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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茂之可沒那個膽量與魄力,把小師叔的人物畫拿去作金錢交易。不過在私底下,幫帶淺枝牽橋搭線的膽子還是有的。

他知道,事成之後帶師妹肯定不會少了他的好處。章茂之貪財的名聲,金闕府外門弟子都知道。

恰逢簪花競秀,天下間諸多名士,過半聚集在此地。

和帶淺枝約定好要買畫之人,正是戲曲界的頭面人物,婦孺皆知樂曲名家,傳聞她善舞,更善曲樂,聲音婉轉多變,無論在多麽的吵鬧的環境下,只要她一開嗓,臺下俱是喧嘩止息,安靜聽她演唱。

帶淺枝好奇感十足,因傳聞裏還說,她在臺上演戲,多扮演男子形象。這就十分令帶淺枝神往了。漂亮大姐姐演美男子。

天女樂的戲曲藝團,臨時搭建在鎮子外。帶淺枝表明來意,托人引見。

打雜小厮認識章茂之,早就等候她多時,将她直接領到後臺休息的帳篷裏。

帳篷裏香氣袅袅,帶淺枝一進去就感到這不是尋常姑娘能擁有的帳篷。

小厮尤其驕傲:“這是我們天女樂姑娘小歇的地方。”

帶淺枝又見裏面最顯眼處,懸挂了一幅檀香木畫軸,上面用藏經箋來裝裱,很是漂亮。

她走近一看,畫卷裏正下着雪。

畫中人物穿着僧衣,正雙手合十,立于風雪交加的山腳下,久久不曾離去。

帶淺枝認得畫中人,是人們口口傳頌的白衣僧。

她便看了有片刻之久,畫中已是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忽然風雪暫收,雲外飛來一只雀鳥,撥開雲霧的微光正好照在僧人的肩頭上。

僧人抖了抖身上的積雪,撩起了僧衣的衣擺。

帶淺枝這才看見,在僧人的衣擺下,赫然藏着一尊石頭雕刻的觀音像。那觀音被雕刻成手執蓮花,肅立在蓮臺之上。宛如在滿目慈悲中,一心守護上山的鄉野村民,不被風雪所迷,不被野獸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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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僧人不肯離去,是不忍觀音像在風雪裏受損。菩薩護佑衆生,僧人守護菩薩。風雪停了,他蹲下身用手拭去觀音像前的積雪,繼續上山去了。

真是一幅好畫啊。

帶淺枝向小厮打聽:“這幅畫的主人,想必也是天女樂大家吧。”

“自然。”

“那這畫的價格,肯定不菲。”帶淺枝估摸着。

小厮自傲般講起緣由:“這幅畫的貴重豈是銀兩能買來的。這是我家天女樂姑娘的仰慕者,聽聞姑娘喜歡人像畫,特意耗費數年心力,找人尋遍了佛奴法師走過的每一段路程,精心制作出來的。”

帶淺枝心中大喜,看來她的三千金有着落了。

“你怎麽在這!”

此時一道似曾聽過的女聲,咋咋呼呼地傳進帶淺枝的耳裏。

她轉身朝門口看去,這不正是同她起過争執的王家嫡女嗎。

好巧啊。

王珊瑚一見帶淺枝那張臉,就氣不打一處來,登時叫嚣道:“你不是說你是城主貴客嗎,今日怎麽不見有鐵甲侍衛保護你。”

那眼神分明是在告訴帶淺枝,你死定了。

帶淺枝一個小閃身,即刻躲到了小厮身後,把小厮推到王珊瑚的面前去。

王珊瑚氣沖沖地跑去質問小厮:“她來找天女樂姐姐,有何企圖!”

小厮尴尬下,忙向王珊瑚行禮:“王姑娘,這位女仙師是來給我家天女樂姑娘送畫的。”

“送畫?”王珊瑚雖性子嬌蠻,但絕非蠢貨,她赫然意識到,“你開出那唯獨一幅的東洲神仙圖了?”

帶淺枝同王家小姐客氣道:“王姑娘,是的。”

王珊瑚面露狐疑,看向帶淺枝:“你今日态度與那日完全不似同一人。”她猜想道,“難不成你是知道,沒人給你撐腰,你怕我了?要向我磕頭認錯?”

“非也,非也。”帶淺枝十分禮貌,恪守玄門修士應有的涵養,“那日是與姑娘發生沖突,王姑娘已用六百金了結此事。今日再相逢,我自然以禮待姑娘,不會心懷記恨。”

“你……”王珊瑚被帶淺枝的這番道理給弄懵了,“我真是看不懂你。”

轉而王珊瑚又惡狠狠道:“本姑娘可沒你心胸寬廣,不報複你,難解我心頭之恨。”

帶淺枝心道,居然有人說她心胸寬廣,看來還是世家女涉世不深,不知她為人雖然可能一時屈服于現狀,但心裏點點滴滴可都記着呢。

“是誰要叫人?”

有侍女正引着身後之人進來,那嗓音極為好聽,想必就是傳說中的曲樂大家天女樂。

帶淺枝抻長了脖子,好奇能擁有如此聲音之人,究竟長得如何。

那邊王珊瑚早就搶先一步,擁簇上去,收斂一身的脾氣,歡歡喜喜道:“姐姐,我又收到了一幅佛奴的畫像。這次是月下白衣圖,好看的緊。”

好家夥!這位天女樂姑娘,了不得啊。竟然能跟馬戲團的獅子老虎,見了自家馴獸師一般。讓王珊瑚幾乎變了一個人。

可惜天女樂的容貌被王珊瑚擋了去,帶淺枝耐着性子等着一窺真容。

直到天女樂從王珊瑚手中看了月下白衣圖,又誇道:“确實不錯。”

王珊瑚從天女樂面前退讓開來。

帶淺枝才得以見到,這張長在女子身上,輪廓英俊似男子又妩媚多情的臉。

她這種風情的女人,确實少見,再加上嗓音的加持下。也難怪有仰慕者可以費時數年,只為送她一幅畫。刁蠻任性的世家女,也待她親近異常。

“想必這位就是章仙師的師妹,帶姑娘是吧。”天女樂不光聲音好聽,說話也是有條不紊,氣質非凡,“可是來送畫的?”

被美人投來關注目光的帶淺枝,笑得愈發燦爛:“天女樂姑娘客氣了,我手裏正好有幅神仙畫,定叫你不會失望。”

沒想到戲曲名家天女樂的嗜好,竟是欣賞全天下的美男子畫作。

幾人來到幾案旁,帶淺枝把畫卷鋪開,只待她往畫中那道背影上,拿手指輕輕一勾勒輪廓。

那畫卷中的神仙就轉過身來,随即騰雲駕霧而去。

看得王珊瑚連連發出驚嘆。

就連天女樂也在感慨:“世間女子總說男子最好,好不過如意郎君。我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她指着畫卷上的題字——人間玉冠子,只身赴瑤臺。

又評價道:“這位神仙大人,可配得上玉冠二字,稱呼一聲玉冠郎君。”

可天女樂并不打算收下如此佳作。

帶淺枝不可置信:“為什麽?”

“我只收藏。世間真實存在的男子畫像。”天女樂淺笑推辭道:“虛空想象的神仙畫,我不會買。”

“這怎麽會是虛空想象!”帶淺枝有理有據,“我見過他的真人啊!”

“我不信。世間真有如此勝過谪仙之人,我天女樂豈能不知道?”

她戲曲是大家,這方面更是大家。

天女樂擺擺手,作出送客的态度。恰逢外面有人找她,天女樂出了帳篷,只留帶淺枝與王珊瑚兩人,站在案幾前大眼瞪小眼。

“你別看我。”王珊瑚給帶淺枝亮了她那一身華貴的紅衣裙,“我可是對殷城主忠貞不二之人。那日買佛奴的畫卷,只為送給天女樂姐姐。”

帶淺枝想嘆氣,本以為十拿九穩,卻想不到接連碰壁。

王珊瑚還沖帶淺枝警告道:“等你一出去,看我不教訓你!”

帶淺枝唉聲嘆氣,她實在沒心思去理會王家女的話。三千金啊,瞬間沒了着落。

誰知天女樂又折返了回來。

帶淺枝用滿懷期待的目光,看向天女樂。

天女樂滿面愁容,扶額道:“馬上要為簪花競秀排演,居然有兩人聽說自己的相好去了勾欄院,就把戲丢下不演,撸起袖子抓人去了。”

王珊瑚登時化作貼心小棉襖,立馬表示要為天女樂排憂解難。

而天女樂似乎欲言又止,最後微笑着看向帶淺枝。

“也要我幫忙嗎?”帶淺枝拿手指向自己,有些不确定。

天女樂湊到帶淺枝耳邊說道:“帶仙師如果願意幫忙,王珊瑚那邊萬事有我。而且,那幅畫……我也會考慮看看。”

帶淺枝恍然大悟,這位天女樂也好會做生意啊!先保本,絕不虧本。

換好戲服的帶淺枝被王珊瑚笑着揶揄:“你知道你待會要演什麽嗎?”

穿着粗布衣的帶淺枝說:“我哪知道。”

她只清楚天女樂和她說,她不會有臺詞,待會排戲時只需站在臺上,當個背景人物就行,才肯幫忙的。

王珊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其餘換好戲服等上臺排練的女子,也跟着在笑。

有人往帶淺枝臉上,畫了一道油彩。

“你演故事裏,送佛奴法師渡河的漁家女。是容貌有損,面目醜陋的漁家女。”

比起衆人的哄笑,帶淺枝半點不受影響。

她只是問:“天女樂演佛奴嗎?”

“當然,要不然誰能來演佛奴法師。”

“那好啊,那我們趕緊排戲吧!”帶淺枝露出了,期待看漂亮姐姐演繹佛門弟子的星星眼。

“你?”衆人的嘲弄如同打在了棉花上,王珊瑚捉摸不透,這位曾讓自己吃過憋的帶淺枝,“你熟悉劇本嗎,就吵着嚷着要上臺。”

這可真是問對人了,她何止是熟悉,她原本就是人們故事裏那位面目醜陋的漁家女。

驀地後臺外面傳來一陣騷動。

人們在驚叫:“好像是佛奴法師來了。”

身邊人在驚喜中竊竊私語:“聽人說,天女樂的歌聲曾讓過路修行的佛奴法師,駐足下來靜靜聽她演唱。看來是真的啊。”

人們說白衣僧所經之地,必定萬人空巷。

姑娘們人頭攢動,在歡欣雀躍中,等待着佛奴的到來。

最後實在等不急,全都想往外湧去,争着看第一眼。

人群推搡着把帶淺枝也跟着送了出去。

王珊瑚在人群裏取笑她:“你還未曾親眼見過佛奴法師本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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