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夜話一

可能真的是太累了，沈志軍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來。李月華早就把他換下的衣服洗了。當沈志軍穿着一身新衣出現在大家面前的時候，沈小安驚呆了。這個時候的沈志軍才35歲，看起來還很年輕。臉上也沒有多少皺紋，也許是他在外面打工風吹雨曬的把皮膚曬得黑紅黑紅的，所以你看不出來他的臉有多顯老。沈志軍其實并不是太高，不過在鄉下人中間，他一米七三的身高已經算是可以的了。今天他穿着黑色暗紋的皮衣，下面還是一條黑色的西裝褲，腳上換上了一雙锃亮的皮鞋，看起來年輕了不少，有點子老板的派頭。

上輩子沈志軍就喜歡穿皮衣，他有一件棕色的皮衣穿了十幾年，直到後來沈小安見實在是爛得太厲害給他扔了，估計沈志軍還會接着穿下去。

沈志軍見自家大女兒眼珠子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看，以為是他身上有哪裏沒對，又左看看右看看，實在沒找出問題，就當是女兒太久沒見自己，差點沒認出來罷了。

吃過午飯，沈志軍跟沈小安姐弟聊了會天，問了一下他們的學習情況，沈有福也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時不時的也幫着沈小安姐弟說上幾句。那邊李月華燒好了水，就叫沈志軍去洗頭發。沈志軍洗了頭發，又在鏡子前好好的臭美了一頓，還打了摩絲，就屁颠颠的出門去了。

沈志軍走了，沈小安姐弟也沒事做，就被李月華逼着寫寒假作業去了，說是趁着還沒過年的時候就寫完，不然過年了哪還有時間哪還有心情寫作業呀。沈小安無異議的聳了聳肩，就上去了。沈小夏跟沈明成見沈小安都走了，也都任命的跟着去了。李月華見仨孩子都上樓寫作業去了，她也沒事了，就拿起放在側屋櫃子裏的鞋底，去樓上鈎毛線拖鞋去了。正好她前些天跟院子裏的人學了一種新的花樣，正好可以試試。還能監督娃們寫作業。李月華越想越對，立馬就拿着鞋底子跟裝毛線的小口袋去了沈小安的房間。

沈小安仨正在房間裏安靜的寫作業，連一絲聲音都沒有，李月華在門口看了看，也沒進去了，轉身進了她的房間。一個下午，李月華就鈎好了一只鞋子，她看了看這鈎好的一只，嗯，還不錯，鞋子上有了朵朵小花是要好看得多。見天色也不早了，她把鞋子裝進放毛線的口袋裏，把口袋扔床上就下樓去準備晚飯去了。

沈志軍快天黑了才回來。那時候沈小安仨早就待到電視機下面了。沈志軍一回來就看到仨猴子端端正正的坐在電視機下，眼睛一動不動的就盯着電視看，連脖子的仰視角度都一模一樣。沈志軍說了句注意到眼睛也沒管他們聽沒聽到就進廚房去了。

廚房裏李月華正在做梅菜炒肉，這在農村是比較普遍的一個菜。不過因為這肉必須是肥肉，當然也可以有少量的瘦肉，所以李月華放了多多的梅菜，孩子們不喜歡吃肥肉，但都喜歡吃這炒肉的梅菜。

沈志軍也沒跟李月華打招呼，就直接坐到竈口邊架柴燒起了火來。那時候農村跟城市比起來就差遠了。沒修路，沒自來水，別說啥天然氣什麽的，就連沼氣也沒有聽說過。稍微有點錢的就自家打了口井，不然就得去公用的井裏用水桶挑回來。煮飯也是用的木柴。就是後來沈小安死的時候，老家那裏也還沒有通上天然氣。有錢的就燒點煤氣罐，電。不過大部分人還是燒木柴。

表叔那裏還差着七百塊錢呢，你看看哪天去還了吧。這都要過年了，總是欠着錢也不好。李月華把鍋裏的梅菜炒肉舀起來盛在碗裏，又倒了油準備炒點土豆絲。

沈志軍架着柴，把柴塞進竈裏，又借着這火點了根煙，抽了起來，舒服的吐出一口氣，才說道，嗯，明天去趕場，遇到表叔我就把錢給他，其實不用這麽慌的，表叔跟我們家什麽關系呀，晚點還也沒什麽。

沈志軍不說這後面一句還好，一說李月華就想起來那時候她去借錢時自家親姊妹是怎麽對她的，這還不如一個外人呢。當然現在李月華一家沒把劉文厚家當成是外人了。俗話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呀。這關鍵時候才能知道誰是真對自家好呀。不過李月華心裏還是有點膈應，表叔借錢給咱已經是不容易了，我們現在有點錢了就還了呗，把錢還給表叔，表叔家也好好生生過個年不是。再說了，有借有還再借不難，以後我們有困難了，還是得麻煩表叔呢。你說這次借了錢都沒還，下次還怎麽好意思再借，就是表叔肯借，你說人表嬸心裏能沒膈應，你能好意思拿着？

不得不說這女人哪當家當久了，就想得多了，她能從一油鹽醬醋想到親朋好友關系，還倍兒有理，你還挑不出錯去。不過李月華也說得對，自古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就算是親兄弟那還得明算賬呢，這說的并不是你我關系怎樣，而是信義問題。

沈志軍見李月華考慮得這麽全面，他心裏出了自愧不如外，還有着一種深深的愧疚感。如果不是媳婦在家替自己處理這些人際往來，自己哪能過得這麽舒坦呢。沈志軍知道他以前的性格是太容易相信人得罪人，如果不是這幾年來他沒落了，他也不能看清這麽多人哪。這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天經地義的，他沈志軍理解。但你要往高處走擋了我家的光線，就別怪我直接扛了鋤頭拆你家的樓房了。

沈志軍眼睛裏閃過一絲狠毒，不過随即消失不見。恩恩，你說的都聽你的，明天咱就把錢還了。哦，對了，你明天買上點好菜，你說表叔幫了我們這麽多，我們也該請他們來吃頓飯不是。也好聯絡聯絡親戚感情。

李月華聽了，也暗思了一下，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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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中午要去趕場，你回來了總不能不去我爸媽那裏吧，吃了飯我們就回去準備，晚上叫表叔一家過來吃飯。李月華說完還看了看沈志軍，見他沒有異議，也就這樣定了。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見菜炒得差不多了，李月華就叫了沈小安沈小夏進來拿筷子擺桌子端菜。

沈小安跟沈小夏一走進廚房，見到的就是沈志軍跟李月華一副和樂融融的畫面。沈志軍坐在竈膛前，一手用釺子夾着柴，另一只手夾着根煙，仰着頭正跟李月華說着什麽，滿臉的笑容，火光照得他的臉通紅通紅的，看起來像是喝醉了酒。李月華看不見她的表情，不過沈小安想，那一定也是幸福的笑着吧。這也是沈小安重生後不願意改變李月華跟沈志軍命運的原因。

在沈小安看來，這錢固然是重要的，不然她也不會費盡心思的想辦法找路子寫稿子。但在沈小安的心中，錢再有用也沒有感情重要。沈小安寧願沈志軍多辛苦一點，也不願沈志軍現在輕松了賺錢多了就在外面朝三暮四鬧得家宅不寧。反正再過幾年，沈志軍也會慢慢的起來了，到時候家裏的日子也會好過起來。

晚飯後，沈小安仨洗漱了就上樓去了。

沈小安不喜歡看電視，就回房間脫了衣服窩床上去了。沈小夏跟沈明成沒一會兒也進來了，他倆想看電視得很，不過因為有點怕剛回家的沈志軍，所以還是沒敢待在李月華的房間裏。沈小夏跟沈明成也脫了外衣上來了，幾人就在床上鬧翻了。

沈小安頭都疼了。這兩人一點也不省心，就這麽在床上跳了起來，一會兒走過去，一會兒爬過來，沈小安想好好的眯着眼睛養個神都不行。

安靜！

沈小安是在是忍不住了，她別的臉都紅了。

沈小夏正撓着沈明成的咯吱窩，就聽見沈小安的怒吼了，吓得她手一抖，沈明成就用力推開她的手逃了出來。沈明成鑽到沈小安的旁邊，讨好似的拉了拉沈小安的胳膊，沈小安也不理他，翻身下床在書桌裏找了一會兒，拿出兩本雜志就扔床上了。那是她寫稿時一起寄過來的，還沒拿出來呢。那倆也不鬧了，乖乖的拿起書就看了起來。見這是沒看過的新書，也就看得津津有味了。

李月華跟沈志軍上樓的時候見自己屋裏沒人，也覺得奇怪，這小猴子們哪天不是看電視看得很晚呀，咋個今天就轉性了呢。走到沈小安的房價，見仨孩子都在裏面呢。李月華跟沈志軍也走了進去。

喲，都在看書呢，看啥書呢？沈志軍看三個娃都看的認真呢，他也奇怪呢。（某安：老爸你看錯了，俺沒看書，俺在睡覺哩）

李月華也有點好奇，她平時也沒太在意孩子們看的啥書，只要孩子們沒耽誤學習就成。

沈小夏見老爸老媽的眼睛裏透着疑問看着他們，老姐跟老弟也沒什麽表示，她只好癟癟嘴滿臉不願的從書裏擡起腦袋，這是姐姐從他們班上拿過來的書，是他們老師專門訂回來給他們同學看的。說着還一邊把書遞給沈志軍。

沈志軍也不客氣，接過書翻了兩下就還給沈小夏了。他不讀書已經好多年了，對這些學生看的就更沒興趣了，再說了他也看不懂，也沒那耐心，意思意思檢查檢查就得了。

李月華見大家都沒說話的意思，就說了兩句早點休息明天還要去趕場就拉着沈志軍走了。

沈志軍臨走前還豪氣的許諾，要是看上什麽就跟爸爸說，爸爸都給你買。

被李月華狠狠瞪了一眼，摸了摸鼻子，笑了笑也跟着走了。不過那背影咋就那麽憋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