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莊澤曾經看到過這麽一個設定,大意是某地的醫院并非醫院,而是個恐怖的修羅煉獄場。醫院裏的醫生和護士都是劊子手,用各種手段虐殺病人,倘若有外人進入這個醫院,會在各個角落看見散落的屍體碎片,以及牆上血淋淋的手印。

驚恐而猙獰的表情,暗沉血腥的畫面,簡直颠覆。

不過可惜的是,這個廢棄醫院并沒有那麽誇張的效果。石灰地水泥牆,布滿蜘蛛網和生命力旺盛的雜草。裏面的東西一早被掏空,舊床鋪舊器械之類的東西一早就被拾荒人搜羅走了,這房子現在就是一空置多年的毛坯房,什麽都沒有,更別提人影了。

莊澤進了樓,在大廳處喊人。匿藏在樓中的鳥被驚動,撲棱着翅膀飛遠,除此之外,再無別的動靜。

他的面前是老式y型樓梯,左右兩邊是走廊,估摸着有二十來間房。雖說房間外面還有太陽,但這裏似乎完全和外部世界隔離了一般,又陰又冷,很是昏暗。

嘀嗒——

嘀嗒——

走廊盡頭的衛生間,有水滴的聲音。

莊澤再次深情呼喚四宮孫旺財,依舊沒人應答。他倒沒指望那幾個家夥和他玩躲貓貓,他是怕這個地方有什麽暗房機關地下室,怕他們玩什麽別有洞天。他又四處看了看,發現樓梯拐角處有扇小門,木門半開。

他小心翼翼推開門,失望發現這不過是個後花園罷了。地方不大,有小亭子和自行車棚,早已幹涸的髒水池中伫立着白求恩的雕像,雕像上滿是鳥屎和青苔石垢。野草沒過膝蓋,野花豔麗奪目,這個地方被人抛棄,卻又充滿了生氣。

沒有機關,沒有記號,沒有人。

從未遭遇過這種情況的少年莊澤圍着後院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感覺到了有某些異樣……像是有人在偷偷看着自己。他停下腳步,猛地回頭看向白樓的背面,一整牆的黑窗,破破爛爛的玻璃窗,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奇怪。

得了,該走了。

莊澤從書包裏掏出畫本和筆,唰唰寫了一行字,內容是“我已到北城,手機微博qq任意聯系方式都可”。他把那張紙撕下來疊好,押在了水池邊的石頭下,他想想覺得不妥,又從包裏翻出超市的塑料袋,把紙放在塑料袋裏,怕萬一淋濕就壞了。他正坐着這一系列步驟,突然背上的寒毛就豎了起來。他微微側過頭,看見自己身後多了個東西。

一片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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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沒來及來者是什麽樣子,只感到後頸一疼,雙眼一黑,暈了過去。

太年輕。

少年莊澤作為一個男同學,是不太注意個人安全的。獨居時是挺細心,洗衣做飯都會,每天也都會檢查家裏的門窗和燃氣——要是家裏遭了賊或者發生火災爆炸,他的生活水平可就一落千丈了。不過出門在外,他是不怎麽注意個人安全的,他對于自己的性別很自信,覺得男人嘛,再慘能慘到哪裏去,總歸比女孩子安全的多。女孩子要怕劫財劫色,男生就不用太擔心這些。因此沒學過什麽防身術,也沒有什麽武鬥經驗,唯一被人堵的那次,還落得一身傷。

這也怪不得莊澤大條,他十來歲起就沒有爹娘長輩管教,加之學校很少進行安全方面的教育,只強調學學學考考考,不止莊澤,就是他們班上那些正經上學的學生,真要較真起來,也沒有幾個能注意個人安全的。

莊澤他們學校,原來就有個男生。平日裏牛逼的呀,誰的話都不聽,從來不把爹媽老師放眼裏,這小子一次逃課,揣着他爸給的五百塊錢去和人賭殘棋,一堆托兒圍成一圈糊弄這小傻逼,糊弄到最後,這小傻逼就失蹤了。家裏又是報警就是上網發懸賞,連找了一兩年都沒找到。

小姑娘被拐,要麽被賣到山村給老傻子當媳婦兒,要麽去雞窩給人當小雞子。而男生被人拐賣,選擇就多了。年紀小點兒的,直接被人販子拐跑,賣給不孕夫婦當兒子,被藥傻當乞丐。年紀大點兒的,一是被挖腎,二是給弄傻弄殘當乞丐,三是給關進黑煤窯之類的地方幹苦工。反正都是慘的很,一點活路都不給你留。至于莊澤這樣沒有危機意識的苕缺,被人家賣去當小鴨子天天被變态piapiapia都活該。

險些死了一回的莊澤是被蚊子咬醒的。他本能一掌拍中自己的臉,卻被扯出了雙手,疼的猛一激靈,那種被人打暈後沉悶的疼痛,腦子一蒙一蒙的。

他坐起身,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陌生房間。他第一反應是動動胳膊腿,在确定自己身體還處于健全狀态之後才開始觀察周邊環境。

髒亂差,看風格,他應該還在破醫院裏。窗外的天色已經變暗,室內一片昏暗,他伸手掏衣兜,發現手機什麽的都被沒收了。再一看身邊,書包行李也全都不見了。

雙手被人用麻繩綁住,沒有遭受非人道待遇,除了脖子疼了些,身上多了幾個蚊子包,其他都還算正常。确認安全後,他倒沒有多害怕,反而開始好奇這他媽究竟是什麽一回事。莊澤翻身站起來,看着自己一身油膩十分不能忍,他身上本來就帶着火車上的馊味,現在又多了黴菌味,有夠惡心的。本來想着到地方和四宮他們會面就洗個澡來着,現在人也找不到,他還被人一刀手撂倒,糙心。地上有不少亂七八糟的碎玻璃渣,莊澤難得有機會模仿一次電視情節,成功借住這些碎玻璃逃脫。

只是這也太容易了些…吧。連大聲呼救都不用,有這麽蠢的綁匪?現在的綁匪不應該都熟練運用各種電腦軟件pscdrdreamweaver中日英法語樣樣精通的麽。

莊澤為這劫匪的智商默哀片刻,又從地上找了塊較大的玻璃片,他脫下髒兮兮的t恤,拿衣服裹住玻璃尾端,給自己做了把便攜匕首。

房間黑壓壓一片,陰森又詭異,仿若一片鬼蜮。莊澤摸索着打開門,來到烏漆麻黑的走廊,為這個擅自離崗的綁匪表示十分頭疼。他正尋思着“這倒是個綁架還是搶劫”這個問題時,聽到了隔壁房間傳來一聲滴滴聲。

莊澤:……

竟然在上企鵝號…這種歹徒,還能不能好了。

這本來是個絕佳的逃跑機會,不過缺少被綁經驗的莊澤又遲疑起來。他的所有東西都被沒收,錢和手機倒無所謂,主要他的畫本和相機,裏面全是阿海。他對綁匪産生了輕視,因此覺得不論如何他都丢不了命——少年啊,真是樂觀與陽光的生物。

人質少年莊澤手持匕首,正在門口踟蹰,突然聽到門裏的人說:“醒了就進來。別磨蹭。”

莊澤略微尴尬。他到底還是臉皮薄沒記性,人家剛給了他一刀手,他這邊就立馬忘仇,稍作猶豫,就進了房間。

依舊是破舊老病房,黑暗角落中有一處藍光閃現,藍光後是一張泛青面孔。

莊澤:……

“頭暈不暈?”青光臉問。

這人正盤腿坐在地上,抱着電腦噼裏啪啦亂敲一氣。

“還好。”莊澤手裏還拿着他的自制匕首,以備不時之需。光線詭異,他看不清這人的體型,不知道真要打起來,他有多少勝算。

“抱歉以這種方式把你留下,”青光臉合上電腦,房間陷入一片黑暗,“我這裏等了很多天,但一直沒能等到人。所以冒昧詢問一下,你最後一次見四宮先生,是什麽時候?”

诶?

诶诶?

诶诶诶?

這是四宮的人?

“你和四宮認識?”莊澤問。

“嗯。我本來應該在q市就已經見到了四宮先生,卻因為自己的失誤跟丢了他。”準确的說,他和四宮先生已經相識四年零七個月又二十三天,而這一次,四宮先生的突然熱情,讓他實在太過驚喜,一不小心就忘記了原則,說了不該說的話。怪他自己太得意忘形。

莊澤:……

哎呀哎呀,四宮的cp!不過這這這,這是上面的人吧!就是那個什麽看守四宮的程序猿,很怨夫的那個。莊澤立馬想到了黑貓逗弄這人的可恥情形,內心感到十分的愧疚,而藏身在更內心深處的熊孩子,則開始哈哈哈哈哈哈狂笑起來——這個人,到現在還以為那天和他說話的是四宮啊…

“你是來抓四宮回去的?”

這人并未做猶豫,也沒有斬釘截鐵,他語氣緩慢,陳述道:“我是來陪四宮先生一起逃跑的。因為之前并未說明,令四宮先生對我産生了懼怕的心理,我想和四宮先生說清楚,希望他能允許我追随他。”

黑暗中莊澤看不清他的面容,不過覺得還挺動情的,但又有些奇怪,‘追随’這個詞,像是上世紀奴才對主子效忠一樣。

搞什麽…你來追你的四宮,就直接給我一刀手?莊澤黑線。

“嗯,四宮前陣子是和我一起。不過你是怎麽,知道我和四宮認識的?”莊澤對這問題還是比較好奇的。他是死宅廢柴,十分不了解這種技術宅的世界。

“四宮先生的網絡賬號只有很少人知道……不過也不排除他刻意去勾搭別人的情況。你們在加好友時,我就定位了四宮先生的位置,到了那個酒店時,卻發現追蹤不到人。”技術宅先生一板一眼認真道,“雖然之後也通過四宮先生其他的馬甲得知了他的位置,但四宮先生不喜歡我,我是知道的,因此不想去打擾他。卻沒想到再一次追蹤時,四宮先生已經來到了北城,我也就随之而來了。只是比他慢了将近二十個小時。”

“四宮先生在北城只有一個熟人,因此他應該是來找安娜小姐。據我查到的資料,安娜小姐一直住在這個醫院,四宮先生之前一直在軟禁中,他所得之的消息不會比我多。因此我在這裏等四宮先生到來。只是到現在,他還沒出現。他的位置在機場就消失了,也可以說,他再一次把通訊設備丢在了貨車上。如果不是貪玩,就是出了什麽意外。”

“你的賬號一直在我的監控中,下午你在門外時,我就已經知道了。”

莊澤:……斯闊以

技術宅先生顯然沒有把莊澤當做外人,他像是彙報工作一般把這些都說了一遍,估計也的确沒把這些當做什麽了不得的事吧。

“你把這些告訴我,就不怕我是什麽壞人麽?”連莊澤都知道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這個人倒不見外。

“在成為四宮先生的看管人之前,我是特種兵。剛才那麽綁你,只是想讓你留下而已,抱歉。而且,”特種兵技術宅先生頓了頓,說,“四宮先生的朋友,不會是什麽壞人。”

此話一出,莊澤頓感奇妙,這哥們絮絮叨叨一大通,并非善于言談。這哥們是那種十分不會說話的類型,不太會表達個人情緒,只會做工作彙報。因此和別人對話時,都是用“彙報”這種形式,難得摻雜個人情感,也難得表露真實想法。大概是怕交流出現問題,幹脆直接來硬的,一刀手下去再加上一頓綁——真是粗犷的漢子。

像頭莽撞的大狗熊。

特種兵加上技術宅,這種不倫不類的搭配,實在太糙。不過四宮應該也是看中了這點,才故意逗他的吧。

“你這兩天一直在這?睡在這?”

糙漢嗯了聲。

“這裏有電?”莊澤看着他的電腦,詫異萬分,這種鬼地方…

“我改了線路,這間屋可以亮燈,不想驚動周邊居民。”

“哦…”

厲害。

“哦對,最重要的事給忘記了。”莊澤一拍腦袋,“你現在查到四宮的地址麽?”

“暫時沒有頭緒。”糙漢一板一眼說,“這兩天一直在嘗試破譯機密文檔,找到安娜小姐住址的話,應該就能找到一半四宮先生了。安娜小姐很喜歡四宮先生,通過她的關系,一定可以找到。”

“哦…這種厲害的人物,都是機密麽?”

四宮這種家夥,到底幹了什麽,簡直是萬人迷。真是不可思議。

“每一季度都要進行審查,更新這些人的詳細資料和社會關系。四宮先生的檔案,在他走的時候,已經被我黑掉了。近些今年內,四宮先生是安全的。”

真是…忠犬啊。

為了四宮,工作不要了,操守不要了,什麽都不要了。

“沒其他辦法了麽?”莊澤又問。他的确心急,怕阿海出什麽問題。

“機場附近的監控錄像我已經看了一遍,他們最後出現的場所是市區的電玩場,那裏人多眼雜,監控也不完善,不知道他們跑去了哪裏。三人一貓一狗,不會憑空失蹤。”糙漢先生再次掀開電腦,又露出一張青臉,“需要把那裏的監控再看幾遍。”

來到北城不先幹事,先是去打電動…這的确是四宮能幹出的事。去打電動,就有可能去各種奇奇怪怪的地方遛彎,真是…

他和張佑遷四宮算得上交好,但也沒好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膩味程度。唯一親近的阿海,現在已經變成了阿海二號,壓根不在意他。黑貓本來就讨厭他,孫旺財也叛變了。這幾個家夥要是玩嗨了,想不起來莊澤也是正常的。

……十七歲的少年莊澤瞬間墜入人生的低谷,他雖然不想承認,但事實證明,他作為一個男人,是如此的失敗。

簡直連孟七的小腿都比不過。

他挺哀怨的瞥了糙漢一眼,覺得他倆竟然有點同病相憐了。都是被嫌棄的貨色。

“不換個地方等?不然去附近找個地方住吧。一直在這等着,不見得能等到什麽。你在這呆了兩天,身上也有味了吧。”莊澤一直晃動跳躍,他就愛招蚊子,這一會身上得咬了不下十個包了,“不然我們再這做個記號,萬一他們來了,也能及時通知到。”他不是特種兵出身,也不想再這種地方鍛煉自己。

糙漢先生稍作猶豫,點頭說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不會虧待四宮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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