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三天深夜,他們還沒到。

從河蕭到北城,跨越了大半個國土,還沒有到達那個名為寧鎮的北方小鎮。寧鎮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偏遠,原定三十小時的車程,第三天下午時就可以到,結果下了高速開了兩個小時的鄉村小路,還沒見到寧鎮的影子。郁新德對車載gps進行了改裝,在保證精準度的情況下還能防止被人追蹤。他們靠着這個gps走了幾千公裏,在臨近寧鎮的時候,gps出了問題。

黑屏,導航失靈。

“搞什麽啊!”四宮生氣,他從後排鑽到前排,啪啪啪用力拍導航。

郁新德:……其實,可以看看說明書的…

當儀器出問題時,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會選擇啪啪啪用力敲打一番而不是動腦子想想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啪啪啪要是能給啪好,技師們還要不要活。

郁新德把車停在路邊,一點點調試。四宮難得沒在一旁嫌棄他,他知道郁新德挺厲害,知道郁新德是真心實意幫他幹事,倘若這家夥都解決不了,那就是真不行了。

小郁同志埋頭搞了好半響,一頭的汗,最後屏幕是好了,可在怎麽樣都沒找到寧鎮這個地方。搜索寧鎮,顯示查無此地。

郁新德抹了把汗,說要不然開到有人家的地方問問路。

四宮正坐在副駕上,他回頭看看後面,張佑遷睡的正好,阿海二號暈車一整天,也縮成一團,莊澤倒沒睡,他擺弄着收音機,帶着耳機,不知在聽些什麽。

四宮點頭說也好,不然就先找個地方住下,明天再趕路。

他看向窗外,郁郁蔥蔥的楊樹林,黑壓壓的天,令人無端難受。

他們下了高速就一直沿着這條鄉間公路走,兩個小時之後入眼的還是同樣的景色,這條鄉村公路也還真是長,坑坑窪窪,路況極差。這路上長滿了齊腰的野草,碰到草多樹多的情況,得下車查看才能确定還能繼續開,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修建的。

“這要是有姑娘被拐賣到這裏,可難逃了。”四宮啧啧。

導航壞掉,修不好,只得再次起航。再次發動時,時間是晚上十二點。直到淩晨兩點鐘時,他們才看到了燈火。

一開始入眼的只是零散的小茅草屋和鄉村小獨棟,之後房屋才多了起來,不過也能看出這是個小地方,都是破舊的樓棟,沒沒高樓大廈沒彩燈霓虹,沒人在閑晃,太過寂靜,如同被現代化遺棄的地方。

這地方不大,他們從邊界過來,很快就到了中心地帶。四宮縮在座位上,指着窗外悄聲說:“小魚子小魚子,這裏的乞丐好多。”

這短短一會兒,他們就已經見了不下十幾個乞丐了。衣衫褴褛,或發呆或酣睡,也看不清這些人是殘疾還是智障。

“為什麽小地方會有這麽多乞丐?”四宮疑惑,“這地方這麽窮?”

“這裏很久之前是工業小城,小城裏有化工園,之後廠子不行,這地方越來越窮,人也越來越少。”郁新德在網上查到了這個地方,一早就破敗的小縣城,年輕人中年人都去外地打拼,留下來的都是老弱病殘。窮山惡水的地方。

“嘛…看這些樓,以前應該是個不錯的地方吧。好奇怪…窮山溝裏的乞丐不應該都去北上廣乞讨了嘛,日賺一萬so easy,在這裏乞讨個什麽。”

四宮這話說的沒錯。越是小地方,越是乞丐少。一般縣城都會有幾個資深乞丐,大多也都是拾荒的或者腦子有問題的,不會連着出現那麽多。這個小地方的乞丐密度也太大了些。

“還能不能查到其他的?”

“沒了。”郁新德也不是萬能神仙,有些東西沒有檔案記錄,他想查也沒地兒查。

“唔…反正也和咱們沒關系。”四宮從包裏翻出點零錢,紙幣裏包着硬幣,折成一團。他開了窗戶,一個空投,小紙團掉在了路邊乞丐面前。

“我當年就是讨飯長大的。四幾年時大災荒,有的人家都餓的吃人。當爹娘的,不舍得吃自己家孩子,怎麽辦?有個詞兒,叫易子而食。我吃你家孩子,你吃我家孩子,咱們都能吃飽,咱們也都不心疼。…我那時候,就吃草根樹皮,有時連這都吃不着,我又瘦又小,根本搶不過人家。有幾次差點讓人給綁了吃了,不少人就專挑我這種沒爹沒娘的孩子下手。”

“有不少家孩子,是吃樹根吃死的。那玩意兒吃在肚子裏不消化,拉不出來,每每上大號,跟死一次似的。有的家裏,每天都排着隊大號,當媽的拿着細木棍,上面綁着羊腸。把那小木棍捅小孩屁股裏,把那些沒消化的樹根掏出來……嘶,現在想想,都挺佩服我自己的,那時候怎麽就活下來了呢。”四宮說着,沖郁新德一笑,“你這種小屁孩,從小喝牛奶吃餅幹,沒餓過肚子吧?”

“沒有。”郁新德誠實道。

四宮拍拍郁新德腦袋,很不可思議道:“就說,你這種小屁孩,怎麽能跟我比嘛。我的真身,可是一個滿臉皺紋的駝背花眼醜八怪,一說話嗓子裏都卡着口濃痰,渾身馊味的那種哦。”

郁新德:……

“所以啦,這是代溝,代溝。不是年齡的代溝,時代的代溝喏!你看,這幾天你眼都敖紅了,作為你的頂頭上司,我還是很心疼的。醬紫,陪我搞完這一票,我幫你找個地方落腳,免得浪費你這一身才能。人不能為別人而活——小盆友,你這麽聰明,你知道的。”

“我知道。”

過了一會,郁新德說。

根據四宮多年行走江湖被坑蒙拐騙的經歷,他否了家庭小旅社,選擇了這裏的招待所——四宮的某些觀念還是挺上世紀的,比如此刻,他就堅定認為招待所是最可靠的住所。

這地方的道路都相通,甭管走哪條都能很快到中心地帶。他們圍着路繞了好一會,終于找到了一家開着門的招待所——除了這家店,也沒什麽能住的地方。

前臺是老大爺,也不需要什麽身份證登記,直接給錢就讓住人。招待所嘛,條件好不到哪去,尤其還是這種小地方。三人間,一股子黴味,一看就很久沒人住了。後半夜,一個個都困成狗,條件再不好也得住。四宮阿海孫旺財黑貓一間,郁新德張佑遷莊澤一間,他們分好房間,先睡一覺再決定明天的事。

四宮本來還有點恹,腦袋一碰枕頭,精神倒好了起來。

“喂喂,睡了咩?”他問一旁的阿海二號。

“嗯。”阿海二號應了一聲。他躺在床上,閉着眼睛,看起來像已經熟睡一般。

也不知道這家夥每天都在想些什麽。将大把大把的時光都用來沉默,真是夠無趣。

“你發現沒有,那個前臺的态度有點奇怪啊。”四宮說,“就是很奇怪啊……一般的店家,尤其是這種生意不好的店家,好不容易有生意來,肯定會很開心吧。可是這家老板,一點都不開心。”

“你還想讓那老頭對你夾道歡迎?”

這家夥只要開口,就不是什麽好話。跟個刺猬一樣,好讨厭。

“诶诶,不是啦。”四宮解釋道,“他都不敢正視小魚子,當然啦,小魚子乍一看是有點吓人,一點都不親和。不過這個老板,一把年紀了,怕小魚子幹嘛?做虧心事?啊~他收了咱們多少房費?”

“一百二一間。”

“哦—呦~莫不是收錢太多所以心虛?有沒有一種古代大俠住黑店的feel?”

“這麽開心?”

“這也是一種人生體驗咩,也許半夜還有人往咱們房間裏吹迷煙吶。不知道真幹架的話,小魚子能不能贏。”

阿海二號:……

“我什麽時候能把那東西拿出來?”他問,“前些天在會所,是能拿的吧。”

“不要着急啦…雖然小混蛋是個好人,但中間總是隔了點什麽。”四宮倒不忌諱阿海二號,他覺得這個家夥悶歸悶,也是個挺有趣的傻蛋。“他那個醫療會所啊,就是他洗錢的一個幌子,他真正的産業,是和九處合作搞設備。基地裏那些折磨人的玩意兒,百分之七十都是他經手的。他這兩年,有點不老實。年輕人嘛,過早成功,就容易飄起來。好像是和境外勢力有瓜葛,不知道在研究些什麽玩意。不過幹他這行,本身就是得和國外打交道的,國外的科研實力還是比咱們強,這點無可否認。只是這兩年啊,走的也未免太近些。外國佬沒他媽一個好東西,所以不能全然相信這家夥。啧…這裏面的事兒很麻煩,我也說不清楚。就這些信息,還都是小魚子告訴我的。……九處這些年囤了不少牛逼人物,我這種老家夥,不知不覺就被淘汰了。”

他笑着罵了聲娘,大概也覺得自己的下場挺慘的。

“小魚子說,你們那個基地,現在搞內亂搞的挺嚴重的。上面一換人,下面全都得跟着重新排隊。聽說好幾個醫生被人灌了毒,慢性藥,查不出來也治不好,只能等死。隊伍一亂啊,實驗體也不好過。說是死了一大批…造業。”

“也就幸好你跑出來了,要是再晚點兒啊,你也得死在那。多可惜啊。”

阿海二號靜靜聽着這個老年人的絮絮叨叨,從中得出一個信息。

“夏晉白的病,是被人害的。”他說。

“嗯?放東西的那個醫生?”

阿海二號嗯了聲,“他是基地的激進派,和老頑固們不和。他幾次晉升都被阻撓,一直被壓制。之前他的身體很好,也就是近半年,查了癌症,不得已離開了基地。”

“啊~又一個站隊失敗犧牲品,所以嘛,人太有原則和個性,也不是個好事。”四宮見多了這種案例,并不覺得多可悲,只是搖頭嘆了一聲,順便感慨自己是個多麽會審時度勢的聰明人。

他正自我陶醉着,被阿海二號悄聲打斷。

四宮:??

“你聽。”阿海二號說。

他們屏住呼吸,聽見了某種聲音。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這聲音很微弱,倘若不注意,根本聽不到。

也只是一小會,聲音就沒了。

“從哪裏傳來的?”四宮問。

他們就住在旅行社一樓,左邊是郁新德的房間,又邊是空房。

四宮:……

阿海二號:……

“呃,不會是地下吧?”四宮面條淚,他嘤嘤嘤着‘我好害怕小魚子來救我’,邊敲着郁新德那邊的牆板。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敲完,他反應過來,驚奇道:“诶诶诶?一樣的?”

三短三長三短,摩斯密碼,help。

作者有話要說: 補更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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