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變革
這個年份注定是一個動蕩的年份。
後來的人們回憶起來, 巨變之初,好像也沒有什麽不一樣,但歷史證明, 大事件的發生并不特定于一些特殊的節點。人們依舊如常地行走在車水馬龍的路上, 與以往的任何一天都一樣。但就是這樣看似日常的生活中,一場足矣颠覆整個社會體系的改變——包括階層、包括倫理、包括一些根深蒂固的東西……變革已經開始了。
入夜了。
這是一間接近300平的高奢大平層, 位于城區的中心地帶,這個樓盤的地段寸土寸金, 在此置業也并非有錢便可以, 某種程度上更像是一種身份的象征,可見得主人的身家背景并不普通。
寬敞的客廳內沒有開燈,只有外面的霓虹光暈從落地窗漏進來, 微微照亮了一張惶恐不安的臉。
這是一個被人從某個地方帶回來的瘦弱的Omega,他已經養在這裏好幾天, 他蜷縮在沙發上,緊緊地抱着雙腿, 像是沒有安全感一般,他不安地環顧四周, 視及牆上挂着的那房子主人的肖像油畫,omega瞳仁一顫, 更是将腿抱緊了些,深深地将腦袋埋進膝蓋裏,好像這樣就可以稍稍緩和一點那無助的恐懼感。
空蕩蕩的客廳中突然傳來嘀的一聲電子音,大門打開了來。Omega聞聲渾身一抖,他驚惶的面目更是瞬間蒼白, 他赤腳從沙發上跳了下來, 慌不擇路躲在了陽臺上, 但來人顯然已經發現了他,他沉重的腳步聲已經向他逼近,Omega渾身都在發抖,他死死咬着唇,懼怕地一直往牆上擠,像是想要讓自己消失在牆縫中一般。
然而一捧巨大的玫瑰擺在了他面前,旋即,一張帶着笑的臉面從花束後擡了起來,alpha露出白森森的牙,像是急迫,又像怕吓着他似得,咽了咽口水,他說:“小阮,我們結婚吧。”
他眼露着奇異的光芒,仿佛一個循循善誘的說客,“你跟我結婚,我讓你住大房子,有花不完的錢,你再也不必做那種事情了,我愛你——”
Alpha高大的身體逼近了他,“沒有人會比我更愛你。”
然而這口口聲聲說愛他的男人,在半年前,于一張床上和很多人一起作賤他,以常人難以想象的方式。
其實這并不是他第一次求婚,但這次Omega像是被他說動了,他膽怯地看了看他,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花朵,玫瑰的顏色鮮豔似火,然而落在指尖卻是透着涼意,Omega微微一顫,縮手回來,alpha立刻抓住他縮回去的手,極珍惜似得貼在唇邊親吻,而後拉近了來,他埋進他的脖頸,貪婪地嗅着他的腺體。
Omega哆嗦起來,卻沒有阻攔。
天生高契合度的信息素使得Alpha腦袋一陣一陣地發熱,他迫不及待地将花丢在一邊,一把捧住Omega的臉急切地親吻,光潔的地板上,花瓣碎了一點在地上,像是濺在地上的血,Omega在暴風驟雨的親吻中可惜地看着那些零落的花瓣,他伸手探了探,卻被alpha攔腰抱起,他動情地吻着這個可憐地瑟縮在他懷裏Omega,他激動道:“我将一輩子愛你。”
他真摯地重複着:“小阮,我一輩子都愛你。”
他抱着他摯愛的寶貝去了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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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未亮,這個高奢的大平層被拉起了警戒線,數位穿着制服的人員進進出出,衆人皆是行色匆匆,神色冷漠。
“兩名死者的身份已查明,一個是西部商會的秘書長,另一個是夜誘會所的招待。”卧室內,一個辦案人員吐了口煙,搖了搖頭:“又一對共同赴死的羅密歐與朱麗葉。”
一張圓形的大床上,alpha雙目圓睜,心口上插着一把刀,血濺得到處都是,跟他依偎在一起的是一個瘦弱的Omega,他心口同樣也是一道深深的刀口,血漫了半張被子,omega早已沒了任何生命體征,但跟充滿絕望神色的alpha不同,Omega臉上很是安寧,仿佛只是睡了個覺一般——如果他身上沒有那些可怕的咬痕的話。
法醫在現場進行了仔細的勘驗,一個小時後,他脫下了手套,與記錄人員嘆聲道:“還是一樣,兩人都是自殺,只是Omega自殺在前,他一刀了結了自己,然後這個alpha徹底瘋了,你知道,瘋了的alpha跟野獸無異,他瘋狂地撕咬死去的Omega,當然,他沒有任何辦法改變omega已經死去的事實,最終只能絕望自盡。”
記錄人員啧了一聲,“又是躁狂症。”
“對,躁狂症。”法醫接過了他的煙,微微眯起了眼睛:“我敢保證這個alpha近期一定有躁狂症的就醫記錄,代omega信息素已經安撫不了他的沖動,這讓他面臨高契合度的Omega死亡時,會陷入徹底的瘋狂,最後無一例外只有一個結局,自盡而亡。”
“太奇怪了,代omega信息素怎麽會對這些alpha失效?”記錄人員翻了下記錄本,皺了皺眉,“最近已經好幾起類似的案子了。”
現場陷入一片靜默,忽而,一個人道:“這些Omega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鬧什麽自殺。”
無人回答他。
現場人員按程序進行拍照記錄後,将屍體進行了收殓。
或許是吹了一夜的風,陽臺上那捧玫瑰已枯萎了不少,鮮豔的紅像蒙了一層淡淡的灰,風從外頭灌了進來,卷起了些花瓣,在空中翻滾了幾圈,最終落在Omega那張平靜的毫無血色的臉上,辦案人員啧了一聲,三兩下撿起了那些礙事的花瓣,丢在一旁,而後嘩的一下拉上了拉鏈,Omega的臉徹底消失在黑色的殓屍袋下。
三月下旬,醫療系統緊急上報了一份調研報告,從開春那場波及甚廣的流感開始,躁狂症患者的比例明顯提升,與之前年份的統計數據對比顯示,BO兩個族群并無太大區別,提升的數據主要集中在alpha人群,患者的比例正以一種井噴的态勢爆發。
“這個現象以前出現過,準确來說,是omega族群對社會還有點貢獻的時候,alpha們因為信息素的原因不得不與高契合度的omega綁定在一起。畢竟沒有omega的安撫,alpha們只會變成躁狂的野獸,但代omega信息素的誕生切斷了這個聯系。”
“如今看來,代omega信息素已經徹底對這些躁狂症患者失效。”
“根據摸底資料顯示,這些躁狂症患者在年初都有流感就診記錄,我們高度懷疑,那一場開春的病毒感冒大流行中,其實部分患者是感染了某種別的病毒,只是症狀與流感高度相似,所以被忽視了。”
安全中心的喬偉民少校少有地露出了凝重的神色:“這種病毒對所有alpha具有普遍攻擊性麽?”
“并不。”報告人員解釋,“比如您,作為s級alpha,并不會受此次病毒的影響,至少目前上報的病例,沒有顯示s級alpha的相關聯性,但級別越差的alpha,越容易受到病毒的影響。”
報告人員猶豫片刻,遞上一份材料,“此外,有案例顯示,s級的alpha們不僅不受影響,反而因為這個病毒獲得了一種特殊的能力……這很難解釋,但确實存在——他們會聽見高契合度的omega的心聲,但這種接近上帝的能力并不是平白無故獲得的,在聆聽心聲的同時,s級alpha的腦部會引發劇烈的神經突觸電流紊亂,這會讓他們産生劇烈的難以忍耐的痛意。”
“……開玩笑的吧。”
老喬驚得唇邊的煙頭都掉了下來,這話離譜得讓他以為在做夢,但顯然,他明白對方并沒在開玩笑,他站了起來,重新點了一根煙,踱了幾步,依舊消化不了對方的話,他搖了搖頭,“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報告人員亦是無奈,“我明白這聽上去确實不可思議,但是以目前上報的十幾個案例,确實存在這樣的現象。”
“媽的,”老喬揉了揉眉頭,感覺腦仁開始生痛,“這個世界越來越奇怪了……”
他忙叫了聲:“何上尉。”
無人回應他,老喬眉頭一皺,提高了聲音,“寅生?”
何寅生回過神來,斂眉看他。
老喬有些不滿,瞧了他幾眼,但他還得把這件棘手的事情推給他去辦,所以并沒有當場表示什麽,只點了點桌面,“你将材料彙總一下,跟霍長官報告一下這個事情。”
如今那間辦公室他是不敢輕易去的,好端端的都會被波及,更何況是報告這個棘手的事件,老喬這種油光水滑的老狐貍,自然不會主動往槍口上撞。
何寅生早已明白他的意圖,心下譏諷,但仍是攬了下來:“是。”
何寅生走出了辦公室,他回想起了報告人員說的那些話,一貫張揚的面目上難得帶上了幾分晦澀,他沒有訝異于那些近似荒誕的報告,因為作為一名s級alpha,他也聽到了一個人的心聲。
但,對方是一個beta。
何寅生腦門上的青筋突突突地跳,隐隐作痛,仿佛是那次劇烈痛意的餘波,他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氣,将心中諸般情緒強制壓了下來,準備帶着資料先去一趟霍長官的辦公室。
何寅生敲了敲門,裏頭一聲低沉的進來。
他穩了穩神,進了去。
剛進門,一陣濃重的煙味迎面撲來,何寅生看見了那個正在抽煙的面色冷峻的男人,他桌面上的煙灰缸已是堆了厚厚的一層煙頭,自從傷愈歸來之後,霍長官的煙瘾明顯大了很多,整個人更變得肉眼可見的酷肅,像蓄勢待發的狂獸,叫人不敢接近半步。
何寅生垂目斂眉,将關于這次躁狂症病毒的報告盡數放在他桌面上,他簡要報告了一些概況,便等着對方示下。
煙霧環繞中,男人眯着眼,一張一張地把資料看了過去,他在一份材料上逗留了很久,何寅生偷偷看了一眼,是那份關于s級alpha對高契合度omega心聲的研究報告。
何寅生不敢多看,偏開目光。
“材料放在這裏,你出去吧。”對方聲音淡淡。
何寅生竟是沒想到此次這般輕易就可脫身,劫後餘生一般,面上卻是恭恭敬敬躬身,“好的。”
等人離開,霍衍又拿過了桌上另一堆文件中的幾份資料。
這是21起alpha連環被殺案的進展,這些資料被特別行動部曾經的一把手私自扣押下來,使得案件的調查一直處于停滞狀态,霍衍從中抽出一張泛黃的紙。
這是一名叫孟墨的Omega的孤兒登記表。
照片中的嬰孩穿着件不合身的翻領毛衣,手中抓着個塑膠玩偶,無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又迷茫地望着鏡頭。
霍衍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
許久,他放下了那張紙,敲了一下鍵盤的空格鍵,屏幕上一段監控錄像開始播放。
那個omega跳上了高臺,在樓沿邊搖搖晃晃地走,絲毫不介意外面是幾百餘米的樓高,他坐在了最高處,在臨空的地方晃着兩條腿,陽光普照,他點了根煙,吸了一口,撐着身體仰着臉,很恣意地迎着陽光。
這是辦案人員在監控排查中,找到的一段影像。
霍衍又倒了回去,一遍一遍重複地看着,他舔着牙,感覺牙根非常、非常的癢。
這種癢深入骨髓,令他整個靈魂都在焦躁地蠢蠢欲動。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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