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雲濃雨急 (11)

容一呆,勉強克制着情緒,問道:“沈墨然是我閨中朋友的兄長,他走了?”

“走了,留了話給爺就走了,聽說要上各地去。”姚伯嘉笑道。

“讓伯嘉留下來安排,我們先上路。”陶勝風道。

沈墨然到各地去,趕回香檀也見不到他。阮梨容搖頭,“遲些回亦無妨。”

她聽說沈墨然要到各地去改口的,這個念頭閃過姚伯嘉腦海,看着面對阮梨容便緊張得話都說不順暢的陶勝風,姚伯嘉打起了促成阮梨容與陶勝風的主意。

陶勝風要外出安排生意,阮梨容自己回了房間,傍晚時分,頭腦紛擾糟亂時,姚伯嘉過來敲門。

“阮姑娘,我家爺病了,不肯喝藥。”

他搓着手,萬分為難的樣子,言下之意,是要把她過去勸陶勝風喝藥。

阮梨容有些尴尬,勸陶勝風喝藥,勢必要到他房間去,自己一個女孩子進大男人的房間,沒外人得知也着實尴尬的。

欲待拒絕,一路上又多得陶勝風照顧,卻不過情面,阮梨容道:“我去看看。”

甫推開門,熱氣撲面而來,許是姚伯嘉怕陶勝風涼着,窗戶閉得嚴實,地上燒了兩個火盆。阮梨容被熱氣嗆了一下,笑道:“陶爺雖病了,到底不似女孩子嬌弱,這火盆還是撤走一個的好。”

“還是阮姑娘心細,這就撤。”姚伯嘉笑着端起一個火盆走出去,臨走前朝桌上的藥碗呶了呶嘴。

陶勝風沒有像一般病人那樣歪靠在床上,坐在窗邊書案前,面前還擺着帳冊,不看他在房間中還披着鬥篷,倒沒覺得他像病人。阮梨容說話時他轉身看了阮梨容一眼,又回頭看帳冊,脊梁挺得筆直,阮梨容不需細心觀察,也看出他很緊張。

怕喝藥怕成這樣,阮梨容暗暗好笑,靜室獨處的尴尬不知不覺忽略了,

端起桌上的藥碗,阮梨容緩緩走了過去,笑道:“人人皆羨慕陶氏日進鬥金,卻不知陶爺忙得連喝藥都沒時間。”

藥碗端到陶勝風眼皮底下,陶勝風推開算盤,皺眉盯着黑濃濃的藥汁,像看着苦大仇深的仇人。阮梨容失笑,道:“陶爺難道是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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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梨容想着這麽一激将,他一個大男人總不好意思不喝吧,卻不料陶勝風點頭,極正式道:“就是怕苦。”

阮梨容啞了,陶風直直看着她,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阮梨容被他看得尴尬不已時,陶勝風突然拿起碗裏的湯勺舀了小半勺藥汁湊到阮梨容唇邊,“你嘗嘗說一聲不苦,我就喝。”

這話近乎調情了,阮梨容一僵,細看,陶勝風卻面無表情,似乎是真的要她嘗一口說聲不苦。

湯勺不屈不撓地堵在自己唇邊,阮梨容呆呆望着,陶勝風毫無情緒的聲音說道:“你看,你也怕苦。”

看着陶勝風咕嚕嚕喝完藥,回到房間後,阮梨容終于清醒過來,想着自己剛才竟就着陶勝風的手喝下藥汁,心中突然感到迷惘無措。

陶勝風難道喜歡自己,對自己有好感?阮梨容自失搖頭,陶勝風表現出的平淡推翻了她的糾結。

若她知此時陶勝風房中的情景,定會氣得臉紅。

——陶勝風把她喝過藥的那只湯勺含在嘴裏,一直含着……

他的眼睛緊閉着,臉上泛着潮紅,修挺的眉頭皺成川字,身體微微抖顫,往下看,他的腹下頂起高大的帳篷。

男人輕易不會生病,生起病來就像孩子。

阮梨容想起上輩子沈墨然少少的一次生病。

那時她爹剛剛病逝,辦了爹的後事,她悲傷了許久,每日恹恹的,沈墨然弄了許多新鮮玩意給她玩耍,她卻提不起興趣,後來,許是商號家裏兩頭牽挂,沈墨然病倒了。

他生病了就像孩子一樣蠻不講理,嬌氣怕苦,藥必是要她一勺一勺喂進嘴裏,睡着時也不安寧,要她不時替他撓背揉臂。

有一晚她睡意濃重,迷迷糊糊地便睡了過去,醒來時卻見沈墨然手肘支着頭,歪躺着,墨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她。

她險些吓得驚叫,她睡着前,沈墨然呼吸勻稱,她以為他睡得很沉的。

那時,因為沈墨然的意外生病,她與他換了個,服侍照顧他。

衣食住行,平時都是沈墨然在打點,她沒覺得他多忙,什麽都由自己來做了,方覺得很累,這麽着操勞了一個月,沈墨然病好了,她喪父之痛竟也緩緩淡了。

陶勝風這一病,一行人在姑山城一住四天,四天後啓程往香檀走,姚伯嘉邀請阮梨容一起坐陶勝風的豪華馬車。

“阮姑娘,往南去沒有陶氏的商號,沿路不停,你坐你那輛馬車太累了。”

陶勝風的馬車不只豪華,還是雙馬并駕,走得很快,阮梨容想了想,姚伯嘉也是坐馬車裏,不算自己和陶勝風孤男寡女獨處,也便同意了。

坐進陶勝風的馬車,阮梨容忍不住道:“陶爺真懂享受。”

馬車裏設計極精巧,左右可做扶手的小櫃,裏面正好擱書冊帳簿。 中間大理石方幾,上面青銅小炭爐水聲沸沸,一邊青瓷杯裏清茗飄香,茴香青豆酸溜小菜,還有香味甜郁的果酒,透明瑩潤的水晶杯。

“這要是北方路上,窗外飄着雪花,扔兩顆青豆進嘴巴,再品口酒,酒後喝一口清茶,旅途也很是惬意。”姚伯嘉笑道,往水晶杯裏倒滿酒,微笑着遞給阮梨容,“這是姑山有名的一品香果子酒,嘗嘗。”

甜香撲鼻,阮梨容接過,微吸了吸氣,輕輕嘗了一口,贊道:“真香。”

“多喝點,這一瓶都是為你準備的,我和爺要喝燒刀子烈酒。”

果酒再香甜也有酒性,阮梨容嘗了幾口,身體熱乎乎的,面上漾起紅暈,陶勝風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些什麽,姚伯嘉已給阮梨容又把杯子滿上,笑道:“喝酒還有個好處,古人說,一醉解千愁,阮姑娘最近眉色郁郁,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多喝兩口。”

阮梨容心事多着,想着婚書可以假,下避子藥一事也可能是葉薇薇誣陷,可肖氏的死,沈墨然即便不知情,沈家人也脫不了幹系,心內萬分難過。

又想着,假設一切都是沈家人的主意,沈墨然并沒參與其中,前世沈墨然真如迷夢裏見到的沖進烈火中與自己一起被焚燒死,自己卻嫁給聶遠臻,可是負情薄義之至。

如此糾結着,心中更想取消與聶遠臻的親事,轉念想到聶遠臻對自己兩世癡情,取消婚事也忒絕情,又痛苦不已。姚伯嘉說一醉解千愁,正中下懷,阮梨容大口大口喝起來,後來醉意上頭,更加沒了節制。

姚伯嘉倒酒倒得殷勤,阮梨容身體有些歪斜,陶勝風神色不動,只是靜靜看着她喝。

又一杯喝光,姚伯嘉往阮梨容杯裏再倒酒時,陶勝風神情緊繃起來,“別再倒了,她醉了。”他冷冷地道,看着姚伯嘉的眼神帶了責備。

姚伯嘉在心中嘆息,就是想灌醉阮梨容好方便你行事。看看醉得也差不多了,姚伯嘉掀起簾子讓車夫停下。

“爺,屬下有點熱,到外面騎馬透透氣。”

機會給創造了,要不要利用,就交給陶勝風自己做主了。

☆、59悵然雲飛

溫香軟玉就在眼前,還是自己喜歡的人,要說不動心,還真不可能。

猶豫半晌,陶勝風輕輕地挪動阻隔在兩人中間的大理石方幾。

“不要……拿開……”阮梨容半眯着眼,伸手去拿酒瓶。

“別喝了。”陶勝風看着那只放在青瓷瓶上細致柔滑的小手,身體一陣陣顫栗,小心翼翼伸了手去按。

“就要喝。”像是無意,卻又避得那麽及時,阮梨容的手抓着酒瓶避過陶勝風伸過來的大手。

“墨然就不會反對我喝酒。”阮梨容咕嚕着,陶勝風沒聽清,只見阮梨容紅着眼眶仰起臉,像有人捧着她的臉一般,兩片鮮嫩嬌媚的粉色花瓣一樣的唇張開,小小的舌尖伸了出來,帶着淡淡的清甜的果酒氣息舔了一下嘴唇,那情态恰似是與誰在糾纏。

陶勝風心跳劇烈,心上人醉酒的情态,酡紅的小臉,還有溫暖的嬌軀散發出來的清香激得他瘋狂,逼得他快失去理智,冷漠無情的冰山下蘊藏的熱情洶湧似巨浪狂潮,他想撕碎阮梨容的衣裳,撫摸她每一寸肌膚,還想要更多……更多……

“阮姑娘……”陶勝風緩緩朝前湊,離阮梨容越來越近,阮梨容感到迫近的強烈氣息,不安地搖了搖頭,細軟的發絲飄揚,從陶勝風臉上拂過,陶勝風痛苦地閉上眼,他忍不住了,他想在顫動中沉淪下去,直至天荒地老……

“墨然,你怎麽變樣了?”陶勝風深眸中那耀眼的癡迷讓阮梨容糊塗,這明明是沈墨然才有的眼神。

墨然!她在叫着墨然,聲音緾綿悱恻親昵甜蜜,陶勝風呆呆地看着阮梨容,看着她酡紅的小臉上秋水明眸迷迷朦朦,氤氲着迷醉與深情。

“墨然,我想你……”阮梨容低喃着,歪倒下去。

膳時到了,陶勝風沒有喊停,姚伯嘉朝車夫使眼色,車夫識趣的也不停不問,勻速朝前行駛。

午膳過去,晚膳時間到了,車廂裏還沒有動靜,姚伯嘉暗暗咋舌,自己這個冰山一樣的爺,竟然這麽熱情,看來,再停車時,得找醫館開一些清涼塗抹的藥膏給未來陶太太用。

不過,聲響也許會給馬蹄聲遮掩了,為什麽車廂一點異動都沒有?

姚伯嘉有點擔心,自己這位爺不逛青樓沒有通房,不會笨得連情愛之事都不會,只是抱住人親吻吧?

暮色沉沉時,馬車夫朝姚伯嘉招了招手,為難地問道:“姚管事,香檀城到了。”

啊!這麽快到了?

好在已經成事了。姚伯嘉暗暗慶幸。

“我去打聽一下,直接上阮家。”

先上阮家不是客氣地送阮梨容回家了,而是自個主子女婿見丈母娘,姚伯嘉盤算着,帶着的東西裏面,有哪些可以給陶勝風當禮物送岳父岳母。

馬車停了下來,車廂裏卻久久沒有動靜,姚伯嘉等了片刻,忐忑不安地掀起簾子。

只一眼,他便知,他想像的渴望的什麽也沒有發生。

阮梨容斜躺着,睡得香甜,雪白的狐毛将她裹得密實,只露出小臉,晶瑩剔透粉嫩嬌豔,睫毛在睡夢裏眨動,帶出楚楚動人的味道。

陶勝風木偶一樣癡癡看着她,眼裏泛着水一樣柔情,還有……死灰一般的絕望。

“爺。”姚伯嘉掀車簾的手不由自主顫抖。

“她愛着墨然。”虛弱地擠出這幾個字,陶勝風像大山倒塌,再也支撐不住倒到車壁上。

她愛的是誰有什麽要緊,把人得了,她還能怎麽樣?提親娶進門,好好寵着,便是自己的人了。

姚伯嘉看着陶勝風失魂落魄的模樣,暗嘆陶勝風把大好的機會白白送掉。

阮梨容不知,若陶勝風一念行差,自己将抱撼終身。果酒喝着香甜,後勁卻不小,她喝的也有些多了,被碧翠和幾個婆子用軟輿擡進閨房後暈沉沉接着又睡。

姚伯嘉心中還不死心的,想在阮家住下,陶勝風卻婉拒了阮莫儒的挽留,帶着人上了沈家。

“爺。”一路上,姚伯嘉想點拔陶勝風,陶勝風淡淡地制止住他的說話:“她喜歡墨然,聽起來,墨然也是喜歡她的,朋友妻不可欺這話,別忘了。”

首富光臨自家,沈千山激動說話都不齊整,在聽說陶勝風還未婚後,腦子裏的小九九飛快拔動起來。

女兒因假哨子事件,聲名受毀,嫁聶遠臻是無望了,遠近商戶沒有家資饒富的,如果兒子娶首富的妹妹,女兒再嫁給首富……

沈千山想得心花怒放,吆喝着讓丫鬟請麗妍梳妝打扮一番出來見客,又忙忙地安排人打掃清潔院落給陶勝風一行人住下。

“哥……”陶羽衣小鳥一樣飛進陶勝風懷裏,叽叽喳喳講着分別的見聞。大木頭,墨然哥哥,梨容,還有沈府的人,聶家的梅貞和聶大人,陶羽衣的嘴巴像山洪瀑發,滔滔不絕。

陶勝風靜靜聽着,一張臉還是面無表情,細看,便可見他臉部線條柔和,唇線微微上挑。

姚伯嘉聽了片刻不耐煩,正準備走,忽聽陶羽衣提起了阮梨容名字,又停了下來。

“小姐,阮梨容跟聶遠臻訂親了?”姚伯嘉頗意外,陶勝風也霎地坐直身體。

“是啊,大木頭這次陪着梨容上京是去見夏相的,聽說夏相很疼梨容,夫妻倆說過要認梨容做女兒的。”陶羽衣笑眯眯道:“梅貞的孩子要認我做幹娘,梨容跟大木頭的孩子,我也要認幹兒女。”

姚伯嘉與陶勝風相望,兩人眼裏均有不解,陶羽衣又叽叽喳喳說了很多,講的是沈家的人多麽壞,如果不是墨然哥哥姓沈,她就不住沈府了,後來講着講着,又講到她從聶梅貞那裏聽到的沈麗妍和葉薇薇多次害阮梨容,阮梨容被害得差點喪命和陷身青樓等事。

原來如此,阮梨容才會愛着沈墨然卻與聶遠臻訂親,陶勝風替阮梨容和沈墨然感到痛心,姚伯嘉則打起主意,橫豎阮梨容嫁的都不是她愛的人,不妨先想辦法讓她和聶遠臻解除婚約,然後再促成自家爺娶阮梨容。

按陶勝風自己的想法,沈家人這樣無恥無義,聽着他們說話都髒了耳朵,即時要帶着陶羽衣走的,姚伯嘉卻建議讓他留下來。

“爺,阮姑娘不愛聶公子,爺不妨幫着沈公子,逼使得阮姑娘主動與聶公子取消婚事,重新選擇沈公子。”

“怎麽幫?”

“阮姑娘想必因為沈公子的家人幾番陷害齒冷,為避開沈公子與聶公子訂親的,爺不妨在沈家住下,機會合适時治一治沈家人,為阮姑娘嫁給沈公子掃平障礙。”

“那些人再無恥,是墨然的家人。”陶勝風皺眉,不贊同姚伯嘉的正義之舉。

“正因為是沈公子的家人,沈公子自己無法出手懲處,才需要爺仗相助。”

有幾分道理,只是,自己要怎麽幫阮梨容報仇幫沈墨然懲治家人?

“爺先住下來,見機行事,多時過去了,想必沈公子要回轉了,爺正好可以等着他。”

姚伯嘉此時,心中已有了主意,他從陶羽衣的話中聽出來,阮梨容對沈家人恨之入骨。

沈千山方才卑躬媚膝,又一疊聲吩咐人請小姐出來見客,也許安了結親之心。

姚伯嘉覺得,這是個可乘之機。

接風宴上,賓主态度天差地別,沈千山熱情如火,陶勝風冷冰冰的,聽得十句也沒回上一句。

沈麗妍本就生得極好,再細細打扮一番,因這些時傷心着與聶遠臻親事無着又出了醜,眉眼有些蕭瑟,美麗中又帶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

陶勝風先入為主,任是仙子下凡,在他看來都是爛泥一堆,沈家三口使了渾身解數,一頓飯下來,陶勝風卻只說過一句話,便是在沈千山熱情洋溢地說着歡迎客人的話時硬繃繃道:“沈伯父,食不語。”

阮梨容沉沉睡了一日一夜,醒來時發現躺在家中閨房裏,喜不自勝,招了碧翠進來服侍梳洗,又笑着問肖氏和阮莫儒情況。

“太太不大舒坦,昨晚見姑娘回家來了,方開懷些。”碧翠期期艾艾半晌,小聲道:“姑娘,前些日子聶公子尚未回來時,聶大人親自過府來,把姑娘和聶公子的親事退了。”

“聶大人提出退親?”阮梨容手裏的巾帕落到水盆裏,擡頭看碧翠,有些不敢置信。

“嗯,老爺答應了。”碧翠的聲音更小了。

“太太怎麽樣?”總想着退親,真退了,阮梨容心中卻沒了喜悅,除了意外只有擔心,怕肖氏憂愁氣惱傷着身體。

“太太……”碧翠的說話給進來禀報的婆子打斷了,“姑娘,陶姑娘在大門外嚷嚷着,要見你。”

“快請進。”阮梨容急道,婆子領命,碧翠忙補了句:“你親自領着陶姑娘到扶疏院來,不要給她到別處去。”

“怎麽啦?”

“陶姑娘口無遮攔,上回說差了,把沈家人上門辱罵的事講給太太聽,太太急得冒火,大夫說,千萬不能再讓太太受到刺激。”

主仆兩個才說幾句話工夫,陶羽衣一陣風沖了進來,又跺足又拍桌子,捋袖子攥拳頭,面子漲得通紅,口裏大叫着:“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什麽事這麽生氣?”阮梨容倒了一杯茶遞上,笑着替她拍背順氣。

“我都和我哥說過沈麗妍很壞了,可他卻色迷心竅,竟然要娶沈麗妍。”

陶勝風要娶沈麗妍!沈麗妍竟能得此良配!阮梨容跌坐椅子上。

“我實在是太生氣了……”陶羽衣叫嚷着,道:“沈麗妍要成了我嫂子,我哪還有逍遙好日子,梨容,你幫我想想辦法,一定要阻止我哥娶沈麗妍。”

“她是你嫂子,也是你小姑奶奶,哪敢拿你怎麽樣。”碧翠恨恨道。

“什麽小姑奶奶?”陶羽衣委屈地扁嘴,“墨然哥哥說他另有所愛,把我扯出來做擋箭牌讓葉薇薇死心的,他說他不會娶我。”

沈墨然明言他不會娶陶羽衣!阮梨容怔怔聽着,陶羽衣罵了沈麗妍一陣,歇了口氣,又道:“最近怎麽都是不高興的事,梅貞和她夫君鬧着脾氣,也不回甄家了,大木頭天天梗着脖子和聶大人吵架,真煩心。”

☆、60凄凄語難

阮梨容思緒紛亂,想着沈麗妍果真嫁給陶勝風,陶勝風絕好男兒,可是再美滿不過的姻緣,心裏酸醋妒恨不已。

雖然聶遠臻愛戀着她,但她從來沒對聶遠臻有什麽暗示勾挑的言行,上輩子***前,她一直當沈麗妍是好朋友,無話不說,想不到沈麗妍合着家人一起騙自己。

那一日沈家三人還有葉薇薇母女團團圍着她,口沫橫飛,咄咄逼人,污言謾罵,輕鄙蔑視。那時她爹娘已逝,家業歸于沈家,孤身一人,無兒無女,乍聞恩愛夫郎竟是一直在欺騙自己,恍如五雷轟頂,生念俱無……

阮梨容凄凄想着,眼眶漸紅。

“梨容,你幫我想想辦法。”陶羽衣扯阮梨容袖子,皺着小臉苦惱不已。

沈麗妍身材高挑容顏美豔,陶勝風想必昨晚一見鐘情,他兩個郎有情妹有意,旁人怎些言語?

跟陶羽衣說不清,不過陶羽及是一時風一時雨的人,想必過幾日便接受沈麗妍是她嫂子的現實了,阮梨容苦笑了一聲,道:“羽衣,你先玩兒,我昨晚回來睡着了,還沒見過爹娘,先去給爹娘請安。”

“去吧,快些回來,我等你陪我啊。”

肖氏雖與女兒離得一個月不到,卻思念得有些消瘦,見了阮梨容,拉着手上下仔細看着,眼裏淚珠兒滾動。

阮莫儒沒去作坊,在家等着與女兒說話。

“爹,聽說聶大人來退親。”阮梨容低聲問。

“梨容,我看你也不大喜歡這門親事,退了也罷。”肖氏笑着安慰女兒,又道:“先時我和你爹看着你有些不喜,便沒把親事公布出去,此番取消婚事,只有少少幾個人知道,不礙着什麽。”

阮梨容輕搖了搖頭表示不在意,她本就有退親之意,由聶德和提出來,不傷聶遠臻的面子,更妥當了。

只是,聶德和為何要退親,她心中難免好奇。

“爹,聶大人提出退親的理由是什麽?”

“他說,遠臻以後還要到京城發展,而你是阮家獨女,爹娘膝下僅你一女,讓你跟着遠臻遠行有違孝道。”阮莫儒笑道:“還是聶大人考慮的周全。”

聶遠臻是暗衛,以後自然是要回京城的,這一點,當日求親時聶德和應該考慮過的,阮梨容也沒窮根究底,笑着接受了阮莫儒給的這個不傷自己顏面的理由。

肖氏原來有些擔心女兒與聶遠臻上京途中有了親密關系,見女兒神色平常,松了口氣,對阮莫儒道:“老爺,有梨容陪着我,你去作坊看着吧。”

阮莫儒會意,讓阮梨容陪肖氏說話,徑自出門而去。

他去的不是作坊,而是縣衙。

聶德和提出退親時,阮莫儒同意了,卻隐晦地暗示,怕女兒與聶遠臻離家多時,越禮了,聶德和道若是兒子違了禮,這親事自是不退,故而,并沒有說開,陶羽衣每日在縣衙走動,也沒有聽說。

阮莫儒眼下要去縣衙找聶德和回話,應允退親。

阮梨容看着肖氏圓滾滾的肚子,百感交集,重生一世,最高興的,莫過于保住肖氏和肖氏肚子裏的孩子。

“娘,我弟弟妹妹這麽大了,真好。”

“好!好!”肖氏苦盡甘來,得女兒孝順體貼,笑得合不攏嘴。

母女倆說了會兒話,阮梨容正想回房陪陶羽衣說話,聶遠臻來了。

聶遠臻身上帶着隔夜的酒氣,眼睛裏泛着紅紅的血絲。

兩人在那夜說了半夜話的亭子裏站住,身體離得不遠,只一步之遙,卻又是彼此永遠無法觸及的距離。

“梨容,我爹他糊塗,咱們不管他,照樣成親,行不行?”

他的聲音嘶啞沉黯,滿滿的痛苦和祈求,隐約的陽光下,阮梨容看到他眼中有晶瑩的東西閃爍。

阮梨容倚到亭柱上,她不知說什麽,只是哀涼地看着聶遠臻,滿心的歉疚。

她也覺得悲傷,只是,這是一個逃開的機會,她已決定逃離不再糾緾不清。

“梨容,我……”聶遠臻說不來情話,他心中有許多話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許許多多言語在唇輾轉翻攪後,也只說得出一句話:“梨容,即便是無子,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也願意。”

——即便是無子,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也願意。

他在說什麽?他們尚未成親,哪來子嗣?

阮梨容不明白,可心中卻又偏偏覺得很明白。她的兩腿軟軟地無法支撐,亭外碧水裏照出她的頭臉,模糊飄搖形如鬼魅。

“聶大人從哪聽說咱們不能有子嗣的?”阮梨容輕飄飄問道,心口撕裂開了,面上卻竭力維持淡定從容。

“大夫是胡扯的,爹偏偏相信了,梨容……你別在意,咱們還沒成親,哪就知道你懷不懷得上孩子,就算懷不上,以後抱養一個就是。”

聶遠臻焦灼地說着,幾次伸了手想把阮梨容摟進懷裏安撫,兩手伸出縮回,像個無措的孩子。

他的身材高過阮梨容許多,濃重的陰影罩在阮梨容頭頂,阮梨容怔怔看他,聶遠臻高大卻不粗豪,臉部輪廓剽悍卻不狂野,此時他急得臉頰和脖頸紅暈漫延,忠厚之餘帶着滿滿的可愛味道。

他是真的喜歡自己愛自己,阮梨容踮起腳尖,柔軟的嘴唇觸上聶遠臻的脖頸,在喉結處略停,含了一下,向上擦過下巴,唇與唇接觸……

聶遠臻身體劇烈地顫抖。

“聶大哥,對不起,咱們還是取消婚事吧。”

清香萦懷,素音婉轉,鳥兒在花叢中雀躍翩飛,在春風裏歡快地歌唱。眨眼間,狂風忽起,暴雨襲來,春花殘毀破敗,鳥兒哀哀啼鳴。

聶遠臻垂着雙臂,呆呆地站着,看着阮梨容纖柔袅娜的身影遠去,長久地站着,沒有動靜,忘了言語挽留。

聶德和退親的緣由是——他聽大夫說自己懷不上子嗣。

阮梨容竭力忍住淚,步履平穩地走進扶疏院。

“梨容,你怎麽這麽久才回來?”陶羽衣沖上前,挽住阮梨容胳膊不滿道。

“和我娘多說了會兒話。”阮梨容微笑,問道:“聶大人匆匆忙忙招聶大哥回來,香檀發生什麽事了?你說梅貞在和她夫君嘔氣,又是怎麽回事?”

“沒發生什麽事,要說有事,就是梅貞和甄崇望吵嘴的事,甄崇望說梅貞喜歡墨然哥哥。”陶羽衣撇嘴,道:“甄崇望真不是東西,梅貞現在還懷着孩子,寧先生又不在,聽說很危險,聶大人急得把香檀城裏的大夫都請去給梅貞診脈了。”

阮梨容要悄悄探問的便是大夫,正想問陶羽衣大夫說了什麽,陶羽衣快嘴快舌又道:“大夫去了那麽多,醫術都不成,還是上回夜裏治你肚子疼那個大夫厲害,開了兩貼藥,梅貞肚裏的娃就消停不鬧事了。”

阮梨容哦了一聲,陶羽衣接着叽叽喳喳罵甄崇望:“聽說梅貞害喜了,又天天守在縣衙外要接梅貞回去……”

“梅貞若是不想和離,還是得回去的吧?說不定這時已經回去了。”阮梨容嘆道。

“不成,不能回去。”陶羽衣跳起來往外跑,複又回轉拉阮梨容,“梨容,你和我一起去勸梅貞,勸她別輕易就回甄家。”

“我坐了太久馬車,有些累,你先去吧,改天咱們再一起去。”

“好,你休息吧。”

陶羽衣蹦蹦跳跳走了,阮梨容呆坐片刻,起身出門,往那一晚帶她去見沈墨然的那個大夫的醫館而去。

她記得,上次從聞香閣脫險,暈迷後蘇醒過來,自己也是在那家醫館。

大夫這些日子正懊喪不已,自悔說錯了話,見到阮梨容時眼神閃閃爍爍好一陣的不自在。

“阮姑娘,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公子和你十分親密,我以為你是和他……不知道你原來和聶大人的公子訂親的。”

“大夫不必自責。”阮梨容微笑道:“你這是做了好事,待得成親後被休棄,比此時被退親更難有活路。”

“也是。”大夫搓手,看看阮梨容,壓低聲音問道:“那位公子呢?那一日你昏迷不醒,他帶着你來求診時便已知道你的體質極難受孕,我看他并無嫌棄之色,對姑娘倒是一片深情。”

一切都明白了。

自己的體質極難懷孕。

大夫在給聶梅貞診脈時,無意中說了出來,聶德和因而要退親。

如此,前世婚後一直無子,真的不是沈墨然下藥的。

一切不過是葉薇薇和沈家人的構陷。

阮梨容但覺身心俱疲,殘存的一點意識撐着她平靜地與大夫道別走出醫館。

走進家門,走進扶疏院,綿軟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阮梨容撲到床上,把臉埋進被子裏失聲痛哭。

悔!滿心的悔!恨自己沒有明辯事非,一怒之下,連等沈墨然回來質問一聲都沒有,傷了他誤了自已。

“沒有孩子有什麽打緊……”他心疼她喝藥,一口一口親渡進她嘴裏:“夫妻要同甘共苦,孩子是咱們兩人的事,我不能代你喝藥,親嘗是應當的。”

“為了你好,我其實應該放手的,可是我放不了放不下……”婚前,他曾一遍遍在自己耳邊絮語。

想必他深知家人心懷不軌,也曾想放手的,只是無法割舍。

“梨容……”無數個日夜,他将她攬在懷裏,用力親吻失控愛撫,滿滿的愛戀洋溢。

阮梨容崩潰了,心痛無以複加,對沈家人的仇恨,在這一刻更深了。

☆、61浮雲暗湧

“姑娘,你舍不得聶公子?”碧翠走到床邊,小聲問道。

一句話提醒阮梨容,拿帕子胡亂拭了拭淚,低聲道:“沒的事,快打水來給我洗臉,別告訴老爺太太。”

爹娘怕自己傷心,退親的理由都不敢說,可別給他們誤會,以為自己舍不得聶遠臻,又橫生枝節。

洗臉換了衣裳,重梳了發髻,本來聶梅貞與甄崇望生嫌隙,自己得去探望開慰,可如今剛和聶遠臻退親,過去了會不會兩下裏尴尬?

不去,委實放心不下聶梅貞。

心中翻覆難定,阮梨容幹脆不去想了,讓碧翠備轎子。

即便退親,也不必老死不相往來。

縣衙內院院子左側的梅樹開了滿樹淡黃的臘梅,素淨清幽,聶梅貞粉藕色紋錦長裙,披着洋紅羓絲鶴氅站在樹下,正使丫環折梅枝。

“梨容,你來了。”聶梅貞拉住阮梨容的手,嘴唇蠕動,有些難以啓齒。

“今年梅花開得早。”阮梨容笑着伸手要了一枝梅花嗅了嗅,道:“這淺黃配白窯美人瓶最是合适,你這裏有麽?”

“應是有的。”聶梅貞對丫鬟道:“拿屋裏去,找了瓶子插上。”

把人支開了,兩人一齊沉默了下來。

半晌,聶梅貞小心地看着阮梨容眼睛道:“我哥不想退親,在前面和我爹鬧着。”

阮梨容有些茫然,思緒如蜻蜓點水一般,在聶遠臻退親一事稍一停留又滑了開去。

“梅貞,回來前,我便想着要退親的。”

“啊?”聶梅貞驚訝地看阮梨容。

“你那時說你不想嫁給甄崇望,心裏是有別的人吧?”阮梨容低聲問道。

聶梅貞垂首,輕點了點頭,看向遠處,眼神飄忽,道:“他不喜歡我,我不嫁去甄家,只是徒增我爹的煩惱。”

“聽說你害喜了?”阮梨容其實更想問,聶梅貞嫁了,又願意與甄崇望做夫妻,為何孩子都有了,卻堅持不肯回甄家。

她沒有問出來,聶梅貞何曾不知她的疑問,阮梨容心裏不明白的,也是聶德和與聶遠臻想不明白的。

織錦袖子攥出褶折,聶梅貞低下頭,許久,幽然長嘆了一聲,道:“初始,我不願,他使強的,後來……梨容,你還沒出嫁,不懂那種事。”

一夜夫妻百日恩!阮梨容何曾不懂,她前世可是做了幾年婦人的。

“這麽說,你對甄崇望也并非全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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