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解除
從胥宿國到舟曲國花費了将近三個月,現在從赤金出來一個月有餘……還有兩個月就滿一年了。
“……”一覺到天明,晉楚卿早上敲謝淵門的時候是名女子開的,女子長得十分标致。
“……”沉默片刻,晉楚卿看向女子身後的謝淵,謝淵:“她要跟我們一起走。”
“……胥宿國?”
“嗯。”
“我的行程很緊。”
“我會負責照顧她。”
“……”
左雪歡:“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一天騎八個時辰的馬,她受得了麽?”晉楚卿。
“我的騎術還可以,八個時辰沒問題的。”
“假若你是介意可能因此拖延到你,不如我們就此別過……”謝淵。
“千萬不要這樣。”左雪歡,“……你們原本便是同行,如果因為我分開,我會良心不安,也會覺得沒有臉呆下去。”
“我真的可以照顧好自己。”左雪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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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雪歡的确能吃苦,這半個月來晉楚卿這麽趕的行程,愣是一聲苦沒叫撐了下來。
接近黃昏時三人在林子裏紮營,現在六月中旬,紮好以後左雪歡香汗淋漓。
晉楚卿告訴她不遠處有條小溪,她可以去那裏洗洗臉,順帶着讓她摘些野果回來。
“好。”
“你去洗臉,我來摘吧。”謝淵。
“沒關系,還是我來吧。”左雪歡。
左雪歡只摘了七個果子,不過都清洗幹淨了,拿回來以後,左雪歡把果子遞給晉楚卿。
晉楚卿伸出手接,中途卻被謝淵拿了去,左雪歡一愣:“這是給晉楚公子的,你吃這個吧。”
“……”
左雪歡是左雪然的妹妹,左雪然的事,謝淵了解一些。
一方面謝淵不想因為自己牽累晉楚卿,另一方面他又擔心只是自己多想,誤會了左雪歡。
如是左雪歡真有歹心,按晉楚卿的能力應該也不會吃虧。
謝淵原是這麽想的,但現在看來晉楚卿的警惕性未免太差。
在場的人各懷鬼胎,在謝淵檢查果子時,晉楚卿從左雪歡另外拿了一顆果子咬了下去。
謝淵忙走過去想要讓晉楚卿吐出來,晉楚卿已經咽了下去。
謝淵将果子奪過來,從表層刮下來一層淺灰色粉末。
“我看你們舊傷未愈,将家傳的食用藥覆在了上面。”左雪歡。
“這叫白雲膏。”晉楚卿。
“……抱歉。”謝淵。
再過最後一座城就要到覆都了,不知道那一人一靈一玉跑到了哪裏。按照韓忻的個性鐵不會還呆在原處,而蝶玉——如果晉楚卿消失,他反而相對自由。
不過晉楚卿是蝴蝶玉的主人,蝶玉再怎麽跑,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最壞的結果,是他們被執祖擒住。有蝶玉在,晉楚卿還是相對放心的。
烏國殺人魔頭刀加加來了址城,揚言要取下址城首富王戰的人頭。
址城人心惶惶,不入夜便已家家閉戶。
謝淵銀子所剩不多,揭榜來到王家,晉楚卿聞王家有烏國最好的馬場,他正求悍馬,也跟着來了。
按王戰的說法,刀加加子時會來。
月黑風高夜,王家燈火通明。
晉楚卿同另外兩名揭榜者守在王戰身邊。
揭榜者靠近王戰的首要條件是家世清白,晉楚卿因有李湘君的文書身份合乎要求,謝淵雖有晉楚卿擔保還是被安排在了外圍。
子時的梆子剛響,王家的兩個大紅燈籠就熄滅了。原來刀加加早已混入王家,他蒙面踹開大門執劍直殺王戰。
晉楚卿與刀加加相抗,王家護衛将王戰護在後方,另外兩名揭榜者襲刀加加,王家警鈴起,外層守衛跟着進來。
刀加加躲開晉楚卿的攻擊,頃刻殺了揭榜者和若幹護衛,血濺庭前,晉楚卿收手。
謝淵跑到內院時正看到發愣的晉楚卿。
“你在發什麽呆?”謝淵。
“……”
謝淵劍風掀起地上的磚石,刀加加揮去雜石,穿破保衛移往王戰。
刀加加的劍氣中帶着刺目的冰紅色光芒,謝淵躍至王戰身側,為王戰抵擋攻擊。謝淵讓王戰撤離,不與刀加加相搏。
王戰本欲與刀加加比高,見形勢不好收斂後撤。
刀加加殺死半數守衛逼近王戰,謝淵破了刀加加的劍招,同時被刀加加的力量所傷。
刀加加招式算不得多高明,力量着實驚人。
謝淵舊傷添新傷,被刀加加力量擊中的地方,猶如被鐵烙一些辣疼,痛感一陣比一陣強烈。
刀加加越過謝淵,直取王戰的頭顱。
四面而來的風鎖住刀加加的身體,劍尖與王戰只有一步之遙。刀加加沖破晉楚卿的風鎖,謝淵提起王戰的衣襟把他扔到後頭,刀加加與謝淵纏鬥。
謝淵很快明白刀加加是力量與敏捷型,不是技術型。他擁有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力量,輕功亦十分了得,但他的劍法只能算是一般。
實在是奇怪。
謝淵長劍割破刀加加的肩頸,刀加加回身刺向謝淵——
擁有壓倒性地力量是件可怖的事情,謝淵直覺周身空間割裂。
晉楚卿瞬間抽出邊死去護衛的刀,刀上凝出一層層像霧一樣的氣,擋在謝淵身前,晉楚卿的手腳往外滲血。
謝淵愣住:“……”
這基本是在用命在搏了。
晉楚卿為什麽會……
“夠了。”晉楚卿對刀加加道。
“……”
似乎,是認識的。
刀加加離開。
心情複雜地将晉楚卿帶回房間,左雪歡在晉楚卿門口等待,見狀詢問:“這是怎麽了?”
“……刀加加。”謝淵。
左雪歡驚呼:“沒想到他竟如此厲害。”
晉楚卿手搭到左雪歡肩膀,将整個重心移過去,幾乎抱住了左雪歡,他虛弱道:“姑娘扶我進屋可好?”
左雪歡撐起晉楚卿:“……我們快進去。”
謝淵:“……”
王戰希望晉楚卿跟謝淵留下做他的護衛,謝淵以為晉楚卿會一口回絕,沒想到他答應在刀加加離開以前不出址城。
在醫館配好藥,謝淵來到晉楚卿的房間,發現左雪歡已在為其敷藥了。
見謝淵過來,左雪歡:“藥已經上好了,你們聊。”
“……”
夕陽拉長人影,謝淵冷淡道:“晚上的守衛,你不要去了。”
晉楚卿:“受人托,忠人事。”
謝淵:“……你何時變得這麽有信譽了?”
“……”
“即使你救了我,我也不會感激你。”
“……”
晉楚卿突然捂住胸口,謝淵緊張:“怎麽了?”
“剛剛上藥的地方……”
“……”
謝淵将紗布揭開,晉楚卿将藥撚在指上:“……往生粉?”
謝淵心中一凜,要幫晉楚卿號脈,被晉楚卿推開。
往生粉劇毒無解,一個時辰就會身亡,左雪歡怎會有這種東西?
謝淵要去找左雪歡算賬,卻被晉楚卿拉住。
晉楚卿問左雪歡跟左雪然什麽關系?
“她……是左雪然的妹妹。”
晉楚卿嘔出鮮血,謝淵忙上前扶住晉楚卿。
晉楚卿:“你知道她的身份,還故意讓她接近我?”
“……”謝淵百口莫辯。
晉楚卿困難地從懷中拿出虛墨簪:“用這個在我這個手的手心裏劃出十字的血痕。”
放血對往生粉并沒有用……
“快!”
雖知無用,但晉楚卿眼神堅定,謝淵還是馬上照做了。
看着淌血的掌心,晉楚卿眼皮越來越沉重,果然……
“晉楚卿?晉楚卿……”
晉楚卿醒來時,屋裏只有自己一人。
從房間出去,謝淵正在院裏練劍。謝淵餘光瞟到晉楚卿沒理。
謝淵號脈時發現晉楚卿中的不是往生粉的毒,脈象也正常。以為是別的奇毒,謝淵忙到半夜,找了三個大夫才确認這厮是真的沒事。
他估計晉楚卿早就發現左雪歡不對勁,把左雪歡的藥換成了其他外觀相似不致死的藥,然後假裝毒發揭穿左雪歡,既趕走了左雪歡,同時也給自己一個警醒。
撇開解除虛墨簪這一點,謝淵猜得八九不離十。
雖被戲弄,但沒直接殺了左雪歡,對謝淵來說已經是燒高香了。
現在的晉楚卿已是自由之身,正是他與謝淵分道揚镳,獨行的好時機。
看着謝淵收招的身影,晉楚卿忽然産生一種奇妙的想法。如果能得到謝淵的幫助,拿到荊棘魂的幾率肯定會更高一些。換成他支配謝淵,還可以确保謝淵的忠誠。
還是算了 ……這實在不是人能幹出的事兒。
“左雪歡呢?”晉楚卿。
“走了。”
謝淵把晉楚卿的虛墨簪遞還回去,這次他還特意洗幹淨了。
晉楚卿說這不是他的,謝淵扔了也好,留着也好,随便他。
謝淵臉色難看:“……昨天是你讓我在你掌心劃的,你那麽說,我當然會當真。”
——
深夜向也潛到王家,王府戒備森嚴,他找一圈也沒有找到機會下手。發現晉楚卿跟謝淵在內把守,向也用調虎離山支開大部分的守衛,引晉楚卿追出來。
一直追到冷清的後街,向才也停下。
“……恢複記憶了?”向也笑問。
“嗯。”晉楚卿。
“好好的胥宿國不呆,怎麽來烏國了?”
“發生了一些事情。”
“還未請教閣下尊姓大名?”向也揶揄道。
“阿卿。”
“我是說真名。”
“這就是真名。”
向也意外:“……也是顏色青?”
“晉楚卿的卿。”
“……”向也一愣。
“……你就沒有什麽要問我的?比如我怎麽忽然變得這麽強,一霁莊以後怎麽樣了。”
“雲景說,你當時走了。”
他那麽說嗎?
“……畢竟我以為我們都會死。”
“……”晉楚卿未澄清。
“為什麽要殺王戰?”
“你知道有那麽一種人,沒本事的時候不會去特意記恨、報複,一旦有了本領,就要翻舊賬,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了。我就是那種人。”
家破人亡逃難時,向也投靠王戰這個在他家長大的大哥哥,王戰忘恩負義地把他趕了出去還說過許多傷人的話。
二人無話。
阿青願為向也赴湯蹈火,向也也可以為阿青出生入死。
可晉楚卿不會為向也,向也也不會為晉楚卿。
對向也來說,晉楚卿既熟悉又陌生,讓他既想靠近又想遠離。
“為什麽要保他的命?”向也。
“揭了榜。”
“那個朋友也是?我看他保起人竭盡所能,你保起他不遺餘力。”
“他本就是那種性格。”晉楚卿。
“我以前就擔心,我們有一天會同室操戈。”向也,“我還會再去王府。”
荊棘戒指流轉着草綠色的光芒。
“你手上的是荊棘魂?”晉楚卿單刀直入。
“不是。”向也。
晉楚卿:“……”
“這是荊棘戒指。”
荊棘戒指與荊棘靈同在,才被統稱為荊棘魂。
這跟牽情輪、蝴蝶玉不一樣。沒了石滕跟蝶玉,牽情輪還是牽情輪,蝴蝶玉還是蝴蝶玉。
但沒了荊棘靈,荊棘魂甚至可以說是另外一種靈器。
——
向也清醒時,已是次日午時。
他從床上坐起來,揉着太陽穴回憶。
昨天他并沒有使用荊棘戒指,也沒有特別勞累的感覺,為什麽還會失去意識?
這是荊棘魂在他身上惡化的信號?
昨日與晉楚卿說手上是荊棘戒指而不是荊棘魂的不是向也,而是韓道。
如果晉楚卿比作夜幕的冷月,韓道就像蒼穹的金烏。
韓道出外多年,屢遇奇險,像晉楚卿一樣手握各種靈器,這其中就包括“托靈球”。
人的□□和精神不能分開,韓道的肉身跟精神也都在薔薇苑,但他可以通過托靈球附着的力量看到外界的信息,也可以像催眠一樣把自己要說的話通過托靈球傳達出去。
他把這力量附在了荊棘戒指上。
向也不是荊棘戒指的主人,他最多算使用者,使用荊棘戒指會耗費向也大量心力,當向也意志薄弱時,韓道可以短暫地通過托靈球與荊棘戒指控制他的身體。
造成一個軀體兩個靈魂的假象。
韓道本是有機會得到完整荊棘魂的,可惜他不忍破開薔薇苑裏冰封住百名女子的冰面,又在後面不甚放走荊棘靈,最終落得與那些女子一樣被冰封的下場。
向也通過跟蹤尋找荊棘魂的小隊來到絞架園,此前絞架園已經被韓道清障,隊伍沒費太多功夫就到了中心的薔薇苑,隊伍中的幸存者拿到荊棘魂,向也殺害幸存者奪得荊棘魂(他以為是荊棘魂,實際是荊棘戒指)。
荊棘戒指與荊棘魂在功能上最大的區別是荊棘戒指是靈器的同時也是死物,它靈在于有力量,死在于無法認主。
就像一把椅子,誰坐上是誰的,誰坐上都一樣。
韓道對向也的為人持保留态度,不過他不會通過控制向也幫晉楚卿取向也的荊棘戒指,也不會為向也做任何決定。
這是向也的身體,他沒有權利。
韓道也不打算把自己困在薔薇苑的事告訴晉楚卿,荊棘靈的力量他親眼目睹,他不想看到任何人因他承擔風險。
向也把戒指從手上摘下來放到錦囊裏,換上便衣來到王府門口。
趨利避害乃人之本性,向也理解,王戰不能雪中送炭就罷了,向也氣得是他落井下石。
王戰正好從王府出來,他一眼便認出了向也并叫住了他。
向也看了眼王戰跟他身後包括晉楚卿、謝淵在內的六名護衛:“剛從外面回來。一進城就聽說你的事,過來看看你擔驚受怕到哪種程度,混得有多慘,死沒死透。”
王戰苦笑:“……你說話,只能這麽毫不留情嗎?”
“論不留情,我可比不過你。”
王戰:“當年的事,我也有苦衷。既然來了,就去府中坐坐吧,等我辦完事回來,再跟你解釋。”
“我不是來聽你說廢話,聽你狡辯的。”
“你根本什麽都不了解。”王戰,“我那時候境況比你糟糕多了,前有豺狼後有虎的,你來我這兒就是送死。不把你趕出去,我們都會完蛋。我一個人死不足惜,但是向家上下幾十口人的血就徹底白流了。不是沒人看出你裝瘋賣傻的把戲,起碼我看出來了!”
“……”
“這麽多年,我從來沒有間斷過查找證據。鐵證如山,你可以自己去看。”
“……”向也,“好,你帶我去看。”
王戰吩咐随從去曉軒樓帶話給趙掌櫃自己身體不适,不去了。
“你随我來。”
花圃裏不知栽了什麽花,氣味清雅。
可惜真相的氣味沒有這般好聞。
王戰的嫌棄是真,辱罵是真,驅逐是真,看出向也裝瘋是假,後來的搜證是真。
王戰是在家業做大之後,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才去做的向家相關的搜證的。
向也想過很多可能性,最接近事實的假設也做過,但那已經不重要了。不管王戰為了什麽,他收集這些至少證明他有愧疚之心,并在努力轉圜。
向也折騰這一圈,也不過是為了一口氣。
現在向也最在乎的是向家之難中,條條指向李家的證據。他本跟李滄州有過節,如果坐實是李家幹的,定饒不了他們。
王戰說,阿青的真實身份是李湘君,并且他身上有相關文牒。
向也不這麽認為。
首先失去記憶後阿青的口音不是烏國的,其次在一霁莊就已經通過蟒證明了阿青的身份是戎寒,如果他是戎寒,那就肯定不是李湘君,歲數對不上。(雖然并不能肯定蟒是阿青的東西,可能只是撿的或者怎麽樣。)
第三是如果阿青不是晉楚卿,他沒必要謊稱是,晉楚卿又不是什麽正面人物。
那文牒,向也猜多半是晉楚卿搶的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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