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夢
這座林間宅院雖然平時看起來像是就溫墨一人在住, 只張謙時不時會過來,但溫墨一直知道,張謙至少安插了三個保镖在暗處。
只是, 張謙來的時候, 保镖們會暫時撤離,好像, 他們就是這座宅院唯二的主人一般。
時光在這裏并不起波瀾,逗留得特別慢, 與外界有一個截然不同的時間維度。
再多的喧嚣、再多的紛擾, 全部與這座宅院無關,這裏過的只有日子,平靜安寧的日子。
嘩的一下, 廚房的門被一只棉拖蹭開了來。
“張謙!快!隔熱墊!”溫墨端着一個滾着白氣的砂鍋,面色着急, 張謙心頭一緊,快步上前, 一把接過了他的,直接放在桌上。
溫墨哎唷一聲, 端起來一看,果然, 暗紅的桌面已經留下一圈燙痕,溫墨氣得推了他一把,“讓你拿墊子,你看看,好好的一張桌子。”
張謙看了他一眼, 默默地從一旁的置物架上拿了個墊子, 重新墊了。溫墨擰了一塊濕布, 試圖擦掉那些痕跡,但顯然徒勞無功,他面上有些惱色。
“好了,”張謙靠近了他,輕聲道:“我下次記得了。”
溫墨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
張謙英俊的眉眼帶了笑意,從背後将他摟在懷裏,親了親他微涼的烏發。
吃完了飯,溫墨指揮張謙去洗碗,這看着挺聰明的一個人,洗一頓碗的功夫,打碎了一個勺子,連帶着那個砂鍋。
溫墨嘆氣想,大概上帝是絕不會舍得創造一個沒有能力缺陷的人的。
他當然不會主動給自己攬活,便留張謙一人在廚房裏繼續跟鍋碗瓢盆搏鬥,慢悠悠準備去屋後泡溫泉了。
等泡好出來,他換了睡袍盤着腿坐在沙發上吹頭發,張謙已經弄好了廚房的一切,從浴室裏簡單地沖了涼出來,他挨着溫墨坐了下來,取過他手上的電吹風,幫他吹幹最後一點濕發,而後順手簡單地吹了吹自己,把電吹風丢在一邊,又坐了回去。
明明另一張沙發那麽大,但張謙偏要跟他擠在一起,壁爐裏的柴火又開始燒起來,噼裏啪啦地冒着火星,火光印在二人臉上,落下一點融融的明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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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謙打開衛星電視,随手開了一部關于軍事的紀錄片,溫墨埋怨他的古板及無聊透頂,一把搶了他的遙控過來,換了頻道,是一部多年前的在孤兒院尚未看完結局的動畫片,他看得津津有味。
當然,溫墨不知道的是,當他盯着電視時,張謙也在看着他,溫墨的神情認真而專注,像一個孩子般純真,屏幕的光影打在他臉上,他的情緒好像一直被那些幼稚的劇情牽動着,有着明顯的波動,可愛的很,張謙忍不住低頭親他臉頰,溫墨皺着眉推他,像是惱他影響到了他。
張謙低低地笑,他拉了一張毛毯過來,将溫墨裹在懷裏,他嗅聞着他發間的味道,就在這張窄窄的沙發上睡了過去。
他們一起過着這樣日常的居家生活,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做家務,仿佛一對真正的夫妻一般,但特殊的是,溫墨抗拒上床,或許是之前的傷給他留着的陰影,又或許是別的。總之,溫墨不喜歡上床,他推着情熱的張謙,也沒有掙紮得很過分,只一直拿黑熏熏的眸子看着他,張謙嘆了氣,再是熱情如火,他也只能壓抑着自己的沖動,将他帶入懷中。
他似有不甘一般狠狠地咬溫墨的肩膀,但力道很快卸去了,變成了一個無奈的吻。
二人好像與世隔絕一般生活着,但其實張謙一直保持着跟外界的聯系,他遠程布置了很多動作,反擊霍氏的步步緊逼,只是,這一切,他并沒有讓溫墨知道。
他一點都不想讓別的東西沾染如此寧靜的家園。
但兩天後,在他暫時離開之際,一個alpha女人打破了這片寧靜。
當那個叫楚玫的女人站在溫墨面前時,她先是上下打量了眼人,又悠閑地環顧了一圈這座宅院,用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态。
此刻,張謙不在,楚玫像個捉奸的女主人一般大剌剌坐下來,她放下了包,将腿輕輕搭在另一條腿上,姿态優雅,嘴角勾起笑意:“怎麽,被人養得起性了,連這點伺候人的規矩都沒有麽?”
溫墨看着她。
楚玫面上的譏意更甚,她目光毫不掩飾地流連在他身上,像是逗弄一只不堪一擊的寵物一般,她眉頭一挑,“确實是個漂亮的,難怪惹得霍長官生那麽大的氣。”
她往沙發上輕輕一靠,哂道:“看來我未婚夫的眼光不錯,只是——”
她輕笑了一聲,“頭腦倒是有些不太靈光,怎麽着,不想着怎麽讨好讨好我這個未來的女主人,若是有一日張署長他也厭煩了,我還能借着今日的幾分情面,再給你介紹個好去處。”
溫墨忽而笑了一笑,如她所言,拎起溫水壺給她倒了水,輕放在她面前的茶幾上。
楚玫贊賞似得一笑,端起了杯子,吹了吹氣,慢條斯理喝了一口。
溫墨在她對面坐了下來,忽而道:“不累麽?”
楚玫仍是喝水的動作,只是擡起了眼。
溫墨嘴角微微一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正房找情人洩憤這種事情,端着一個名門貴女的架子很累,倒不如當個歇斯底裏的潑婦痛快。”
溫墨輕輕地搭起了腿,對上了楚玫的眼睛,笑,“不是麽?”
楚玫微微眯起了眼睛。
“可是啊……”溫墨譏諷一哂,“你該找的人是你未婚夫而不是我。”
“滾!”他眼神驟然冷了下來,凜然不可侵犯,“馬上!”
楚玫瞳仁一縮,終于維持不了那份高貴從容,她面上的笑意一下收了,目中浮動着暗沉的光芒,正待發難,大門砰的一聲,一路得信趕來的張謙闖進來,一把扯住了楚玫的手腕,厲喝道:
“你幹什麽!”
楚玫惡狠狠一把甩開手,她目中怨毒,“張謙!我們楚家把權杖交給你,不是讓你用來搶情人的!我們就要結婚了!你懂不懂!”
“結婚?”張謙面色鐵青,“你應該清楚,這段婚姻的本質是什麽,一開始我們便說好了互不幹涉,你如今想毀約麽!”
他目中陰鸷,像是蓄勢待發的頭狼,“你說的沒錯,我需要楚家,但楚家更需要我!這點,你父親應該比你清楚!”
楚玫像失去了氣力一般,她的雙目滾出了兩行淚:“張謙,你個混蛋!”
溫墨深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他像是懶得觀看這場鬧劇一般,俯身端起了那玻璃杯,越過兩人,往廚房走去了。
廚房內飄逸着香濃的氣息。
溫墨攪動着湯鍋裏的羅宋湯,他像是沒有聽見外面傳來的劇烈争吵一般,只耐心地攪動着,偶爾撈出來一些瞧了瞧火候。
外頭的争端最終以女人的崩潰哭泣外加摔門而出而結束。
溫墨掀開蓋子看了看,好像已經差不多了,他舀起了一點湯,嘗了嘗味道,感覺淡了些,又撒了點鹽,正待重新嘗過,他被人從背後摟住了。
張謙低沉的聲音傳來:“我保證,今天的事情往後絕對不會再發生。”
他壓着溫墨在懷裏,“我沒有任何人,這個婚姻僅是拉攏的手段,也是給一些勢力的保證。”
他快速補充道:“這個事情我們雙方都知道,包括楚雲闊。”
溫墨沒有說什麽,只是吹了吹勺子上的湯,旋身過去:“你嘗嘗。”
張謙看着他,溫墨面上沒有任何旁的神色,只是拿着那雙含水溫柔的眼睛征詢地看着他,張謙喉結動了動,低下頭嘗了一口。
“好喝麽?”溫墨輕聲問。
“好喝。”張謙将他摟得緊緊的,像是怕他逃了似的,他将臉深深埋進溫墨的脖頸,蹭了蹭,他的聲音很低沉,像是命令,又像是哀求,“你得一輩子做給我吃。”
溫墨沒有回答,只微微笑了。
吃完晚飯,依舊是張謙洗的碗,經過這段時間的實操,他已經是個洗碗能手了,他可以把每個碗都洗得锃光瓦亮,他就像一個想盡力做到優秀的丈夫,雖然一開始做得并不好,但他很用心在學。
等收拾好廚房,張謙帶着溫墨去了溫泉池,這兒地熱資源豐富,建造宅院之初便挖出好幾處泉眼,所以也順應規劃了室內湯池,溫墨很喜歡,每天都要泡上一會。
溫墨趴在池邊,溫熱的池水将他泡得渾身泛粉,他懶洋洋地在水裏交替擺着他纖細的腿,像一尾歡快的魚兒,等玩夠了,他理直氣壯地支使張謙,“張謙,我口渴,你去給我倒杯水吧。”
張謙立刻起身去了,不多久,給他倒了一杯水來。
溫墨撐着池石坐了起來,他泡得雙頰都是殷紅的,吐了口氣,緩緩喝了口水,他發現張謙正看着他,便微微一笑,重新跳下水游了過去,将嘴裏的水渡給了他。
二人接了一個很輕柔的吻。
溫墨鼻頭蹭了蹭他的,笑了笑,說,“起來吧,我手都泡皺了。”
張謙一把撈起了他,拉了浴巾裹上了,抱着他回到卧室。
張謙依舊替他吹幹了頭發,他放他在床上,但并沒有馬上給他拿來睡袍,他俯身下來,雙臂支在溫墨腦袋兩側,在他眉眼上落下一個吻。
“今晚讓我碰。”張謙炙熱的鼻息落在他的唇上,“我真的……”
他喉結動了動,啞聲:“真的太想你了。”
話音未落,張謙身體猛地晃了晃,他扶着額站直了來,用力甩了甩頭,他雙目胴大,幾乎是立刻看向了溫墨。
他瞬間明白了,他渡給他的那口水,是他溫柔的陷阱。
其實張謙這樣謹慎的人,怎麽會輕易着了道呢,可那個吻,他從來沒有想着防備過。
溫墨笑了笑,哀傷又缱绻。
他坐了起來,輕聲說:“張謙,結婚去吧。”
張謙跌跌撞撞撲向了他,他将他緊緊地揉在懷裏,他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他想惡狠狠咬他,然而最終卻是放軟了姿态極力哀求,“別走,求你。”
一個天生驕傲的alpha怎會心甘情願對一個卑賤的Omega說這樣沒有尊嚴的話呢。
但這個alpha确實在哀求。
張謙的意識在流逝,一股從未有過的悲戚襲上了他的心頭,他拼盡了最後一絲氣力,“別走——”
溫墨吃力地扶着張謙高大的身體,慢慢放在了床上。
他溫柔地撫着張謙的臉,目光流連在他英挺清冷的眉目上,在他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他微笑着給了他最後一個輕輕的吻。
“張謙,結婚去吧。”
溫墨閉上了眼,又說了一遍。
他不止一次對張謙說過這句話,但這次,他說得最為真心。
這裏的一切就是一個夢,一個建立在錯誤上的海市蜃樓,他本來就該早點走的,但也許是這裏的一切太安寧了,讓他忍不住迷失了,他貪婪地享受這份不屬于他的安寧,也盡力地維持這個遲早要醒的夢境。
但一切總歸是要還複原位的,也許今日的來客正是來提醒他的吧。
溫墨起了身,換上了他早已準備好的衣服,他的目光落在了床上的男人身上,他看了片刻,終于從床底下拉出了一個背包。
推開門之際,他最後看了一眼男人,扭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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