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蕭太後
人死之後,萬事皆休,曾經如夢魇般糾纏左右的病痛也随之消弭,蕭綽一朝魂魄離體,但覺身輕體健,行路如飛。
自從耶律阿保機創建遼國至今,已有一百零二年之久,而真正将遼國國勢推上頂峰的不是別人,正是遼景宗之妻、聖宗之母——承天太後蕭綽!
上個月的初一,遼國的都城中京舉行了一場盛典,積薪為壇,百官齊聚,群臣受皇太後令,上玉冊于皇帝,随後焚柴祭天,蕭太後正式歸政于皇帝,結束了長達二十七年的攝政生涯。
事實上,坐在高臺之上,注視着這場盛典有條不紊的進行時,蕭綽心裏已經有了某種隐晦的預感。
畢竟她已經是五十七歲的人了,這些年又勞頓于朝政軍務,年輕時候不覺得如何,過了五十歲之後,便時有病痛。
皇帝也是快四十歲的人了,早已通達政務,這個國家,的确已經到了應該交付到他手上的時候。
柴冊禮結束,承天太後起駕去往南京析津府,又一月之後,十二月初五日,內官催馬急行奔赴中京送信,承天太後病篤。
皇帝聞訊立即率衆奔赴南京,同時又下令大赦天下,為母親祈福,然而這終究沒能阻擋死亡的到來。
是年十二月十一日,數十年如一日壓制在宋朝臣民頭頂的陰霾終于散去,承天太後蕭綽崩于南京行宮,時年五十七歲。
其人生于相府,門第顯赫,少時選充宮闱,位尊貴妃,又幾月後正位中宮,自丈夫景宗在時便臨朝攝政,參與軍國大事,選賢舉能,改革國制,功績斐然,聲名赫赫,遼帝與群臣議後,為其上谥號聖神宣獻皇後,葬于乾陵。
……
太後病篤的消息剛剛傳往上京,皇帝耶律隆緒便匆忙啓程奔赴南京,在病榻前送了母親最後一程,醫官戰戰兢兢回禀,道是太後業已辭世之後,皇帝失聲痛哭。
快要四十歲的時候才從母親手裏接過遼國權柄,要說心裏邊一點怨氣都沒有,那肯定是假的——他爹在這個年紀人都涼了,他倒好,還被親娘攝政呢!
可要說對母親一點感情都沒有,快活于太後辭世,頭頂沒了一座大山,那肯定也是假的。
這些年母親是如何嘔心瀝血、輔政安國的,他一清二楚,此時的哭聲與眼淚,三分釋然、三分哀恸,剩下的四分,則是自己即将親自執掌國政之後對于未來的茫然與無措。
皇帝如此傷懷,皇後蕭菩薩哥只有更傷心的——太後不僅僅是她的婆婆,還是她嫡親的姑母,皇後是蕭隗因之女,蕭隗因是太後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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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後尚且如此,親近侍從更不必多言,個個哭得如喪考妣,恨不能将心肝一口嘔出來才好,至于是否真心實意,那便未可知了。
論跡不論心,蕭綽自不在意這些,她不是猝然崩逝,離開上京之前,該說的都說了,該交待的也都交待過了,此時再在人間停留,也沒什麽意義。
瞥一眼駐足一側的陰間鬼差,蕭綽收回視線,擡頭挺胸,昂然道:“走吧!”
……
到了地府之後,蕭綽原本有心一問自己早夭的四兒子何在,不想迎她來到地府的鬼差看出了她心思,先自道:“蕭丞相夫婦早已經轉世投胎,至于令郎麽,來時尚不足年,意識混沌,無法久留,也早早投胎去了。”
如是蕭綽再無相問之心,令那鬼差引路,自去見丈夫景宗皇帝。
那鬼差神色古怪,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忍住道:“太後難道不怕景宗皇帝問韓德讓嗎?”
蕭綽冷哼一聲,下颌微擡,不無倨傲之色:“我攝政數十載,興國之至,于遼有恩,先帝豈能因韓德讓而難我!若他當真如此小肚雞腸,我又何必将他放在眼裏!”
鬼差聽得微怔,蕭綽則作色道:“愣着做什麽?還不前頭帶路!”
她監國數十年,家國大權執掌于一手,道是承天太後,實則與皇帝無異,習慣了萬人之上、唯我獨尊,現下來到地府,又豈肯居于人下?
那鬼差心說這對闊別多年的夫妻若真是見了面,怕也未必情意綿綿,正思量間,忽聽前邊有女子笑聲傳來,爽朗清舉,不失豪放。
“說得好!前頭男人去的早,老老小小丢下一家子人,咱們幫他守住家業,繁榮國祚,他感激尚且來不及,焉能因為幾個男寵而問罪?!”
蕭綽側目去看,卻見前邊涼亭裏一美婦人正笑吟吟瞧着自己,其人着深紅色曲裾,身段稍顯豐腴,腦後挽髻,翠色步搖垂于其後,十分爽利暢快的模樣。
蕭綽觀其神态,觑其衣着,臉色和緩好些,客氣的行個平禮:“小妹蕭綽,敢問這位姐姐尊名?”
那美婦人遂也起身還禮:“我乃秦宣太後芈秋。”
蕭綽肅然起敬:“怪道有如此風姿!早聽聞芈姐姐風采斐然,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芈秋笑道:“聽聞你在人間頗有功績,聽聞你踏足地府,特特在此等候。”
又問蕭綽:“你丈夫去世之後,你為太後,養了多少個男寵?”
蕭綽輕輕搖頭:“沒有男寵,只有一個情人。”
芈秋啧啧抱憾:“妹妹是情深人啊!”
知道蕭綽要去見其夫景宗,芈秋并不多留,只拉着她的手,親昵道:“妹妹見過夫婿之後,可來尋我說話,我同漢高祖的皇後呂雉、還有武周的君主武曌相善,她們幾個對于妹妹的聲名也是早有耳聞,若非今日有事,怕也會前來一見。”
蕭綽聽她所提之人俱是一時明秀,也不禁有了幾分相與之意,約了時間、道過再會,方才依依惜別。
蕭綽與耶律賢的會面還算順遂。
如她所料,耶律賢對于韓德讓的存在不置一詞,只細細問了遼國這經年來的政略軍務,知道妻子諸事都處置的極好,言辭之間頗為褒贊。
遼國的君主們顯然早就商議過該以怎樣的态度對待蕭綽,見面之後也都以誇贊為主,并沒有引路鬼差想象之中的紅臉,氣氛融洽,極為和睦。
蕭綽作為遼國的皇後,功績斐然,可以留在此地與丈夫和遼國祖先們同居的,也可以單獨開府居住,躊躇幾瞬之後,她還是選擇單獨開府居住了。
已經坐過那個萬人之上的位置,習慣了發號施令,現下來到地府,怎麽可能繼續屈居人下?
從前在人間時侍奉君主和遼國先祖,那是為着母家和兒子,也為着自己,現下到了地下,耶律家再沒什麽能給她的,哪還有屈身相侍的必要。
真要是住在一個屋檐下,難免會有磕磕碰碰,倒不如遠着些,還能如常往來。
無論是耶律賢,亦或者是遼國的其餘先祖,都沒有對她這樣的選擇表露異色,和藹的點點頭,讓耶律賢送蕭綽出去,又提及若是缺了什麽少了什麽,亦或者是對于地府之中有什麽不明之處,随時都可以來此地問詢。
言語間俨然不把蕭綽當成兒媳婦、孫媳婦,而是當成自家後輩了。
蕭綽在耶律家停留了兩個時辰,離開時便見兩個黑臉大漢守在耶律家門口,見蕭綽出了門,為首的黑壯大漢迎上前去,神情不善:“你便是遼國太後蕭燕燕?!”
耶律賢知曉對面這厮勇武超群,眼見形勢不妙,下意識就要回去搬救兵,還沒轉身,衣袖便被蕭綽扯住。
她笑了一笑,問那黑壯漢子:“可是兩位趙官家當面?”
那黑壯漢子冷笑道:“明知故問!”
蕭綽“哦”了一聲,又問:“你們兄弟二人生的相似,我卻辨別不得,足下是金匮之約、斧聲燭影的趙官家,還是高粱河縱驢車狂奔的趙官家?”
趙匡胤:“……”
殺人不過頭點地。
趙光義:“……”
所謂萬箭穿心,不過如此。
蕭綽則笑道:“不過謠言也未可盡信,皇家的事情一旦傳到民間,立時就變了味道,再有心懷叵測之人添油加醋、捕風捉影,三分事也能生生渲染成十分,我今日見兩位趙官家兄友弟恭,棠棣之情彰矣,料想傳言未必為真!”
趙匡胤勉強笑了一下,強行為弟弟裝裱門面:“正是如此,流言蜚語豈可當真?!”
蕭綽深以為然,颔首道:“我就說呢,什麽斧聲燭影,明明是趙官家臨終之前想吃核桃,令弟友愛,親自為兄長砸取之。”
趙匡胤:“……”
蕭綽:“您那兩個兒子的死,肯定也同令弟沒有關系。”
趙匡胤:“……”
見他臉色鐵青,面籠陰雲,蕭綽又向趙光義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趙官家何必放在心上,高粱河駕驢車狼狽奔逃又如何?且看來日。”
趙光義被兄長冷眼剜了又剜,想起自己這些年挨過的鐵拳,不禁兩股戰戰,再聽蕭綽提起高粱河舊事,尤且又面對昔日敵國二聖之一,其中難堪之處,豈是言語所能形容。
當下強逼自己展顏,厚着臉皮道:“太後言之有理。”
“是啊,”蕭綽道:“人總不能既敗又敗還敗,被按在地上反複摩擦吧,趙官家,你說呢?”
趙光義:“……”
眼淚情不自禁的流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日常辱慫√
下面是閱讀提示:
1、本文又名《直女癌進入言情小說後》,宣太後、呂雉、武則天、蕭綽輪流穿,爽文向
2、感情線有一點,但男主基本都會被大佬祭天,介意的不要入_(:з」∠)_
3、搞政治的心都髒,男人女人都一樣,四個女主全都是黑蓮花,心狠手辣,殺伐決斷
ps:主角之一會有蕭綽,是因為我覺得她攝政時的功績可圈可點,在古代女性政治家裏名列前茅,并不是因為情感或者民族上傾向于遼國,也無意傷害民族情緒,如果對這一點感覺不舒服的話,請就看到這裏吧,謝謝您的理解,我們有緣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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