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雲濃雨急 (14)

和嬷嬷經過一番拷問,很快招認,他們在來香檀的路上被人用家人性命威脅,因而作了僞證。

走露消息的,有可能是皇帝那頭,然而疑點一放在甄崇望身上,聶遠臻自然就查到,是聶梅貞無意中跟甄崇望說過有太醫要來香檀城。

苻錦的身手,等閑人不是對手,甄崇望不知內情,派去殺人滅口的,不會是身手多麽好的高手,聶遠臻和修七也沒有潛伏沈家暗中保護苻錦。按計劃,苻錦把甄崇望派去的人殺了扮成假死人沈馬氏,給甄崇望沈馬氏已死的錯覺,再易容成殺手,潛回甄崇望身邊查找證據。

一挨證據落實,便是抓捕甄崇望之時。把案情上報,聶遠臻和聶德和或許能幸免連坐之罪,聶梅貞是甄崇望的妻子,且身懷甄崇望後嗣,定無法幸免。

聶遠臻的痛苦,修七自然了解。

“你要是不相信沈墨然,不通知我,咱們錯抓錯報,這案子也就定下來了。”修七唏噓。

“定不下來。”聶遠臻搖頭,“皇上哪會只抓一個領頭人罷休,背後的勢力呢?朝堂中暗藏了多少人?這一切,不揪出來,怎肯罷休?”

有道理,修七點頭,幸而沒錯抓,不然,苻錦替沈墨然申冤,真相揭開,皇帝也許會認為聶遠臻保妹夫暗中動了手腳,那時,聶遠臻父子也難逃殺身之禍。

聶遠臻狠灌了一碗酒,道:“我去向墨然道歉。”

查拿到證據抓住甄崇望之前,沈墨然只能關着不給他在人前露面。

苻錦先時說甄府的異樣時,沈墨然以為甄崇望要對付的是阮家,如今聽說有逆黨,很容易便聯系到甄崇望身上。

房中被褥俱是新置的,幹淨舒爽,小窗外一株老梅的枝桠依着窗沿,梅花開得燦爛。

沒關在縣衙牢房,是囚徒,卻又不是,看來,聶遠臻去驗證過自己的話。

沈墨然一動不動地站在窗邊,想着與阮梨容臨別前的一切,想着她此時不知急成什麽樣子,又想着自己如狼似虎狠毒的家人,心尖被揪緊擰轉,恨疼不堪。

絕不能再讓梨容面臨前世那樣的危險!

必須一刀兩斷切掉自己與沈家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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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然閉目苦思着,再睜開時,雙目一片清湛澄明,緊擰的眉頭緩緩舒展開。

眼前困境是個機會。

門外傳來咔噠開鎖聲,聶遠臻進來了,沈墨然轉過身,笑道:“無聊的很,你也不給我拿瓶酒來。”

聶遠臻在沈墨然對面坐下,悶悶問道:“不生我的氣?”

“公事公辦罷了,沒什麽好生氣。”沈墨然笑了笑,稍停,收了笑意,低聲說話,帶着求懇之意道:“遠臻,我家裏那些人,我沒什麽好牽挂的,拜托你一件事,和梨容說一聲我不會有事。”

“梨容是我的未婚妻。”聶遠臻虎下臉。

那日太醫到香檀,聶遠臻請阮梨容到縣衙給太醫把脈診斷,阮梨容直言拒絕。後來,沈府假山沈墨然和阮梨容忘我親熱,他們的瓜葛,聶遠臻盡知,心中雖放不下,卻也無可奈何,只是想着沈家那窩子惡狼,放心不下阮梨容嫁給沈墨然,故意刺激沈墨然。

“你家已退親。”沈墨然深吸了口氣,沉聲道:“遠臻,咱們多年交情,實不相瞞,我先前與梨容有誤會,她才會答應與你訂親。”

“你那一家子人呢?”聶遠臻皺眉。

“遠臻,我正想拜托你另一件事,前朝餘孽,應是甄崇望,對吧?”

聶遠臻不置一詞,沈墨然也沒想等他回答,自顧說了下去:“遠臻,給你一個建議,你查拿到實證後,別立時抓拿甄崇望,只大張旗鼓把我當作他送進京城穩住他。”

“你想我把你當叛黨送京,有所圖?”

沈墨然輕笑了一聲,随後,目露恨意悲意,“遠臻,我恨不得殺了他們,然,他們到底是生養我的人。”

沈墨然要借機脫離沈家,給自己另一個身份。

此事了了後,他的公開身份,将不會是沈家兒子,此後,與沈家再無瓜葛。

明白他言語中隐藏的意思,聶遠臻沉吟許久,道:“我可以抓了甄崇望,一明一暗兩隊人馬押送,明着押送你,暗裏則是他。”

“不,甄崇望最好不要動,或者,你上折子将詳情奏達皇上,由皇上來決斷。”自己不是官府中人,不便說得很明白,何況事涉聶遠臻的妹妹。

“沈墨然想得比咱們還全面。”聽了聶遠臻轉告的話後,修七來回踱步,連連嘆息。“遠臻,這事,操作得好,也許你妹妹和妹夫都無需死罪。”

“怎麽可能?甄崇望是前朝遺孽,這是帝皇之家最忌諱的。”

“沒錯,可是。”修七頓住,意味深長道:“石太後一個商戶女兒,憑着什麽進宮的?皇上又如何上位的?”

“阮家福扇!”聶遠臻眼睛霎地亮了。

“正是。”修七點頭,道:“石太後擠掉先皇元皇後登上皇後寶座,先皇廢掉元皇後和前太子,立皇上為太子,所有的一切,面子上,皆因石太後手上有阮家福扇,皇上是她的兒子,沾着阮家扇的福氣。”

“皇上三年前大張旗鼓花了二十萬兩銀子買阮家扇,是為了替阮家扇造勢,強調自己是得天命順天意的真龍天子!”聶遠臻一點即通,喜得愁容盡掃。

朝堂中盤根錯節,先皇廢後和廢太子在朝中尚有不清不明的附從者。

他妹妹是今年阮家扇的得主,皇帝不會給她出事,現在,重中之重是查出甄崇望隐藏的勢力,連根拔除。

沒有背後勢力的甄崇望,就是一只除爪剔筋的龍,翻滾不起。

“太好了。”想着妹妹不用死,聶遠臻高興地擊掌,對修七道:“隊長,墨然和沈馬氏給你守着,防止甄崇望發現派人來殺人滅口,我去阮家一趟,然後上甄府查探查探。”

“你上阮家做什麽?”

“墨然托我給梨容報個平安信。”聶遠臻有些郁郁,替情敵給心上人報平安,這滋味真不好受。

“你到甄家去,萬一露了行蹤你妹妹面上難堪,我去,順便替沈墨然給阮梨容報平安。”修七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說的有理,況且他本來就是隊長,聶遠臻要服從他調配,當然沒異議。

修七站起來走了,面上的狂放随意消失,眼神變得幽深不見底。

修七不打算上阮家給阮梨容報信。

暗衛一起出生入死,刀尖舔血,再優秀,每年也有一兩人倒下去,沒死的,均情同手足,修七與聶遠臻的交情,在衆暗衛中又是最好的,他不知沈墨然與阮梨容有前世姻緣,見聶遠臻苦戀阮梨容,心中極不滿沈墨然橫刀奪愛。

沈墨然自己獻計願為香餌穩住甄崇望,并且要借此機會擺脫沈家子的身份,正中修七下懷。

修七要把沈墨然做囚徒的時間無限延長,甚至,他打算拔除甄崇望的勢力後,求皇帝軟禁甄崇望留甄崇望性命,明面上卻把沈墨然當前朝太子遺腹子處死,絕了前朝太子孤老遺臣的念想。

然而,這一想法要得逞不易,首先,聶遠臻不會同意,其次,苻錦和陶勝風定會不遺餘力替沈墨然申冤脫罪。

或者,促成苻錦嫁給沈墨然,成全太後要把女兒嫁出去的心願讨好皇帝,阮梨容想必不會為妾的,也便只能嫁給聶遠臻了。

修七嘿嘿一笑,往沈府掠去,要挑拔苻錦幾句。

苻錦武藝高強,任性妄為,卻不是有謀之人,很容易落套。

☆、67雲天厚誼

阮梨容精神恍惚,茫然無措地走出縣衙。

聶德和還是那句話,聶遠臻帶着沈墨然不知去向。

早知是如此,那日她就跟着沈墨然一起出去,什麽情況也好問個明白,現在這般不清不楚無處抓撓,比落進油鍋煎炸還難受。。

阮梨容想哭,卻不敢流淚。肖氏自聶遠臻退親後一直顫顫驚驚寵着她,生怕她不開心。

沈墨然出事了,她都不敢給爹娘知道她喜歡沈墨然。

北風呼嘯着刮過來,凜凜寒氣劈頭蓋臉像要把人剮刮。

沈墨然那日匆忙中還怕她着涼,她得保重自己,不辜負他的一番情意。阮梨容攏了攏身上的細絹絲羽紗面白狐皮裏披風,緩緩擡腿往家裏走。

一記大力的擊打拍在阮梨容肩膀上,阮梨容未及看清來人,身體側仰向香檀河栽去。

“我在你身後跟了那麽久,你居然沒發現?”苻錦嘆息,敏捷地撈住阮梨容。

面前女子穿着香羅色宮錦钿花彩蝶上衫,配着同色的蠶錦細紋軟羅裙,領口和腰帶用了五彩絲線串起珍珠堆疊點綴,精巧奢麗,光彩奪目。

往上看,來人明豔豔的臉,烏發挽了飛月髻,插着亮晃晃的七彩吊雀寶石釵,特意挑垂的幾绺碎發在風中與白皙的臉頰緾綿,帶出張揚驕傲的別樣風采。

“你是公主?”疑問的言語,眼神卻是肯定的。

“正是我。”苻錦昂頭挺胸,示威地看着阮梨容。

沈墨然于苻錦沒有半分情意,阮梨容吃不起醋,淺淺一笑,誇道:“公主真美。”

“那是,就算我不是公主,我還是洛京四大美人之一。”苻錦聽到誇獎,頗為受用。

阮梨容心中憂郁,沒心思和她閑話,欲回家,苻錦堵住了她行進的路。

“公主這麽美,想必有許多愛慕者。”阮梨容敷衍道,身體往一側斜。

無心之語,苻錦卻被挖了痛處,面上的傲色被臊紅代替。她皇兄要把她許給這個那個,她都拒絕了,可是,那些男人也沒有一個死緾爛打要娶她。

“我可以救沈墨然。”苻錦揚眉。

阮梨容擡起的腳收回,飄忽的眼神聚在苻錦美麗的眼睛上,祈盼的急切無法遮掩。

“公主,墨然因為什麽給遠臻抓起來?”

“原因你不用管,只要我到我皇兄面前說句話,沈墨然天大的罪也可以赦免。”苻錦說了一半頓住,斜晲着阮梨容等她追問哀求。

阮梨容靜靜看她,不接口。

“只要你答應我,嫁給聶遠臻,不和我搶沈墨然。”苻錦憋不住,自己接着說了下去。

“聶大哥知道我喜歡的是墨然,不會娶我的。”阮梨容淡淡道。

“等我和沈墨然成親了,他自然就想娶你。”苻錦有些不确定。

“你安排我見聶大哥,我先問問他的意思。”阮梨容低聲道,沒有應下苻錦的條件,卻又露出要應下的意思。

修七聽苻錦說阮梨容要見聶遠臻,偷偷抹了一把汗。

給阮梨容見到聶遠臻,聶遠臻還不什麽都說了。

“公主,你想不想嫁沈墨然?想嫁,就別和阮梨容說什麽,只要她答應下來便是。”

“聶遠臻好像不是那種會奪朋友心上人的人,阮梨容答應了,他不娶還是白費勁。”苻錦煩躁地道:“這麽乘人之危威脅阮梨容,實非君子所為。”

“好像是,公主,你別再和阮梨容見面,也別追問她口訊,由她自己決定。”

阮梨容真是太狡猾,苻錦再和她見面,恐怕要給她套問出實情。

“有道理。”苻錦甩頭,修七揣掇她要脅阮梨容,她心中本就有幾分鄙厭這等小人行徑。

苻錦又易容潛回甄家,阮梨容左等右等,沒有等到苻錦回信,卻等來了陶勝風和陶羽衣。

陶勝風的話傳進耳朵裏,帶來雷鳴電閃的震顫,震的阮梨容不知如何是好。

前朝太子餘孽,是死罪吧?

冷氣侵蝕滲透到身體各處,心髒都被凍住了。

“我這兩日命手下的人查過,朝廷中确是傳揚着,說前朝太子被皇上處死時,有一得幸過的宮女逃脫了,遺有一子。”

若是這樣的重罪,只怕除了苻錦,沒人救得了沈墨然。

要不要答應苻錦呢?阮梨容思緒糾結沉浮,恍惚中,沈墨然的臉浮現在眼前。

“梨容,除了你,我不會要任何女人。”他在看着她,滿眼的情意,眼情堅定,不容置疑。

陶勝風過來找自己,直言沈墨然的事,應該是知道自己跟沈墨然兩情相悅了,阮梨容也不再作掩飾,問道:“陶爺,有辦法救墨然嗎?”

“本來墨然是不是沈家兒子,沈伯母是最說得清的,可是之前我追問她,她閉口不言,昨晚又懸梁自絕了。”

沈馬氏懸梁自絕死了!阮梨容啊地一聲,霎時惶恐起來。

沈墨然那日說的話,聶遠臻了解內情清楚,陶勝風卻糊塗,他與阮梨容想的是一樣的,只道沈馬氏是畏罪自殺,沈墨然是她從外面抱回來的,不是沈千山的兒子。

“這樣的重罪,不會由地方官處置,定是押解進京,我和羽衣現在就回京,試試看能不能找關系保墨然免于死罪。”

“我和你們一起走。”陶勝風再有錢,只是商戶,她要親上京城,找她娘和夏相想辦法。

刻不容緩,怕阮莫儒和肖氏憂心,阮梨容只和他們道陶勝風陶羽衣要回京,自己跟他們一路上京去找丁氏。

陶家的馬車寬敞舒适又走得快,況有陶羽衣同路,阮梨容也沒坐自家馬車,和陶勝風陶羽衣一起上了陶家的馬車。

“梨容,我們從墨然哥哥家出來時,他家亂哄哄的。”三人剛落坐,陶羽衣呱啦呱啦大聲講起來。

哪能不亂,獨子變成別人的兒子,主母又死了。阮梨容倦倦地聽着,心中想着,十年沒見面,娘親不知可好,求夏相幫沈墨然求情保命,不知會不會給他帶去麻煩……

“梨容,你想不到吧,墨然哥哥的姨媽,和他爹搞上了。”

“女孩子家說這些做什麽。”陶勝風喝道,從車廂側櫃子裏摸出一瓶酒遞給阮梨容,“阮姑娘,要不要喝幾口潤潤,你的臉色很差。”

“是酒嗎?”陶羽衣搶過去,拔出塞子嗅了嗅,嚷道:“好香,我要喝。”也不拿杯子倒,仰起脖子往嘴裏傾。

“倒杯子裏,別一個人喝光。”陶勝風手伸得快,一把搶過來。

“哥你對我這麽兇,怎麽對梨容就細聲細氣的。”陶羽衣嘟嚷,“哥你這麽關心梨容,不會是喜歡梨容吧?”

口無遮攔不是這麽着的,阮梨容苦笑搖頭,擡眼卻見陶勝風低下頭,冰山似的面孔緊張得流露出青澀羞怯的模樣,着實妩媚可愛。

阮梨容剎那間吓得心髒狂跳。

“哥,你真的喜歡梨容?”陶羽衣捉住陶勝風通紅的耳朵,叫聲更大了。

給陶羽衣再糾緾下去,陶勝風撐不住了,阮梨容急道:“羽衣,沈府裏因為什麽事鬧哄哄?墨然的小姨和他爹怎麽回事?”

“哎,忒不要臉的女人。”陶羽衣松開陶勝風耳朵,揮揮手,像拔掃垃圾一樣,撇嘴道:“沈伯母死了,本來,喪事家事都該沈麗妍接管安排,沈伯父卻讓葉薇薇她娘來管,然後,後來嚷嚷出,好像沈伯母的頭七後,沈伯父就要娶葉薇薇她娘做繼室,聽來沈伯父老早就和葉薇薇她娘鬼混到一塊兒了……”

陶羽衣學說起沈麗妍和葉薇薇母女吵架,髒言穢語不斷,陶勝風嘴角抽搐,為自個的教導無方臊得面紅耳赤。

阮梨容沒有注意到他的尴尬,她額角突突跳,腦子閃過一絲清明,想抓住,卻又捉不到什麽,整個人像被困在沉重幽暗的深海裏,動不了掙不開,随波沉浮。

馬車駛出香檀城,陶羽衣啐兩口,哼一聲表示不屑,“太不要臉了,連自己姐夫都勾搭,難怪一直巴着不肯回家。”

巴着不肯回家,阮梨容迷怔的思緒終于浮出水面,她抓住了想抓沒抓住的。

“陶爺,墨然他娘死後,你們見過嗎?”

“見過的,上過香。”

“你看着她的面容什麽樣?”

陶勝風回想了一下,道:“好像很平靜的。”說完,也覺到不對,雙目精光一閃,道:“你懷疑,沈伯母不是畏罪自殺,而是葉馬氏為了嫁給沈千山當繼室,借着這個機會害死她?”

“不錯。”

沈馬氏如果不是畏罪自殺,那麽,沈墨然便有可能不是前朝太子之子。

從根本上溯源查找,比找關系免死罪更易,陶勝風大喜,掀起車簾大喝:“調頭,回香檀。”

馬車往來路疾馳。

“梨容,這,你們不是沈家什麽人,杵作驗屍要開胸剖腹等等,沈千山不會答應的,此事,伯父也無能為力。”聶德和為難地搓手。這是面子上的話,實情他無法相告,聶遠臻與修七的安排本是用縣衙的差役協助押送沈墨然進京,後來又突然改變。

囚車如今還在縣衙裏,聶遠臻卻帶着沈墨然不見了,他不知內中還有什麽隐秘,怕輕舉妄動壞了聶遠臻的計劃。

聶德和不肯審察,如何是好?出了縣衙後,阮梨容嘴唇都咬破了。

到京城請人來,只怕葉馬氏作賊心虛,找個借口焚葬沈馬氏,到時連驗屍都不能了。

“阮姑娘,你和墨然的關系尚未明确,出面易招非議,你先回家等消息。羽衣,你馬上去沈家配合你姚叔守住靈堂,守着沈伯母的屍體不要給人藏匿或破壞,我去擊鼓申冤,要求開堂審訊杵作驗屍。”

“陶爺,多謝!”阮梨容哽咽着喊了一聲,眼睫顫動,淚水幾欲滴落。

“不就擊個鼓申冤嘛,謝什麽,太客氣了。”陶羽衣咂嘴,一臉的興奮,“哥,這麽說墨然哥哥是沒事了?要不,由我去擊鼓鳴冤吧,那鼓敲起來肯定好玩。”

“別胡說,女孩子不要總在外抛頭露面。”陶勝風揉揉陶羽衣頭發,把她的臉往下按,眼睛看着阮梨容,遞了一個不必放在心上的表情。

律法規定,只有重大冤情方能擊鼓鳴冤,有人擊鼓鳴冤,州縣父母官必須立刻升堂審訊,而告狀者,則需受笞杖二十大板。

阮梨容很想自己擊鼓告狀,然而,香檀城這麽小,自己這邊擊鼓,那邊家裏人不需多時便知道,阮梨容萬不敢自己身受苔杖刺激娘親。

☆、68兜兜轉轉

葉馬氏那日請不到沈馬氏去作見證,又去拉沈麗妍,誰知沈麗妍也拒絕了,無奈只得回轉,打算着不嚷開也罷,暗裏要脅沈千山要銀子。

她這麽一來二去耽誤許久,回到房間時,床上沈千山與葉薇薇已入港許久,雙雙高峰落地,正摟在一起享受餘韻。

看到床上重合在一起的兩具紅果果的身體時,葉馬氏揉了揉眼睛,然後哇地一聲沖上前,把沈千山從葉薇薇身上抓了下來,一陣抓撓踢打。

婦人到底不是妙齡少女能比,何況葉薇薇臉上疤痕漸淡,忽略掉那淺淺的疤痕,俨然絕色美人,又帶着禁.忌的刺.激,沈千山此番,比與葉馬氏偷情更滿足,被踢打也沒生氣。

半晌,葉馬氏打得手酸腳軟,回頭看看床上污穢遍布腿縫的葉薇薇,撲過去抱住,哭得肝腸寸斷。

“好了,別哭了,以後你母女倆的花銷,就包在我身上。”沈千山撿起衣裳穿戴齊整,從懷裏摸出一張銀票扔到床上,“這是一百兩銀子,先拿着去買藥治疤。”

一百兩銀子買她女兒的清白,葉馬氏拿起銀票,想撕卻兩手打顫撕不下去。

“把她休了,娶我娘做正室。”葉薇薇坐了起來,奪過葉馬氏手裏的銀票,冷笑着幾下撕了。

休掉姐姐的娶自己的!以後母女共侍一個男人!葉馬氏愣住。

“這不好辦。”沈千山滿面為難。

“咱們公堂上撕擄開,或是休妻娶我娘,你自己選。”葉薇薇冷冰冰道。

上公堂!雖然不算得是使強,可上了公堂,任誰都會認為是自己使強。沈千山有些後悔,想要年輕姑娘,外面買一個便是,如今惹了一身騷甩不掉。

“那是你姨娘。”沈千山腦子轉了轉,想到推托之辭。

“姨娘!”葉薇薇長笑,“她要是大方些,我們母女也不至于走投無路,也不會有今日之禍。”

好像怨不得沈馬氏,她雖然管着家事,可沈千山給她的家用銀子并不多,葉馬氏張嘴又合上,人不為已天誅地滅,如今也只有想法子當沈千山的正室,方能保母女有個容身之地。

“我考慮一下。”沈千山咬牙,道:“給你們拿五千兩銀票,暫且先用着。”

這是要用銀子捂下此事,葉馬氏看向葉薇薇,葉薇薇輕輕點頭。

沈千山走了,葉馬氏又大哭起來:“薇薇,你以後可怎麽辦?”

“沒什麽怎麽辦。”葉薇薇笑道:“娘,這買賣劃算,女兒名聲那麽糟,橫豎也只能給人當妾室,清白不清白誰家納個妾還計較這個?”

好像有道理,葉馬氏收了淚。

“娘,老不死的小氣得很,肯拿出五千兩不錯了,你趕緊幫我買藥,把疤痕去掉了,憑我的容貌,即便為妾,只要得寵,也未必比正室差。”

母女倆商量妥當,不只不傷心,反得了意。

沈千山割肉一般舍出五千兩銀子,想着的是長久玩.弄葉薇薇,誰知後來再去找葉薇薇,葉薇薇作态撒潑,就是不給他上身。

花了那麽多銀子只做了一次,沈千山深感吃虧,更舍不下葉薇薇。亦且得不到的總是好的,沈千山神魂颠倒越思越渴望。

沈墨然自被抓後便沒了消息,甄崇望以為嫁禍之計已成,果如聶遠臻與修七所料,派人來殺沈馬氏滅口。

來人沒防備,自然不是苻錦對手,苻錦按計劃制住來人,把來人吊死易容成沈馬氏的容貌。

來的是男人,沈馬氏雖然身材高挑,可親屬要給死人擦身穿壽衣,極易看出來。

苻錦發愁,豈知沈府又起變故,沈麗妍連給自己母親擦身換壽衣都沒時間,與葉馬氏母女吵起來了。

沈千山寡恩之極,見沈馬氏自絕,以為是畏罪自盡,沈墨然真不是自己親子,葉薇薇那頭見機會來了又調逗一番,沈千山當即宣布由葉馬氏管家事,頭七後便娶葉馬氏作正室。

家主有話,下人莫不依從,葉馬氏得以執掌大權,把什麽姐妹之情丢到腦外,母女倆日間素服,夜裏翠裹紅遮,幽香招搖,引得沈千山如狂蜂撲蝶,如癡如醉,埋在溫柔鄉中再醒不來。

“老天總算開了一回眼。”葉馬氏得意不已,命人把沈馬氏的衣飾都搬到自己房中,一件一件不停試穿試戴。

葉薇薇躺在一邊軟椅上,既騷又媚,翹着染滿蔻丹的手指,拿了蜜餞果子一粒一粒抛進嘴裏。

“薇薇,怕不怕你姨父以後緾着你不放,不給你嫁人。”葉馬氏得意了片刻問道。

“不放?”葉薇薇陰森森一笑,低聲道:“娘,你還真打算等老不死養着咱們?”

“啊?”葉馬氏雙眼瞪圓,驚恐地看葉薇薇。

“娘你不用怕,咱不要他的命,只讓他癱在床上動不了。”葉薇薇得意地笑着,唇染朱砂,豔麗奪目,“那時,沈麗妍嫁了沈墨然死了,這個家的家産,就由我們母女倆想怎麽花就怎麽花。一個老不死沒什麽可留戀的,到時,我給你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一個不夠找兩個,兩個不過瘾找三個無數個,管你滿意便是。”

兩個三個無數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一起做!葉馬氏想像着,抑不住喘.息急促起來。

葉薇薇看了看她的臉色,轉動着眼珠子,正想打趣幾句,紛沓的腳步聲傳來,房門跟着被踢開了。

走在前面的是雙眼赤紅的沈麗妍,後面,是縣衙的差役,還有聶德和。

***

“聶伯伯太可惡了,我去找他算帳。”看到陶勝風厚厚的裘衣都給汗水濕透了,陶羽衣頓足大罵,憤憤地往外奔。

“伯嘉,攔住羽衣。”陶勝風無力地喊。

姚伯嘉奔了出去,阮梨容愧疚不已道:“多謝陶爺,累你受苦了。”

“墨然是我的好朋友,為他脫罪,我也有責任。”陶勝風扯動唇角想笑,卻疼得龇牙。

聶德和暗中命差役手下留情了,然而二十板打下去,對陶勝風這種長年養尊處優的人來說,仍不堪承受。

方才撐着跟到沈府看結果,而今松了口氣,便覺疼痛直往骨頭縫裏滲,慘白的臉泛青,心裏想和阮梨容多說幾句話,卻連張嘴的力氣都沒了。

醫館大夫來過,擦過藥膏,道需得卧床休息半月,方能養好。

”疼得厲害?”阮梨容負疚,眼裏水汽氤氲。

銳痛刺骨,陶勝風卻覺得,得阮梨容一滴清淚,這板子挨着值,何況,又能替沈墨然脫罪。

“現在看來,沈伯母沒有畏罪自殺,墨然應不是什麽逆黨後嗣,你放心罷。”陶勝風安慰阮梨容。

阮梨容點頭,秀眉微蹙,心中默默思量着。

能把一個男人扮得跟沈馬氏那麽像,阮梨容想到苻錦。

什麽逆黨後嗣,還有畏罪自殺,難道都是苻錦為逼沈墨然娶她做出來的圈套?

陶勝風偷偷看着阮梨的側臉,但覺那眉那眼好似丹青聖手蘸了顏料描上去的,眉睫分明姣好,紅唇的弧度再妙不過,頰上那一抹缬暈添了绮麗秀美,眼神卻又是那麽沉靜自持,怎麽看怎麽好。

墨然真有福!陶勝風暗自想着,心頭又疼痛又欣慰。

答應苻錦嫁給聶遠臻肯定不行,沈墨然也不會答應娶她的,她會不會惱羞成怒真的用謀逆的罪名處死沈墨然?阮梨容默想着,耳邊忽聽着人聲由遠而近,中間有陶羽衣的聲音,另一個聲音,像是苻錦。阮梨容心念一轉,把椅子往床邊挪了挪,彎腰俯伏下去臉頰湊近陶勝風。

喜歡的人臉頰近在咫尺間,陶勝風脖子耳朵一片燙熱,冰山一樣冷硬的臉變得濕潤。

”陶爺,做個樣子給來人看。”阮梨容小聲道。

為什麽要做個樣子給來人看?陶勝風的腦袋什麽也不會思考,他嗅着空氣的淡雅的清香,醺醺然然醉了。

兩顆腦袋湊得近,遮住了光線,阮梨容閉着眼聽來人說話,陶勝風則羞窘看着她。

心慌意亂,手腳像是多餘的,都不知道該往哪擺,清冷的冬日,陶勝風身體熱得着火。

兩顆腦袋離得有一個拳頭遠,沒湊在一塊兒,推門進來的人因視線錯覺,卻以為是湊在一塊兒的。

陶羽衣驚天動地喊起來:“哥,梨容,你們在幹嘛?”

“阮梨容,你不肯嫁給聶遠臻,原來是因為有陶勝風這個更好的。”苻錦大怒,抓起桌上的茶壺,嗖一聲朝阮梨容砸去。

茶壺落到陶勝風背上,阮梨容被他推開了。

“沈墨然身陷囹圄,你竟然眨眼間和別的男人勾搭上了……”苻錦一砸不着,破口大罵。

“你身份顯赫,我又争不過你,不放手又有什麽辦法?”阮梨容直身,扶了扶發髻,面上露出破釜沉舟之色。

“你……枉沈墨然對你一往情深……”苻錦氣得周身發抖。

“我嫁別人,你就可以嫁給沈墨然了,這不是你想要的嗎?”阮梨容眼神迷朦。“陶爺也對我很好,我何必對一個将死的人念念不忘。”

“你……你……”苻錦指着阮梨容,氣得手指發抖。

“你去帶我和他說清楚,今日他身陷囹圄,你卻不嫌棄他,他感激你一片深情,娶了你榮華富貴,我也好安心做我的首富之妻。”

☆、69瑤階霜冷

“你等着。”苻錦怒沖沖奔了出去。

“梨容,我糊塗了,前幾天才說你喜歡墨然哥哥不是喜歡大木頭,怎麽一轉眼又喜歡我哥了?”陶羽衣眼珠子瞪圓,在阮梨容和陶勝風身上轉來轉去。

“你哥受了傷,你不好好照顧他,光想這些。”阮梨容薄責,倒了一杯水遞給陶羽衣,“喂你哥喝水。”

陶羽衣見陶勝風面色發白,老實住了口,端了水喂陶勝風。

你忙乎什麽?姚伯嘉暗罵陶羽衣,陶勝風為了沈墨然受傷卧床,阮梨容正內疚感激着,這可是騙得佳人溫存照顧的好機會。

姚伯嘉心思轉了轉,道:“阮姑娘,方才情形看來,是不是公主喜歡沈公子,故意做的圈套要逼沈公子和你分離?”

阮梨容咬緊唇,姚伯嘉說的,正是她憂心的。

“公主不是那種心機深沉卑劣無恥之人。”陶勝風見阮梨容怔忡失神,勸道:“只要墨然不是前朝餘孽,總能沒事的,不需擔心。”

要是沒事,怎麽沒有消息?關心則亂,不需姚伯嘉繼續撩撥,阮梨容已亂了方寸。

因怕阮莫儒和肖氏擔心,阮梨容此番回轉香檀,也沒有回家,一行人住客棧的,晚膳後,姚伯嘉給陶風抹擦身,阮梨容和陶羽衣到隔壁房間休息,兩人剛準備就寝,姚伯嘉過來敲門。

“阮姑娘,公主下午誤會了,在下倒有個主意,索性讓她誤會更深……”

姚伯嘉的主意是,讓阮梨容晚間在陶勝風房中安歇,與他同榻而眠,讓苻錦誤會更深,盡快放了沈墨然。

“這不行。”阮梨容搖頭,她相信陶勝風是君子,同榻而眠也不會做出違禮之事,然攸關閨譽,亦且知陶勝風于已有意,無論如何不能與他過于暧昧。

苻錦晚上也不一定會過來。

“這樣墨然哥哥就能快些出來是吧?為什麽不成?”陶羽衣問道。

陶羽衣半點沒有男女授受不清的意識,說不清,阮梨容心事重重,不想細說。

“姚叔這個辦法好,你怎麽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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