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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宮對于實驗基地最後的印象,是在藏區的一個天坑裏。那天坑在無人區,即便是旅游業發達的今天,依舊人跡罕至。那個基地就在天坑之下幾十米深的地方,除非是世界末日地球斷裂,沒人能發現這麽一個巨大的地下宮殿——四宮也不清楚,世界上到底存在着多少這種地方,地面深處,大山內部,海溝當中,任何不為人知的地方,都有着這種龐大的實驗基地。
最頂尖的科學家們聚集在這裏,他們研究萬千宇宙。從人類返祖到超級武器,從地心奇跡到月球背面。這些基地各不相同,但每個都令人驚嘆。這裏有堪比核武器的人造病毒,有與外星人聯系的太空事務所,有着具有人類思維的機器人,有史前巨怪,有變異物種。有的可以推進人類進步,有的足以讓世界毀滅。陽光與黑暗并存,這麽一個神奇的地方。
四宮所到過的藏區天坑,研究着人類的變異。上世紀初期,有人在藏地最深處的一處湖泊中,發現了很多具屍體。那些屍體與常人不同,各個面目猙獰,形體怪異。有的屍體上滿是毛發,尾骨長長凸起,如同細長的猴子尾巴。有的屍體長出堅硬的青色屍斑,那屍斑硬到一定程度時就自動脫落,如同鯉魚鱗片。有的屍體以奇怪姿勢蜷縮,背部高高聳起,似乎裏面有東西就要爆裂,和翅膀的骨頭一般。
——這些屍體的主人,在死前與常人并無兩樣。他們死後,屍體逐漸發生變化,呈現出返祖異變。倘若不是被人打擾,這些屍體,或許最後會複活,以怪異的形體繼續他們的第二段生命。
藏區的基地就在研究這個,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那個湖裏,有神奇力量。具體細節四宮并不知道,這些上升到國家安全高度的機密,四宮這種人是不能知道的,當然,郁新德也黑不到這些。四宮當時作為顧問,去過藏區好幾次。他目睹了基地不少次試驗,活的死的,還活着的,總是會死的。
他四宮作為親身體驗者與旁觀者,對這種非人道的折磨早已麻木。在科技還未發達到一定高度時,任何試驗都是伴随着野蠻的殺戮——正是這些殺戮,促進了科技的發展,從而拯救了未來那些實驗體。
這是為了和平的殺戮。
四宮沒有辦法同情那些實驗體,有什麽好同情的?那個時候,即便他是個名義上的顧問,本身也是要承受着實驗的——同樣野蠻,只是不會讓他死而已。
他的唯一能力在于他的腦部,因此他的頭是實驗對象。無數次的電擊,注射,刺入,早期的他,在觀看那些野蠻時,自己也是野蠻的承受者。
無暇。
那個藏區的基地,是四宮關于實驗基地最後的印象,純白的,令人反胃的。而他現在到達的這個,大概也差不多。
他們跟着日本人星野繞過腥臭的人工水池,兜兜轉轉,來到了一處不知是什麽地方的詭異場所。這群家夥沒再打手電,夜視能力極差的四宮什麽都看不清,只能隐約看到周圍有奇怪的鐵架子,破破爛爛的垃圾場。他們走到一處小房間,有人開了門。
門裏門外同樣烏漆麻黑,星野在那邊用日語同人交談,四宮輕輕拉住郁新德的手,說:“你在外面等我。”
“不行。”郁新德一口否決。
“我才不要你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啊……”四宮嘀咕。
郁新德握住四宮的手,用力握了握,輕聲說:“我知道。”
一句‘我知道’,遠比什麽‘我愛你’什麽情話動聽,四宮被這三個字取悅,他“嘁”了一聲,哼唧,“你造個鬼啊~”
星野回頭,說:“四宮先生,請吧。”
四宮哼了一聲,拉着郁新德進了小黑屋。
黑暗中,星野發出低笑:“傳聞中的四宮先生,有着非同小可的能力,卻頑劣不堪,極其幼稚。不想四宮先生這種厲害人物,竟然有着一個普通戀人。”
“你想不到的事可多了。”四宮白了他一眼。
這小黑屋有個暗室,暗室裏面有樓梯,下去幾十米之後有第二道門,這道門才有了高科技感,全金屬空間,增加了指紋虹膜,待星野走完一個流程之後,大門開啓,又是一個金屬質感的長廊。
入目是刺眼的白燈,令人發暈。
“就說嘛…這些家夥才是最浪費電的,開這種燈,純粹是裝13啦。”四宮對這些基地真是無語至極,從南到北一個樣,沒點特色。
郁新德的空間感比四宮要強的多,他在腦海中大致勾勒出這個地方的位置,對星野道:“這個基地上方,還有個廢棄基地吧。”
他接莊澤時,對那個廢棄基地大致看了一看,再根據他們的說法,基地那一端的終點是水,大致就得出了這個結論。
“沒錯。”星野并不隐瞞,他道,“與其說這個基地是對上方基地的擴充,更不如說,這個基地是專門為四宮先生建造的。當年四宮先生所處的長白山基地,與上方基地是同步的。這兩個孿生基地,沒能培育出一對孿生四宮,真是令人遺憾。随着時間推移,這兩個基地都已經報廢,長白山那裏是中俄合作基地,日方無法參與,所幸,我們成功參與了這個基地的項目——為人類。倘若能夠創作出第二個第三個四宮先生,那麽對于人類而言,将會是一個巨大的珍寶。”
“為你個鬼啊!最讨厭你們這些日本人了,滿嘴仁義道德,為自己就為自己啊,何必要說的這麽呢虛僞,以為別人都不知道似的……讨厭。”
星野淡淡笑道:“道德是人類最後的遮羞布,美化自己的欲望,從不是件可恥的事。”
四宮理屈,他哼了一聲,不再搭理這個讨厭鬼。
他們走了莫約一刻鐘,才走到第三扇門。第三扇門內是密封電梯,沒有任何顯示屏幕和按鈕,他們進入後,電梯自動關門,運行了不知是幾分鐘還是十幾分鐘。一陣失重感後,電梯停了下來。
門自動開啓,入目是一片泛着銀光的牆壁——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有人正在等待他們。
又是各種指紋虹膜密碼鎖,一系列繁瑣的程序後,最後一道防線開啓,他們進入了消毒室,套上頭套口罩膠套白大褂,真正進入了這個龐大的地下宮殿。
一塵不染的白色走廊,望不到邊,偌大的宮殿,有零星幾個白大褂走過。
——這種毫不浮誇的裝修風格,四宮最讨厭不過。他是個身處地獄的人,對污水般粘稠的黑色早已習慣,他厭惡黑,可他更厭惡做作的白色。這種覆蓋着肮髒的白色,真是最虛僞不過的東西。
“這裏實行24小時制,黑白兩班倒,保證實驗不間斷。基地采用世界最先進的監控預警設備,足夠安全可靠。抱歉選在這個時候請您進來——作為一個仰慕您多年的普通人,我實在是忍耐不住。在收到您到大寧鎮的消息後,我馬不停蹄從澳洲飛來,抛下了手中所有要事。”
“你一個日本人,還去澳洲?”
“學術交流。”星野倨傲道,“基地的實驗成果造福人類,使得我總是要出席各類交流會議。”
“嘁。實驗體咧?”四宮問。他極力掩飾自己的不自在,只得用勁握住郁新德手。他害怕。
“不急。”星野道,“我們特意為您和您的戀人準備了房間,請在裏面稍稍休息,詳細情況明天我會通知您。”
#辦公室#
這是國內基地的某種計量單位。即便是實驗基地,也難以逃脫辦公室派系鬥争——大抵因為是這種原因,基地內從來不會出現國外科幻大片的場景。國外電影中巨大的實驗室,幾十上百實驗員共同參與,那種壯觀的實驗場面,在這裏可是永遠都看不到。
關起門來搞實驗,因此四宮他們能看到的,只有緊閉的房門。
他們走到了一處較為寬闊的場地,那裏停着好些輛形似電動觀光車的車輛。星野率先上車,四宮和郁新德随即跟了上去。
“基地這麽大?”四宮之前也見過這麽大的基地。海雲港的那個,整個老城區都被掏空,在其中行走必須要觀光車。西藏那個更是大,裏面都能開地鐵。小的基地也有,地方小,研究範圍窄,資金跟不上,逐漸就被改造成與基地無關的科研所。這些基地從屬不同派系,之間也有明争暗鬥,唯有大基地才能屹立不倒。
“這個基地耗資數幾十億美元,用時僅用兩年。”星野坐在前排,并沒有回頭。他姿勢筆挺,目不斜視,語氣不自覺就有了些倨傲,“這是中國境內,最堅固安全的地方。”
四宮哼哼鼻子,一點都不想和讨厭的日本人多說一句話,他們乘車許久,最終到了一個房門前。
“這是基地初建時,就為您準備好的房間。”星野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四宮做虹膜掃描。
四宮對這種‘未雨綢缪’已經完全脫力,實際上剛剛在進第二道門時,電子設備已經識別出了四宮與郁新德這兩個初次外來者——這個基地,早在最開始,就将四宮的完完整整記錄在案,連他身邊的人都不放過。
卧室門開,四宮噤了聲,在房門前止步。
這個房間,和他過去居住過的一個房間一樣,牆紙地板桌子椅子,都是那個時代特有的風格,獨具時代意義。
“由于近期信息更新不及時,我們沒能及時得知您戀愛的消息——因此這個房間還未改變裝飾。倘若您需要,我們還有其他房間。”星野說。在他們所分析的數據中,這個房間是四宮最為懷念的地方。
四宮:……
他頗為煩躁抓了把頭發,煩躁進了房間,“行了行了,老子要睡了。”
四宮進去,郁新德自然也進了房,他順手帶上房間前,星野又說:“其實上,我同四宮先生您一樣,也是中日混血。我的父親是個中國男人,他在中國的旅游景區□□了我的母親,一位來旅游的日本少女。在被母親抛棄之後,我在福利院長大,幸而加入自衛隊,之後也是憑借着中國血統優勢,加入了基地項目。自揭家醜并非好事,我只是想告訴您,無論任何民族,都不是絕對的。明天見。”
中日混血星野栗木再次鞠躬,繼而轉身離開。
“個鬼,你應該感謝中國人給你的大眼睛和個頭才對…”四宮嘟嘟囔囔,一屁股坐在床上,怎麽看怎麽不自在。
這個環境實在太過刁鑽。本來來到這麽一個地方就足夠讓他生氣,還要住在這麽一間房子內。
即便知道這房間是假的,他還是無法抗拒的陷入某種回憶中。
簡潔的小房間,一張大床,角落裏一張鋼絲小床。老式的大頭電視,泛黃的電燈泡,還有挂在門後的飛镖盤。
這是他和當年戀人朝朝暮暮的地方,這是他的囚籠,也是他們的愛巢。
四宮去一旁的浴室胡亂沖了個澡,就翻身上了床。郁新德洗好出來之後,四宮已經裹着被子縮成一團,他一定沒有睡着,只是在抗拒罷了。
郁新德在原地頓了頓,最終還是去了一旁的小床上。他往床上一趟,小床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這聲音在安靜的房間內極為尴尬,明明打破了寂靜,卻還是無人出聲。
郁新德不傻,只消看看,他就猜出了這是什麽房間。在這個房間中,他覺得自己完全是個多餘的家夥,這個房間壓根沒有他的落腳之處——在四宮的生命中,他也是這麽一個多餘的家夥而已。
他沒問四宮,那個吻到底是什麽意義。
沒什麽好問的。答案他一早明白。
他壓根什麽都不是。
只是個令人生厭的情感入侵者而已。和蛆蟲沒什麽兩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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