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下半夜的兩點鐘,正是熟睡的時候。郁新德趁着這個點鐘,把老板娘綁了過來。這夫妻二人就住在早點鋪後面的小隔間裏,郁新德迷暈了瘸腿男人,在老板娘驚叫之前,把人偷偷帶回了招待所的房間。小房間裏,只有四宮郁新德老板娘三人。其他人則被趕到隔壁房間,黑貓去了那老頭的房間把風,孫旺財也守在早點鋪那邊,一旦發現不對,立馬開始叫喚。
在問話開始之前,四宮還是把郁新德推了出去。
“哎呀,有第三者在,我不好發揮啦~”老妖怪四宮羞噠噠道。
郁新德:……
小郁同志只得蹲在門外旁聽。
房間內一片漆黑。這種黑暗能給訴說人某種人安全感,更有利于四宮套話。
四宮開門見山,問老板娘,想不想走。
老板娘被這問題驚愕半響,末了她沉默搖搖頭,“我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多年,有了兒子女兒,早就滅了這個念頭了。”她說完,又急促道,“你們怎麽還不走,快走吧!”
四宮反問為什麽。
老板娘卻又不願意吭聲。
“那好。”四宮一臉認真,道,“阿姐,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我相信你。我有一個朋友,幾年前失蹤了,我知道他一定早就不在人世,只是想找到他的遺骨。我順着他留下的線索找到這,也确定了他的确是在這裏出的事,我知道這個地方不一般,阿姐你現在是半個本地人,能不能告訴我,這裏到底究竟是怎麽回事?”
老板娘垂頭小聲說,她什麽都不知道。
“阿姐,這個房間的地下室裏,現在還有人被囚禁。隔壁的房間,還死了人。那些乞丐,被人搞成了殘廢,斷手斷腳,有的還卻了眼睛。阿姐這些你是看在眼裏的,你告訴我這些,我保證不會透露,不會讓你和你的家庭陷入危險——我們不是什麽能掀起大浪的人物,只是想要一個真相。”
“我的那個朋友,死的時候才二十歲。阿姐,你的兒子也就這個年紀吧。你能想象,他們家庭所承受的痛苦麽?阿姐你不是自願來到這裏的,卻願意為了你的孩子留下,倘若你的孩子遭受這些,你願意麽?”
四宮輕輕握住老板娘的手,柔聲道,“我只是想要一個真相,阿姐。”
老板娘眼眶泛紅,她不住搖頭,重複道:“你們快走吧。”
“我們壓根走不掉啊,阿姐。”四宮此刻就單純如一個學生,一個簡單的二十歲青年,他說,“你們這邊的人,都在悄悄監視着我們。你的丈夫,招待所的老爺子,都讓我們去南邊,我們只有兩條路,要麽直接跑,要麽去南邊。直接跑的話,你們的人可能要亂棍把我們打死,去南邊,也只會掉進你們的圈套。”
“阿姐,我說的是麽?”
四宮完全是在猜測,他把這些線索串聯在一起,構造出了這麽一個結局。他并不知道這些,只是憑感覺猜測,再用此套老板娘的話。他知道對待這種優柔寡斷的女人該用什麽伎倆,他知道怎麽說才能打動這個女人。他看起來真心實意,實際上每說一句話都在揣摩這女人的表情和動作,思考接下來的突破口。
“我啊…還想回家呢。阿姐,你忍心麽?……你不想念你的家人麽,你的父母,他們這些年,一定很想你。”
這個溫柔的南方女人最終招架不住,她捂着嘴,抑制住自己的哭,抽泣着說:“我們不想這樣…我們真的不想這樣…”
四宮輕輕拍着老板娘的肩,安撫道:“我知道,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女人,你和那些人不一樣。”
“我們如果不聽話,就會被打死…我丈夫的腿,就是被他們打殘的…”
“安靜…噓,安靜…”四宮溫柔道,“來,慢慢告訴我,不用怕。冷靜下來慢慢講,有什麽憋在心裏的,都可以講出來。”
老板娘雙手捂住臉,雙肩劇烈抖動很久,直到她平靜下來,才開始訴說。
四宮在隔壁忙活的時候,隔壁房間裏只有莊澤是清醒的。大半夜,阿海二號和張佑遷都已經陷入沉睡。他們也想熬夜,只是身體實在撐不住。
四宮沒有多長的時間,早點鋪四點鐘左右就得開門,他得在這個點鐘之前把話問完。莊澤十點多的時候睡了一次,只睡了兩個多小時就再睡不着了——說也可笑,他這麽一個沒有絲毫用處的人,反而是最緊張的那個。
昏暗的房間裏,他縮在自己的床上,悄悄看一旁床鋪上的阿海二號。
如果這一會撬開他的嘴,灌一瓶白酒下去,阿海一號應該就能出來了吧……可就算出來,又能怎麽樣呢。
阿海二號的存在,是個炸彈。占領阿海一號的身體就算了…從某一角度看,這家夥還是莊澤的情敵。
莊澤:……
他極力回避這個問題,可每次無意中一想起,就會心塞很久。
這算個什麽事啊…
亂七八糟一鍋亂炖的大雜燴。
他在房間裏等待許久,直到聽見了第一聲雞叫,四宮推門進來。
莊澤慌忙坐起身,問他怎麽樣。
四宮擺擺手,給自己倒了茶水一口幹,說:“等小魚子給你講,他邏輯比我好。我快累死了,心靈導師婦女之友真是個高能職業,我等忙完這一票,就準備當個天天寫雞湯的婦女之友,出本書一定能上銷售榜。”
莊澤:……
“郁新德呢?”莊澤問。
“去地下室了查探了。”四宮又幹了一杯水,抹了把嘴,“等他上來再說。”
四宮是非常信任郁新德的,從他平日的言行舉止中就能看出。四宮這種人,看似陽光熱情,但旁人很難知道他的真實想法。他和別人保持着親近又疏離的關系,只有郁新德是他真正信任的人。
“我們…是安全的吧?”
“唔,怎麽說呢?”四宮歪着腦袋,笑容總有點看笑話的感覺,“如果我們昨天吃完飯就退房,有百分之七十的幾率是安全的。但是現在,我們準備從這裏帶走一個人,安全的幾率就只有百分之三十。想助人為樂,總是得付出點代價。”
“抱歉…”莊澤不知如何答話。畢竟留下來救人的這個請求,是他先開的口。倘若他有郁新德那麽厲害,就不會覺得內疚。偏偏他是個沒用的家夥,要是在別人的團隊,沒用的家夥還敢提出要求,一早就被驅逐了。
“安啦,年輕人,不要太妄自菲薄。”作為一個存活多年的老年人,他看待事物已經足夠的寬容——又冷漠,又寬容,“我像你這麽大的年紀,還在小店面幫人跑腿,吃了上頓沒下頓,覺得自己幹脆死了算了。張大少呢,在你這個年紀時,完全是個垃圾,驕縱無知狂妄自大。和我們相比,你已經很不錯了。”
這個少年,是最普通不過的少年。有冷漠,有膽怯,有無知,有懦弱。但是他同時是個溫柔的少年,他知道自己的無能無力,卻能在遭受這個世界的冰冷惡意之後,用溫柔的心髒去善待周邊的人。
有缺點,有優點,對待這麽一個平凡無奇的少年,不需要那麽苛刻。
“而且,救了那個人,也不算壞事,畢竟他知道怎麽去寧鎮。……再者說,就算你不說留下來,小魚子也會救人。不過他比你想事周全,一定會把我們送到安全區域之後,自己再偷偷回來。他啊,就是這麽一個人。”看起來像頭莽撞的狗熊,那麽大的個子,平日裏悶不做聲,其實心裏門兒清,心思細膩的很。
“哎,算了,怎麽樣都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我和小魚子會護你們周全的。”四宮往床上一趟,鑽進被子裏,含糊道,“我太累,眯一會。小魚子來了再叫我。”
四宮把腦袋縮進被窩,他也不見得能睡着,只是精神不太好罷了。
莊澤應聲,給四宮蓋好被子,坐到了一旁的沙發上。三張床上的人都在睡覺,昏暗房間裏漂浮着沉穩的呼吸聲,安逸又和諧。
窗外天色漸亮,莊澤靠在椅背上,又睡了過去。
郁新德的工作效率遠遠高出莊澤的想象,在早飯前,郁新德已經整理出了一個文件。他把老板娘和地下室囚犯的話都錄了下來,對這兩份錄音做了細致比對,做了真假篩選之後,還在自己的電腦上打了份電子稿——這是他的工作習慣,以前每次出活動,也要走這麽一個流程。
外挂郁新德搞完這些之後,還去隔壁的早點鋪裏買好了早餐,他和老板娘打了個照面,他們神色如常,成功欺騙了瘸子老板。
郁新德這一系列行為卻沒得到四宮的贊美,四宮從小憩中清醒,對郁新德輕飄飄來的句:“下次保持。”
就這麽一句,郁新德的臉上就溢出喜色。
戀愛中的人吶…即便是糙漢,也很容易滿足啊。
幾人陸續起床,洗刷完畢,回來邊用早餐邊聽郁新德做工作彙報。
特有開地下組織會議的感覺。正經。
莊澤看了眼郁新德那密密麻麻的屏幕,心想估計是時間不夠,如果時間再充足些,這家夥應該就做一個ppt出來了。
“地下室的人,是個支教老師,和安娜小姐認識。他從寧鎮離開,路過這個地方時,發現了這裏的秘密,在營救乞丐的時候,被當地人抓住,關在了這裏。他提供的信息并不多,不過他說出來的,和老板娘說的,基本吻合,沒有什麽出入。”郁新德一板一眼說,“這個支教老師和安娜是情人關系,兩人本來在寧鎮過的很好,發生矛盾後,支教老師離家出走,才出了之後的事。”
衆人:……
這實在,是略有槽點啊。
“我們今天晚上必須走。”郁新德說,“呆的時間越久,他們越怕秘密暴露。”
狗急跳牆,不準會出什麽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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