬,但是什麽同學聚會,大學畢業,難免會遇到要喝酒的場合,居然都能一次不喝的嗎?

莊維有些好奇問道:“為什麽?”

阮昭想了下:“為了保護我的手。”

這下,不僅莊維感興趣,田希也看了過來。倒是傅時浔,坐在椅子上,姿态是極少見的懶散模樣,手掌搭在面前的啤酒罐上面,偶爾端起來喝一口。

別提有多勾人了。

阮昭淡然欣賞着他這份姿态,一邊說道:“在我們古畫修複的過程中,有一項最重要的工序,叫揭命紙。中國書畫重裝裱,一般會在原畫上,覆上一層托紙,這層托紙可以保護畫,延長書畫的壽命。”

“正所謂絹保八百,紙壽千年。一旦超過年限,就要對書畫重新進行修複裝裱,而修複的過程,就需要将這層托紙揭開。所以這層托紙也被叫命紙。是關系到書畫命運的一層紙。”

哪怕是最熟練的修複師,都無法保障揭命紙的成功率能達到百分百。

田希立即說:“所以你是為了保護手指的穩定,才滴酒不沾的。”

阮昭一直都很欣賞田希,這個女生雖然長相不出衆,但是聰明又沉穩。

“對,修複書畫時,手掌的穩定比什麽都重要。”

田希說:“所以你才一直戴着手套。”

阮昭從來這裏開始,哪怕是這麽熱的天,手上也戴着一雙薄薄的手套。如今也不難猜測,她為什麽會戴着。

莊維感慨說:“那你豈不是,一輩子都不能喝酒。”

“大概吧。”阮昭不甚在意道。

“這也挺難的吧。”

雖然酒精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人總有不痛快,或者特別快樂的時候,不管是借酒消愁也好,借酒助興也罷,阮昭都體會不到。

況且持之以恒的堅持一件事,其實是很難的。

阮昭:“如果是為了一名出色的修複師,那麽我會選擇舍棄。”

“阮老師,你當初為什麽會想當文物修複師啊?這個職業還挺冷門的,”莊維随口問道,大概是坐在一起閑聊,難免會多打探兩句。

阮昭沉吟了許久,低聲說:“大概是想繼承我爺爺的衣缽吧。”

“你爺爺也是修複師?”莊維驚訝。

“嗯。”

莊維說:“那他應該挺有名的吧,說不定咱們都還聽說過呢。中國文博屆就這麽大地方,上次我們去開會,我還見到了一位之前參與過修複五牛圖的老師。”

“他沒什麽名氣。”阮昭淡然一笑,“而且他去世的挺早,應該沒什麽人聽說過他的名字。”

這下莊維都尴尬的說不出話。

深深慚愧與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本事。

好在他還挺善談的,很快就轉移了話題,不過之後,多數都是他在說,其他應和幾句。

傅時浔一向話少,這會兒更是冷淡的要命。

雖然明天是他們的休息日,但是聊到九點多的時候,阮昭也有些困意了,随着她眼皮微眨了幾下,傅時浔推開面前的啤酒:“早點回去休息吧。”

阮昭立即幫忙收拾,畢竟東西是另外兩個人買的,而且他們因為去鎮上買東西,也還沒洗澡呢。

于是,她和傅時浔留下來,收拾桌子。

其他兩人回去洗澡。

很快東西收拾好,阮昭去洗手,傅時浔過來,站在她旁邊。

鄉村的夜晚,是寧靜而又嘈雜的。特別是今晚的夜色那樣美,如同幕布般漆黑的天際上,懸挂着的無數恒星,猶如一條鑲嵌在星空中的一條絲帶,蜿蜒而美麗。

這裏沒有城市那種汽車的鳴笛和各種人聲鼎沸。

只有空氣中吹拂過的夜風聲,遠處傳來的蟲鳴蛙叫。

傅時浔看着她摘下手套,一點點認真的洗手。

她本來就白,這雙手卻更加白的過分,冷調白色,看起來有種脆弱的過分。

“你當修複師,真的只是為了繼承你爺爺的衣缽嗎?”突然,傅時浔問道。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傅時浔好像聽出了她聲音裏,無盡的悲涼。

如果真的如她所說的,是為了繼承她爺爺的衣缽,那她應該是驕傲的。

阮昭慢悠悠從旁邊抽出紙巾,細細将自己的手擦了一遍。

這才轉頭看向傅時浔。

她上前靠近他,一雙黑眸藏着笑意,筆直的望過來,低聲說:“傅教授,你知不知道,當一個男人主動向一個女人提問的時候,意味着什麽?”

傅時浔沉默着看着她。

阮昭本來也沒打算從他嘴裏,得到回答。

她又往前踏了一步,這次他的下巴,就在她目光所及之處,近的連他冷淡的呼吸,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意味着,”她的聲音越來越危險。

他問:“意味什麽?”

但事情卻在下一秒,掙脫了她的預想範圍,因為傅時浔站直了身體。兩人的距離,再次被拉近了。

“這個男人開始對這個女人有了興趣。”

阮昭說完這句話,恍惚的擡頭,看着他幹淨利落的下颚線,心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

這是一個,适合接吻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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