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他的事，她無從過問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宋予和正伏在桌子前寫自己最喜歡的物理題。她的思路明晰，筆下的草稿算的飛快，很快就把答案選出。

班級裏傳得沸沸揚揚的緋聞八卦像是海水灌過生鏽的鐵絲，耳朵裏滋滋啦啦得響。宋予和拿着筆的手失力一松，筆尖發抖地把紙頁泅出墨跡。等反應過來，女孩才慌亂地把筆拿開，心思浮動地拿紙擦過。

前面圍了一圈的女生讨論:“和謝聞遠談戀愛是誰啊?”

“十六班班長好像。”

“徐敏?”

女生們停頓了一下，似乎模模糊糊想起來個人臉，“是不是之前運動會，特意跑過去給謝聞遠送水的那個女生?”

知道的人:“對，是她。”

“感覺徐敏也沒有特別出彩啊，怎麽會是她呢？”

“是的是的，我也覺得。有點配不上……”

前排有個女生忽的壓低嗓音，瞥了一眼宋予和，“要我說，還沒我們宋予和一半好看呢。”

坐在後排獨自寫題的宋予和沒有聽見這話，她把筆重新撿起來，緊緊攥着筆杆，手心被掐的生疼，仿佛只有勉強這樣她才能夠保持足夠的清醒。

心髒有一塊地方無聲地發疼，眼睛酸澀起來，看不清任何東西，眼前只有一個小小的白色光圈。

平日裏簡單輕松的物理題，解起來也變得異常艱辛。

原先在前排湊熱鬧的何秋婷，無趣地走回來，問她:“你說謝聞遠真談戀愛了嗎？”

“我真的感覺像他那樣的人，談戀愛什麽的也太虛浮了，不太現實。”

宋予和沒及時應聲，其實她也認可何秋婷的觀點。以往和謝聞遠接觸的點滴，像過馬觀花般早腦海裏浮現，他是進退有度，待人和善，成績優秀，家世頂好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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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看，也不像會談戀愛的樣子。

可是再怎麽想，宋予和也不得不承認，她看到的那些場景都是真實存在的。

謝聞遠和徐敏站在一起歪頭說話。

謝聞遠接過徐敏送的水。

謝聞遠在雨夜為徐敏撐傘的模樣。

……

男女般配，談笑風生。

宋予和垂下眼睫，他的故事早已和她無關，只是她不肯承認。

何秋婷看她愣了神，又問了一遍，“你覺得呢？”

宋予和想起男生清潤的面孔，口中那個自欺自人的答案幾乎要溢出。她低着臉，笑了一下，笑容既像笑又想下一秒要哭出來。

她沉默了一下，平靜地說:“也許吧。”

他的事，她無從過問。

那天晚上，很少做夢的宋予和睡的很不踏實，反反複複地夢到謝聞遠。

她夢見謝聞遠站在天橋底下，手裏撐着一把傘，似乎在等人。

許是夢境和現實都是相反的原因，夢裏的宋予和大膽許多，她第一眼就看到謝聞遠，高興地朝他跑過去。

手裏的傘面在風中搖晃。

謝聞遠注意到她的動靜，冷淡的眉眼染上笑意，面向她溫和地笑了一下。

宋予和站到他面前，激動地和他打招呼:“嘿，好巧。”

“是的，好巧。”謝聞遠眼裏帶笑，從口袋裏拿出糖果遞給宋予和，“吃糖嗎？”

宋予和眼睛亮了一下，驚喜地拿起糖果，“謝……”

另一個謝字還沒說完，謝聞遠背後突然冒出一個女生，短發及鎖骨，模樣清秀，臉上帶着嗔怪的笑意，熟練地挽住謝聞遠的手臂，嬌蠻地哼了一聲，“怎麽走那麽快，也不等我一下？”

應該是傳聞中的徐敏。

謝聞遠原先溫柔的眉眼，見到她似乎都含上情來，他把傘微微傾斜，遮住女孩，“還不是你說要我在這等你。”

徐敏抱怨地說了句，随後目光落到宋予和身上，視線一點點下移，看見宋予和手心的糖，眉頭輕輕皺了一下，“遠哥，這是誰啊？”

她親密地撓了下謝聞遠的掌心，略有不滿，“你怎麽又把我給你的糖，送給別人。”

……

視野裏的一切事物在慢慢變得渙散，謝聞遠和徐敏的身影一點點走遠。

只留下宋予和一個人困在原地。

夢猛然驚醒，宋予和睜開眼，側身呆呆地盯着放在床邊裝着糖果的玻璃罐子，是上次謝聞遠給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她回過神來，翻身看了眼枕頭旁邊放着的鬧鐘。

5:47

離起床還有一會。

宋予和不想放任自己在自哀中把時光流逝，她翻出枕頭下壓着的單詞本，坐在床上心中默背着。又在學校統一的起床鈴響起之後，拿着那罐糖果下床，塞進了放滿雜書的櫃子裏。

後來的日子裏，宋予和從未打開過那個櫃子，心裏像是憋着一股勁，把自己滿滿地塞在作業裏，課堂裏，和人群裏。

自己一個人埋頭學習的日子枯燥乏味而漫長，宋予和幾乎把自己逼入絕境。

她陷入一種對現狀産生極大不滿，期望改變，卻又痛苦于自己的無能為力，最後只能用麻木的作業和習題來麻痹自己，企圖僞造一種她在有效努力的錯覺。

但僞造的永遠無法創造現實。

宋予和明白這個道理。

可是她就是希望自己能夠再優秀一點。即使明白這是無用功。她總在深夜裏反反複複夢起謝聞遠和徐敏站在一起的模樣。

她問她自己。

徐敏比她好在哪裏。

成績，家世，甚至是每一點。

每次只有匆忙的前往食堂，穿梭在人群當中，宋予和才敢把自己的情緒有稍許暴露，因為流動的人群，不會去刻意觀察一個失魂落魄的女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誰會去關注她。

她如此平凡。

穿着是母親從淘寶街市買來的衣服，沒有一件名牌。成績在一中一直屬于中下游，毫無起色地努力。戴着黑色的方框眼鏡，把原先就沒什麽光彩的眼睛遮地更加無彩。

宋予和去一樓的拐角窗口打飯，正巧碰上陳願在。

陳願把她的碗順手端起，遞給她，“你坐哪?”

“我給你送過去，碗有點燙。”

宋予和連忙說:“不用，我自己端過去就好。”

陳願昂了一下頭，指示了一個方向，“我就坐旁邊，把我的送過去，給你再送一下，方便的很。”

宋予和下意識順着他的方向看去。

冷調的燈光下，在鋁皮面的餐桌上，顯而易見地看清謝聞遠的半個側臉。

他頭發又長長了一點，額前的碎發把眼眸稍遮蓋了點，唇角微動，似乎在和面前的女生說着話。

神情間放松自然。

宋予和這才發現謝聞遠面前坐着徐敏和另外一個女孩。她垂下眼睫來，淡淡的眼皮上映出淺灰色，沒什麽情緒地收回視線，不再看向那兒。

她手指緊緊捏在一起，笑着說：“不用了，我坐的地方離你們遠，就不麻煩你了，你快去吃飯吧。”

宋予和連續說了好幾遍不用，陳願也不好勉強，把碗遞給她，又閑聊了幾句，就轉身回了座位。

其實宋予和坐的地方離他們不遠。她把背脊挺直，沒有回自己占的座位，而是重新挑了個更遠的位置坐下來。

何秋婷奇怪地問她：“怎麽突然換個位子坐了？”

“那邊有點暗，想坐個有陽光的地方。”宋予和慢吞吞地吃了一口米飯，語氣含糊。

何秋婷望了眼剛剛占的位置。

燈光正下面，怎麽看也不能說是暗。

何秋婷狐疑地看了眼宋予和，總覺得最近的宋予和有些魔怔，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座位上，話忽然也變得很少，整個人有點自我封閉的感覺。

但何秋婷也沒說什麽，安靜地吃着飯。只是在有一天突然帶着張宣傳單急匆匆地坐到座位上，一把推開宋予和面前的作業，試圖讓宋予和接受一點新氣象。

宣傳單被直白地擺在桌子上。

上面晃悠悠地印着幾個很不正經的大字。

急招元旦晚會主持人！！！

後面跟着一行小字：有意者請填寫報名表至級部辦公室，并于12月14號在安行樓401面試。

宣傳單的背景底色是花裏胡哨很像小廣告的塗色。

宋予和面無表情地将作業把宣傳單再次覆蓋：“……”

何秋婷也意識到這宣傳單有些不大正經，不像是官方的感覺。她硬邦邦地解釋：“這宣傳單是廣播站自己做的，雖然你看着不怎麽樣。”

“但是消息一定是真的！”

“嗯，真的。”宋予和敷衍地繼續寫題。

何秋婷在旁邊不依不饒地賣力推銷：“予和，你難道不想參加嗎？”

“不想。”宋予和直接拒絕。

“哎呀，予和你別拒絕的那麽快嘛。”何秋婷認真地給她介紹，“你想想，如果你成功入選了，不僅能穿漂亮的晚禮服，還能在全校面前露臉，贏得關注度。”

宋予和瞥了她一眼，“那我更不可能參加了。”

她本來就不喜歡在人前露臉。

何秋婷“呀”了一聲，“予和，你不能老藏在人群中啊，要把自己的美貌彰顯給世人看。而且我還沒說完呢，更重要的是，你可以鍛煉自己的膽量，優化自己在很多人面前的體态，把自己從容不迫的樣子展現給大家看，這樣你下次面對那麽多觀衆就不會害怕啦。“

“你想想這是多好的鍛煉機會。”何秋婷再勸道。她其實只是看宋予和最近一直埋頭學習，怕把孩子都學傻了，特意在留意學校最近的活動，選了一個最适合宋予和的。

宋予和明顯停頓了一下，看樣子是有點猶豫。

何秋婷加了把火：“未來有很多大場面的機會，你總不能一直畏畏縮縮的吧，所以這個真的是個很好的機會。”

“再說啦，實在不行，就當陪我參加的啦。”

宋予和一直不怎麽喜歡被許多人盯着看，那種注視感，像是把她皮囊之下的所有心思看穿，羞恥感強烈得讓她想逃走。

但是她忽的就想起運動會那天——徐敏站在謝聞遠身旁，面對觀衆席那麽多學生的注視，依舊很自然地把水遞給謝聞遠的模樣。

大膽自信而又張揚。

宋予和突然就有點心動。

但是這種嘗試注定是把自己逼到絕境面前，自虐地去接受自己不喜歡的事物。痛苦，但如果成功，也必然是鳳凰涅槃。

許是覺得自己身上的痛苦還不夠煎熬，宋予和揚起眉，眼裏是靈動的美好，一口答應：“好。”

後續幾天，何秋婷借着要面試她有點緊張的理由，拖着宋予和去空教室，反複練習了很多遍面試流程，還特意找了學校的老師指導他們進行短暫的指導。

宋予和認真地練習着，而何秋婷自己卻悠閑的像個大爺。

宋予和問她為什麽不練，何秋婷總是不在意地擺擺手說，自己已經到達瓶頸期，要休息，慢慢突破。

休息着休息着到了正式面試那天，宋予和憑借着極好的容貌身材，以及加急訓練出來的體态，成功在十幾名參賽者中，成為四個主持人之一。

何秋婷很激動，在班級裏一把抱住了宋予和：“宋予和，你進了！”

“進了！！！”

“而且和謝聞遠是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