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怯懦到底的喜歡在暗處蔓延……

秋日的空氣裏似乎還含着桂花濃郁的清香，燥熱的風吹過面頰，本是惬意的好時光，宋予和卻無心享受，腦袋裏像是有一團又一團的煙花炸裂。

時間像是靜止了一樣。

耳朵聽不見任何聲音，似電影畫面裏的慢鏡頭。

宋予和的視線安靜的落在謝聞遠身上，看到他面無表情地從她身旁掠過，一雙瑞鳳眼落在她身上。

帶着她看不懂的深意。

腦子裏一下蒙了，宋予和反應慢了半拍，才慢慢回想起自己剛剛做了什麽。

哦。

也沒什麽。

就聲音很大很大地喊了聲“謝聞遠，加油”而已。

也沒什麽吧……

腦子裏還是保持着空白一片，宋予和終于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怎樣一件出格的事。

是挺大聲的，大聲到觀衆臺都聽見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予和在內心瘋狂尖叫，有些接受不了自己剛剛做的那件蠢事。她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背過身來，和陳願搭話，試圖緩解自己的情緒，“他們跑的還挺快。”

“……”陳願也被她驚到了，“你剛才喊的也賊大聲了吧。”

“是嗎？”宋予和昂起臉來，讪讪地笑了下，有些尴尬地想試圖把所有的情緒都藏在笑裏，“我覺得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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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願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第二圈謝聞遠再次從她身邊經過的時候，宋予和為了掩飾自己對謝聞遠沒有絲毫興趣，沒有再把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只是若無其事地擺弄着手裏的板子。

視野裏一片模糊，她不必擡頭，光是聽那或輕或重的腳步聲，宋予和就知道他來了，他也走了。

比賽很快結束。最後半圈的時候，宋予和和陳願等人從起點走去了終點。

謝聞遠的體力和耐力都是遠超同比賽的選手，同時也工于心計。

前面兩圈，謝聞遠都是慢慢悠悠地跟在第一名身後，緊跟着，卻不超越。給第一名營造一種無聲的壓力，讓他一點點忍受不住謝聞遠跟在他身後造成的壓力，企圖加速把謝聞遠甩遠。

然而第一名錯估了謝聞遠的能力，結局只會是把自己逼得更急，錯了呼吸，越跑越難受，最後沖刺的時候無法提力。

謝聞遠只需要輕輕松松地最後沖刺半圈，就能遠遠超越第一名。

他沒有把自己的實力完全展現，卻又無聲地表現了自己的實力。

漫不經心的獲得，永遠比勢在必得的野心更為驚豔。

這是人之弊性。

少年沖刺過終點，代表冠軍的紅線纏繞在他腰間，把上衣略微提了上去一點，漏出一片緊實的腰線。

引得觀衆臺驚呼。

宋予和手裏拿着一瓶水，手掌無知覺地摩挲過瓶子，想親手把水送給謝聞遠。而且作為志願者的先天優越條件，她本來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去把水遞給謝聞遠，對他說，恭喜。

但剛才自己的行為似乎過于明顯，宋予和為了掩飾上一個出格的行為，不得不用下一個謊言去彌補。她像個膽小的懦弱者，故意地不去表現自己的任何舉動。害怕自己的任何一個舉動，就暴露了自己已經滿的快藏不住的喜歡。

只能看着謝聞遠站在離她不遠的前面，面前圍了好幾個送水的女。

她沒去，自然有大把的人會去。

最後是一個頭發到鎖骨的看起來有點熟悉的漂亮女孩，從中勝出，站到謝聞遠面前，笑意盎然地把水遞給謝聞遠。女孩的姿态從容，不似她站在謝聞遠面前永遠都是怯意的模樣。

女孩笑着說：“恭喜你拿了第一。”

宋予和沒看向他們那個方向，朝別的運動員走去，心裏卻同時和女孩的聲音重疊：恭喜你。

空氣裏似是冒出和話梅糖一樣的酸味。

宋予和突然想起這是之前在樓道看到的女生。

那時候她和謝聞遠站在一起，言笑晏晏。

她垂下眼眸來，把手中的水送給剛到終點的其他運動員，平靜地說：“幸苦了，喝點水休息一下吧。”

運動員喘着氣，弓着腰，累的半死的接過水：“謝謝。”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之後，室友之間說着閑話，突然提起今日在觀衆臺都聽見的宋予和的“加油”。

一個室友躺在上鋪，好奇地問：“宋予和，你是不是喜歡謝聞遠？”

在下面收拾桌子的宋予和默不作聲地扣住手心的肉，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謝聞遠的面容。

即使喜歡二字像是即将噴湧出的熔漿，宋予和還是低垂下眸來，平靜地回過頭，看了眼室友，嘴角帶着笑，眼睛卻像是欲哭似：“不喜歡。”

她不敢告訴任何人，宋予和喜歡謝聞遠。

從那刻起。

甚至過了很久很久，在任何人面前，宋予和都不敢提及謝聞遠的名字。

只是一個人把所有的喜歡藏在眼裏，寫在紙上，唯獨不曾說出口。

好像只要她一提及起這個名字。

就承認了，她喜歡他。

對于糾纏她是不是喜歡謝聞遠這件事的風雨中，宋予和顯得格外漠然，她更在意的是即将到來的物理測試。

這是他們競賽班的最後考驗，會通過本次考試，篩選出與高二組一起參加全國物理競賽的名單。

如果被選上，基本就意味着最起碼都是省二起步。

是一個很好的鍛煉機會。

周四考完那天，陳願被考的都沒了脾氣，恹恹地蹲在牆邊，像極了要一個人生悶氣的蘑菇，“謝聞遠，你們化學卷難嗎？”

“還好。”謝聞遠懶洋洋地撩起眉眼，溫和地勾了個笑，沒忍心打擊他的自尊心。

這種即使是和全國考卷同級難度的卷子，對于謝聞遠來說，也不算特別難，只是需要花費計算和思考的時間更多。

陳願不想理謝聞遠這種變态，轉頭去問宋予和，畢竟她是在場唯一一個普通班的，“宋予和，你覺得呢？”

宋予和沉默了一下，她為這次考試認真準備了很久，自己單獨也買了許多更高難度的題進行統一刷。如今考這種卷子，雖然還是有一定難度，但也不至于說考的不盡人意。

她頓了頓，選了個居中的答案：“确實有一點難，我挺多不會的。”

等到放榜那天，宋予和還沒來得及知道成績，陳願就帶着謝聞遠沖到她們班門口，手裏拿着從物理老師那拐來的成績單，朝她瘋狂朝手。

宋予和被何秋婷搖的肩膀酸，不怎麽在意地回過頭去，朝窗外看去。

秋日的風把桌上的書頁吹的亂顫，男生随意地靠在欄杆那，眼眸低垂着，短發利落顯出微收的下颚線，整個人在秋光中莫名的勾人和漫不經心。

宋予和慌張地壓住書角。

踩着班級女生竊竊私語的聲音，宋予和捏着手心有些緊張地出了教室門。

她沒敢看謝聞遠，“怎麽了？”

這是問陳願的。

陳願把卷起來的成績單攤開，誇張地念出成績，“宋予和，第……”

少年故意拉長聲音，努力制造一種懸疑感。

但下一秒，就被一道似泉水般溫潤悅耳的聲音壓住。

“第十一名。”

宋予和的心髒一跳。

這是與高二一同參加比賽的最後一個名額線。

陳願被謝聞遠插了話，沒有絲毫在意，他表現地比宋予和還激動，“宋予和，第十一名诶！可以去參加比賽了！！！”

宋予和頓了一下，被他搞得也不是很激動，“是挺幸運的，居然能參加考試，我确實沒有想到哈哈。”

陳願不在意地揮手：“說明你厲害。”

宋予和笑笑：“你考多少名？”

“第九。”陳願笑意收了些，對成績看起來不算滿意，“不算太好，說起來也沒意思。”

他的語氣态度都很誠懇，沒有說拿自己和宋予和故意對比而炫耀的意思。只是單純地訴說一個對自己成績不太理想的事實。

宋予和知道自己和他們的差距，不怎麽在意地笑了下，“沒事，正式考試還沒來呢。”

“你還有機會。”

·

歲末将至，天氣一天天冷起來，十月一過，十一月的風吹過光禿的樹幹，凝結住冬日的第一場大雨，零零散散地下了個痛快。樹林，小路，天橋上，充斥着雨水落下的痕跡。

輕輕踏上去，就濺起水花片片。

晚自習結束後，宋予和為了把題目寫完，不拖到明天，就讓何秋婷先回宿舍，自己一個人一會單獨回去。

從樓道出去，空氣裏彌漫着潮濕的氣息，宋予和撐開黑傘，把自己的黑長款羽絨服拉鏈拉到最頂端，才慢悠悠地朝宿舍走過去。

潮濕的夜，人聲寂靜。

遠處的人群熙攘，都密密麻麻地撐着傘，傘骨挨着傘骨，擁擠地朝天橋上湧動。

每個身影都如此相似地在眼前經過，但是宋予和還是第一眼就發現了謝聞遠。

他站在宋予和前面，穿着夾克樣式的棉服，修長的手指在黑夜裏握住傘把，愈發顯得清瘦白皙。他身邊站着一個女生，個子瘦挑，似乎比宋予和還要高上幾分。

兩個人共撐着一把傘。

他的影子和旁邊的女生的影子在天橋蔚紅的燈光中糾纏在一起，像是同生的陰陽魚，懷抱合尾。

宋予和的腳步沒停，遙遙地盯着那兩道背影。

他們的傘兩個人撐明顯有點不夠，謝聞遠微微把傘傾斜，把身旁的女孩完全嚴實蓋住。他的左肩暴露在空氣裏，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他肩上，最後慢慢地從肩頭滑落，墜入地面。

泛起漣漪。

似宋予和怯懦到底的喜歡在暗處蔓延。

周圍人即使宋予和全都不認識，她的目光也不敢時刻追随着謝聞遠，偷偷的把目光低下，落在腳上。

藍色的男生跑鞋輕輕踩過水坑。

宋予和趕緊小跑了幾步，隐匿住自己的存在，敏銳地記住謝聞遠走過的每一塊地方，慢慢地落下自己的腳，似乎同謝聞遠一道踩過這塊地方，濺起了相同的水花。

在任何不相似的地方，他們保持如此相似的步伐。

不是所有喜歡都會成真。

宋予和心裏千千萬萬遍告訴過自己“放棄”二字，結局卻總是難以放下。

是埋在心中，被無數次扼殺又無數次崛起複活的喜歡。

不出所料的，在後來的某一天，學校內部傳來一個消息。

謝聞遠似乎有女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