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仆人闖禍了該怎麽辦?

好吧,還是簡單說明一下當時的情況,其實我是不大願意承認的,因為看見那麽多人将季枭一個人按在地上揍,令我想到了被捕獵者圍獵的剝皮的雄獅,我慌了,甚至還哭了出來。

老爹是不存在什麽手下留情的,我曾親眼見過一個對他不敬的人以一種極為扭曲且怪誕的方式生生死在了他的面前,雖然此情此景顯然是老爹想給季枭一個教訓,但當時的我過于年幼,被吓破膽後第一時間竟以為他們是會打死他的。

我先是叫了幾聲別打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那幾個平日裏姑且算是跟我玩得不錯的兄弟姊妹,竟就那麽靜靜地看着,沒有一個人說話。

我知道,他們都懼怕老爹,而我何嘗又不是呢?所以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求情的人是大哥,大哥老爹最器重的孩子,平日裏待我還算友善溫厚,甚至可以說是寵溺的,加之他行事作風頗有幾分老爹的真傳,我向來崇敬他,甚至私心裏封他為太子爺,今後代替老爹,掌握喻家大權的存在。

我跑過去,蹲在他的面前,手扶着他的膝蓋,顯現出可憐的模樣:“哥,叫老爹停手吧,是我的錯,沒看管好他。”語氣是平順的,眼裏卻止不住有些發酸,倒不是真心疼季枭那家夥,更多的是預見了自己今後的命運吧,特別是在大哥略微擺手叫我不要插手這件事的時候,我便意識到在這個大家族非喻姓的存在可能都是這個後果。

那時的季枭已經被揍趴在地上起不來了,三弟的那個保镖力氣簡直是非人的大,他踹向他的腹部,一聲悶響,季枭的身軀向後滑了數米遠。

我已經有些腿軟了,一早便隐隐聽說,季枭這家夥從被領入喻家那年就有對老爹有所不敬,老爹大概早就想懲罰他,不過只是今天挑出了個由頭罷了。

我又奔向老爹,幾乎是單膝跪在了他面前,“沒能完成您的囑托,是我的錯,留他一條命吧,這次我不會再辜負您的期望。”不争氣地,眼淚竟然已經流了下來,老實說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哭什麽,只能說我恨不得親自将季枭踹死,也不願意讓他在我面前別別人生生揍成半殘的模樣。

老爹并不回話,他只微微轉頭,用他那雙棕褐色的眼眸與我對視了一瞬。

而就這一瞬,我便知道我該做什麽了。

我做了一個在當時所有人看來都極為愚蠢的行動。

我跑了過去,用力抱住了那個正瘋狂毆打季枭的那名保镖的腰,試圖阻止他們的暴行。

我被帶得摔倒在地上,某一瞬間,我仿佛與鼻青臉腫的季枭對視了。

我毫不懷疑,如果再繼續打下去,他一定會沒命的。

另一邊,大概是被我的這一舉動震懾得不輕,大哥居然站了起來,他連忙轉過頭,像是對老爹說了什麽。

所幸還沒等他說完,老爹便擡手,令這些“打手”停下了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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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枭的狀況很不好,老爹叫人用擔架把他擡進了車裏,随行的有帶着藥箱的私人醫生,想必他不會有事。

大哥是第一個走到我身邊的人,彼時我正緩緩從地上爬起,姿勢堪稱狼狽,臉上的灰跡與淚水混合在一起,想必是極其不美觀的。

大哥說:“太魯莽了,小燈,明明有很多種解決方法的,只要耐得住性子再等一會兒……”他的手輕輕放在我的頭上,手掌很溫暖。

當時我年齡太小,不知道老爹應該不會挑在這個時候下死手。

不過大哥應當不知道的是,我最後的動作,也是老爹的意思。

後來裝作無事發生地,我們又玩了一段時間,快到中午的時候,我們才上了車,在搖搖晃晃的歌聲中,逐漸離那個據說是季枭家鄉的小鎮遠去了。

我不敢去查看季枭的情況,一方面是因為我也不算關心他,另一方面……我也害怕老爹認為我跟他“情深義重”,畢竟是季家的人,我得跟他保持距離。

那時我還是有些恨他不顧我的勸阻非要跑到老爹身前去,要不是他運氣好,否則真得撂半條命在這路上。

當天下午老爹還問我:“怎麽不見你去看看那小子?”

我說:“我只用知道他沒死就行。”

老爹哈哈一笑,狀似敦厚的模樣,我便知道我這回答算是正确了,那之後他便叫我教老四喻景盛念外語,那小子不光腦子不太聰明,我教着教着,他竟然還罵起我來,要不是後來大哥來勸架,我說不定會一個沒忍住一巴掌扇他臉上。

夜深人靜,當大家都睡去的時候,我才偷偷爬下床,來到據說是如今季枭所在的那個小房間。

裏面的環境倒是出乎我意料地比我想像得好很多,但這卻并沒有使我寬心不少。

因為我發現本該躺在小床上不省人事的季枭不見了。

剛開始我還僥幸地以為他可能只是去上廁所了,可等了約摸十分鐘,又摸着黑可以說是找遍了車廂內所有的地方,都不見他的蹤影。

聯想到他今天早上跟老爹說的話,那一刻冷汗近乎是刷地冒了出來,我随即意識到他可能是為了回他那所謂的“家”,趁我和老爹他們在車那頭野餐的時候偷偷跑走了,除了今天早上他不會有別的機會。

腦子開始嗡嗡地疼,我雖早知道那家夥的體格異于常人,但沒想到會如此抗打耐摔。

我是不敢告訴老爹的,因為我意識到故意不來看季枭又是我自作聰明之舉,我第一時間想到了我的管家,我先是打了電話給他,跟他說季枭不見了,叫他在一個名為河川的小鎮等我。

管家雖是老爹的人,但終究挨不過我的哀求,我要他暫且不要告訴老爹,他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老爹的車抵達到了一個相對較大的城市,那裏的交通極為便利,我想,真是天助我也。

并沒有人問起季枭,他們大概以為他還在那車內養傷吧。

還好,在這裏,除開喻家的幾個孩子,其他任何人都不重要。

等一衆兄弟姊妹逛完街準備離開的時候,我捂住肚子開始裝病了,我向老爹請示獨自一人到醫院去看病,并說不想耽誤大家的行程,讓老爹他們先走,回頭我會讓管家來接。

計劃之外的是,大哥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了對我的關心,他要求陪我一起。

我知道這是萬萬不可的,說到底了這次旅行是老爹為喻姓的孩子專程準備的,身為太子爺的大哥要是不在,老爹一定會不高興的。

于是我将大哥悄悄拉到牆邊,跟他說:“其實青書哥,看完病我想去游戲城玩玩啦,你就先跟老爹一起走吧,老四老是陰陽怪氣我我也蠻不舒服的。”

喻景盛嘴巴經常不幹不淨的,跟他在一起我的确很不自在,我這話,算是真假參半吧。

大哥也不知信了幾分,最終他只是蹙了蹙眉,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沒再說什麽。

最終老爹留下了足夠的資金,撇下我領着車隊離去了。

那時候我便更确信了自己的想法,意識到自己在喻家終究是一個外人,雖然表面上老爹一視同仁,甚至更加縱容我,但我知道,要是今天“生病”的是老三或者老四,老爹一定不會就這樣留下他們在陌生的城市自己離開的。

然而曾經我還那麽迫切地,想稱呼他為“爸爸”。

抵達河川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

管家一早便在火車站等我了,夜裏寒氣很重,出站的那一刻我便打了個寒戰,望着這座小巧而略顯破敗的城鎮,我前所未有地怨起季枭來。

他不知道他給我帶來了多大的麻煩,我甚至想,再次見面,我一定要狠狠給他幾耳光讓他知道教訓。

我多麽想就那樣放下他不管,但是我不敢,因為他是季家留下的獨子,我甚至隐隐意識到,他或許是比我還要重要的存在。

管家辦事向來周到,他已在車站附近為我訂好了酒店還有吃食,這小鎮面積雖不大,但吃的卻還算獨具特色,大概是肚子餓了,這回我竟一點都沒剩下,不過因為憂心季枭的事,所以便想着今晚暫且不住這了,管家聽聞我的意思,沉吟一陣說:“也可以,季小先生家距離這裏倒也不算遠。”

管家一直稱呼季枭為“季小先生”,不仗勢欺人的确是管家的優點,不過叫季枭“小先生”也太擡舉他了些,要我說這還不如直接叫他大名的好,不過管家也是真夠迅速的,居然這就知道季枭家住哪裏了。

“倒也不算遠”,我憑借着管家的一句話,在叫來的車裏忍受着來來回回的颠簸,看着周遭逐漸變得低矮的房屋,開始不明白季枭為什麽會住在這種地方。

季家怎麽說也是曾經能與喻家平起平坐的存在,季枭既是霍老爺子的子嗣,怎麽說都不至于……

不過,倒也可能是私生子,為了躲避季家的眼線,一直跟着母親輾轉在這些小地方,倒也說得通。

在一個小時多的颠簸後,我們終于抵達所謂的目的地,其實按理來說應當再往裏走一段距離,但司機怎麽說都不願意上前了,他說那裏是貧民區,髒臭且不說,晚上也很亂,他可不想讓自己的車窗被砸出個大洞。

他這番話對我很有威懾的作用,我不禁開始後悔為什麽非得在晚上到這地方來,管家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問我要不要就着這輛車回去,明天白天再來。

我略一思量,覺得這樣畏首畏尾也不是辦法,心一橫,便拉着管家下車去了。

季枭所住的這個地段真不是一般的破,街道裏甚至時不時能聽見倒在路邊的人因痛苦而發出的哀嚎聲,有人甚至膝行着來向我們讨飯,我本一時心生恻隐,但管家适時攔住,這時我才發現周邊正有無數雙眼睛正死死地盯着這頭。

管家拿出手電筒,照亮自己的記事簿,“季枭不住這邊,他那邊的情況應當會比這要好一些。”

于是管家便打算循着門牌號數一家一家地找,可惜的是這裏尚且還算完整的門牌已經不多,約摸是被人撬走了當成廢鐵拿去換錢了。

于是我便鼓起勇氣去問不遠處那些橫倒在路邊的人,剛開始管家不贊同我這麽做,他或許比他自己想的要講究,畢竟就算在黑夜裏,我還是能望見他對這個地方的厭惡。

所幸最終通過人指路,我們還是找到了季枭的家。

這是一處低矮的小平房,甚至有院落,不過裏面的花草早就凋零,門甚至都已經不在門框上。

不過的确,這周遭的境況要比我們先前望見的要好得多。

管家給了“m”“'f”“x”“y”%攉木各沃艹次那個引路的人一大筆錢,走時,那人說:“這房子好久沒人住了,裏面的東西早就被分空。”

他所說的“分空”是什麽意思,不言而喻。

我和管家的進入可謂暢通無阻,其實這裏比起剛開始望見的地方的已經好上不少,我甚至還在院子裏望見了月季的枯枝,想必原本住在這裏的人有栽培植物的喜好。

如果打理得當,這裏應該也能算是一個好住處。

不過正如那個人所說,裏面的東西都已經被分空,肉眼所能望見的一切地界,皆是滿目荒涼,屋子裏面空空如也,什麽也不剩下,甚至連窗戶都被惡意破壞,牆壁上,還可以望見被燒焦的痕跡。

無疑,裏面是沒有人的。

然而我不知道季枭除了這裏,還能去哪裏。

約摸是因為意識到再也找不到季枭怕老爹責備吧,那一刻,我的眼睛竟又有些發酸,我想到季枭回到這裏發現自己曾經的家變成了如今這幅模樣,會有多傷心、多生氣。

然而啪嗒一聲,就在我腳邊不遠處,這破木撲成的地板忽然被掀開一塊,季枭從那裏探出頭,與我猛然間對視了。

他烏青着眼眶,看着我,竟是嘲諷一笑:“哭什麽喪呢?”他說。

我一個氣急,上前狠狠推他一把,他一個沒站穩,啪嗒一聲,又滑回到地窖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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