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仆人不見蹤跡
我不敢相信,大哥惹惱老爹?
且不說老爹平日裏就對大哥格外倚重,喻家上下大小事務也都交由他來管理,大哥的性格那麽溫和,平時都不會說幾句重話,他惹惱老爹,這怎麽可能?
然而具體的事情就連老三都不太清楚,他支支吾吾的,只要我“盡快回國”,我嗯嗯啊啊地答應了,心裏卻想不太通,為什麽?就算大哥惹惱了老爹,現在叫我回國又是為何?
不過喻家內部的事情向來隐秘,多的我自是也沒資格過問的,按照往常的經驗,我知道這時候我除了答應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
然而他們挑的時間确也是頂趕巧的,稍微估計了一下,我知道下周一我就能拿到我的畢業證和學位證。
還是再等個兩三天,應該沒有問題。
我這樣打算着,心裏卻是有諸多不舍,在我原本的計劃裏,畢業後,我應當還要在劇團逗留一段時間,那裏的負責人有意和我簽下契約,我本想着等畢業之後再将這件事跟大哥和老爹說的,現在看來,喻家的一切果然仍舊如影随形地纏繞在我的身上,就算我自認并非喻家人。
記得我某一個朋友經常就這件事取笑我,說什麽我這麽大了,居然凡事還要通過爸爸和哥哥?
我不知道該怎麽辯駁,或許我口中的“老爹”在他們看來的确是親生父親的意思吧,我何嘗又不想脫離喻家獨自生活?我常常思考着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或者我如今還對老爹言聽計從究竟是因為什麽,最終卻十分諷刺地得出了一個結論——房産。
老爹說過,我從小長大的那間公館,注定是我的,可我分明知道,從法律角度而言,那間房子堂堂正正地寫着老爹的名字,即使內心深處知道我不該觊觎“別人”的財産,但從小就生活在那裏的我早已潛意識裏将哪兒看成了自己的家,況且老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告訴我,那本就是我的東西。
雖然這麽說可能會顯得我過于利益了些,我何嘗又不想給自己一個眷戀喻家的理由?可在外留學的這些年,老爹從沒有一次主動聯系過我,大哥給我的照顧我自然是感激的,但我明顯能區分出那與親生兄弟的分別。
我是為什麽會在喻家長大呢?久違地,這個問題再次在我腦海中浮現,明明從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停地在腦海中告誡我自己,什麽也別說,什麽也別問,但終究它是一根刺,深紮進我的心中,令我無法像常人一樣擁有愛另一個人、向那人許諾一個未來的能力。
周日晚上的時候,老三再次來電話了,他問我什麽時候到,他似乎很着急,我告訴他我得等到明天,拿到我的證書後再說。
“蘭阿姨死了,”老三的下一句話令我怔愣在原地,“她的葬禮會在後天舉行,你一定要來,你知道的,老爹向來“m”“'f”“x”“y”%攉木各沃艹次對這些很在意。”
電話挂斷後,站在昏暗的房間中,我陷入了久久的凝滞。
蘭阿姨……老爹身邊的那個女人,照時間來算,她應當陪伴了老爹有二十年之久,我見她的時候并不多,因為我不像老爹的其他孩子,跟他們住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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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有點記不清她的名字,蘭淑然嗎?她好像是叫這個,我跟她近乎沒什麽交流,只知道她待人溫厚,站在老爹身邊,從來不多說什麽,哦,還有,她燒得一手好菜,有時在我心目中,她就是一個保姆般的存在,而并非那個家裏的女主人。
跟我不一樣,大哥和老三老四他們,應該都是她一手看大的吧,我只知道他們都不是她的孩子,但因為一直生活在一起,他們之間的關系相較之下應當會好一些吧。
這麽說,老三急着催我回去,倒也不意外了。
星期一早晨,我提前向導師說明了利害關系,他便答應證書随後會寄給我,叫我先回去參加葬禮,說他為此感到十分遺憾,叫我不要傷心。
其實我還蠻期待畢業典禮的,原本關系還算不錯的好友,屆時都會聚在一起,他們無一不為我的突然離去而埋怨不已,而我又能怎麽說明呢?畢竟我跟喻家的那些事兒,就連我自己也說不“m”“'f”“x”“y”%攉木各沃艹次清。
要說最遺憾的,應該是沒來得及當面跟劇團裏的前輩們道別吧,我曾經的一個約會對象,如今是好友,她表達了對我離開的不舍,她說,原本還以為我會留下一直在劇團工作來着,我沒告訴她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Light,告訴我,你還會回來嗎?”她碧藍的眼睛望着我,不知道還以為她想與我再續前緣呢。
我想告訴她我會的,但事實卻不允許我這樣草率地說出口,一個就連自己命運走向都尚且未知的人,是無法滿足他人的期待的。
A市,飛機上,我望着雲層下那光華閃爍的繁華都市,兀地回想起當初自己離開的時候。
我本以為我會十分想念這個這個地方的,畢竟怎麽說,它都算是我的故土。
但真實的感情是騙不了人的,當我走出機場,擡頭,望見數位正向我款款迎來的身着黑色西裝的男人,我知道,他們早在這裏等着我了,就如同喻家一直知曉着我的一切行蹤一般,我是得跟他們走的。
或許老爹唯一仁慈的,是派了我熟悉的管家來接我吧。
老實說,離開的這些年,我跟張管家的聯系并不多,如果說我在公館裏養了只寵物,或者在我走在花園裏前種了什麽植物,我覺得,我可能會有更多聯系他的理由。
但我終究沒忘記他是老爹派到我身邊的人。
這些年過去,他似乎老去了許多,鬓邊生出了些許的白發,眼尾處也多了一些皺紋。
“少爺,衣服已經為你準備好了,先回公館裏換好,再到先生那邊吧。”所幸,他氣度依舊從容,言行舉止好像也并沒有什麽太大的轉變。
公館大門徐徐打開的時候,內裏透出的光令我明白在我離開的這些時間這裏并不是沒有人住,張管家說,他一直有在打理這裏,還說:“有時候季小先生也會來這裏休息。”
這麽久過去,張管家竟然還一直稱呼季枭為“季小先生”。
他不是死了嗎?怎麽言語中,好像昨天他還來過似的。
不鹹不淡地冷哼一聲,目光瞟向窗外,發現花園裏已經被種上了我喜愛的花卉,管家說這是他閑來無事新學的喜好,“想着您回來後應當會喜歡。”
本來還沒什麽,一聽他這麽說,一時間我竟有些眼熱,當然是背過身子不被人看見,或許是覺得有人在“家”裏等着自己的感覺真的很奇妙吧。
管家為我準備了一套西服,黑色,款式也相對古板沉穩,是适合在葬禮上穿的衣物。
路上我又接到了兩通來自三弟的電話,他的語氣十分焦急,說大家都到了,就只差我一個。
我說好,就到了。
我知道這也是老爹的意思,他向來比較注重家的感覺,家庭聚會,少了一個人不許開餐,任何喜事或者生日派對,也不允許任何人無故不到場。
老爹是規矩的制定者,從我很小的時候,便被他納入家庭聚會的成員名單中,也就是因為這個,我才一直奇怪地認為自己是喻家的一份子,老實說,哪怕到了現在也不例外。
在外界看來,我大概是老爹的養子,是排在大哥之後的老二,可我自己知道,事實或許并非如此。
車停在喻家大門口的時候,我意識到我或許的确到晚了。
我先是到樓上去跟老爹問了好,或許是因為太久沒跟老爹見面,我顯得有些緊張,一直沒有擡頭看他,即使是現在這種時候老爹也被一大堆人簇擁在中,雖然都只是圍着他,沒人敢說話,但顯然,他是忙碌的。
跟眼前的人談話完畢,老爹才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他的手輕輕放到了我的肩膀上,我注意到他手背的皮膚已經比我離去時還要松弛了,再轉頭看向他的臉,果然,比起我離去之時,他已經老了許多。
“小燈走之後,也不怎麽聯系我。”老爹的話語有一種無形的魄力,我只能低下頭,告訴他:“您向來很忙,我的事情都太小,不敢叨擾您。”
我注意到大哥不在這個房間內,室內除開專程來找老爹的人,他的辦公桌後方還站着兩個他平日裏的下手,其中一個我認識,另一個大概是新來的吧,此刻正略微扒開百葉窗,像是在留意着下方今日的來客,他的身材十分高大,從體型上我就知道,他一定不是大哥。
老爹的話向來不多,聽我這麽說了,只是用手撫了撫我肩上的褶皺,後便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并微微側過頭跟身後的手下說:“人到齊了。”
明白老爹意思的顯然不止我一個,屋內的人聞言都微微額首,轉身,十分有次序地離開這個房間。
我自然也緊随他們其後,老實說,出來後我近乎是大松一口氣,因為內裏的氛圍總讓我感到莫名的壓抑,我知道那是老爹談生意或者幫人辦事的場合,這也是我向來不過問喻家內部事務的主要原因之一,我知道我自己不是那塊材料。
走在送喪的隊伍裏,我的脖子微微伸長,望向前方老爹身邊不遠的地方。
沒有,沒有……的的确确,沒有大哥,倒是老四,一反常态地站在了平時大哥站的位置。
我轉頭,想問老三大哥究竟去哪了,老三像是察覺到我的視線,暗暗瞄過來,卻像是在用眼神警告我:“別問!”
起碼,別在這時候問。
我們來到了蘭阿姨的墓地。
為她的棺材上填土之前,老爹擡手叫停了正做準備的工作人員,并看了眼時間。
不一會兒,一個身着黑色裙裝的,類似于保姆的女子抱着一個一歲大的孩子來到了老爹身邊。
她将手裏的孩子交到了老爹身邊的老四手中。
望着那小孩的背影,我忽然意識到,在我出國留學的這些年,喻家應當還發生了許多件我未曾知曉的大事。
那個被老四抱在手裏的小孩,應當就是老爹和這個蘭阿姨結合,剛生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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