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世子
越靠近京城,李輕婵越是心慌,在進城前起了熱。
病了好啊,病了就不用想那麽多了,病了想做什麽都成。
她小時候每次生病了,想要什麽李佲致都能給她找來,馮娴更是一刻不離開她。
馮娴沒了之後,她再生病,李佲致就會嚴厲訓斥丫鬟下人,荀氏也收斂着不敢背後捅刀子。
現在病了也好,等見了平陽公主,說不定她一心軟就為自己做主了。
李輕婵靠着床頭胡思亂想,越想心中越是酸脹,一個沒忍住,眼淚啪嗒落進了捧着的藥碗裏。
幸好秋雲在理被褥沒看見,她垂下眼,端起濃黑的藥汁飲了起來,對這苦澀的味道早已習以為常,眼睛都不眨就咽了下去。
喝完了藥,她輕聲道:“舅舅說我小時候見過平陽公主。”因為生病她嗓音沙啞,發聲輕且低。
“那就更好啦,公主肯定會願意為小姐做主的。”秋雲高興。
可李輕婵蹙起了眉。
她起了熱,雙頰潮紅,半躺在床上,看着嬌弱無力,一陣風都能吹倒似的。
好一會兒才悶聲道:“可是我不記得了,我那時候才三歲多……”
馮意說她小時候都是喊平陽公主姨母的,可李輕婵是真的不記得,甚至對平陽公主的長相都沒有絲毫印象。
她既怕平陽公主不肯見她,又怕平陽公主真的見了她問她一些往事。
秋雲安慰道:“舅老爺既然這麽說了,那平陽公主肯定是很喜歡小姐的。”
李輕婵低着頭沒說話了。
太早的事她記不得,但是記得以前馮娴點着她腦門說她小時候淘氣,不僅淘氣,還十分霸道不講理。
這性子哪能讨人喜歡?
李輕婵心裏亂糟糟的,又想起馮娴去世前摟着她說過的話:“真想我的阿婵能一直這麽任性下去。”
到現在她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有人疼有人寵,才有資格任性。
李輕婵鼻子又酸了,她借着撫發的動作在側臉擋了一下,輕輕吸了下鼻子。
秋雲收拾了藥碗遞給外面的丫鬟,馮夢皎送來的有丫鬟有護衛,與李府的下人混在一起,倒也能防着他們不盡心伺候。
回來時秋雲手中多了一簇桂花,星星點點的黃花綴在綠葉間,甚是好看。
李輕婵嗅着桂花香,雙手撐着床榻坐了起來,咳了幾聲道:“扶我出去走走。”
秋雲是不願意的,她覺得病了就該好好躺着。
“可是躺着總是胡思亂想,我不走遠,就在客棧後院看看花。”
秋雲沒法,只好幫着她穿好了衣裳,又喊了幾個丫鬟,戴着幂籬去了後院。
客棧後院沒什麽人,但是栽種了不少花草,除了飄香的桂樹,還有一大片木芙蓉,純白和桃粉的芙蓉花在枝頭随風搖曳,生機勃勃。
秋雲摘了一簇芙蓉花別到李輕婵戴着的幂籬上,道:“小姐比花還好看。”
李輕婵心裏有事,只想自己安靜會兒,掀開輕紗啞聲道:“你去把行李收拾一下,嬷嬷不是說了嗎,明日一早入京。”
打發了秋雲,又讓其餘丫鬟離得遠了點,她一個人繞着木芙蓉花叢緩步走了起來。
她心緒紛亂,盡是對前路的茫然與不安,眉心不自覺地微皺。
心不在焉地走了幾步,一陣涼風吹來,李輕婵微微縮了下肩,再往前走時發現幂籬上的輕紗勾到了芙蓉花枝上。
她停步,側身去攀花枝。
蔥白指尖将花枝勾了過來,細心将輕紗取下後,不經意地一轉眼,忽見旁邊粉白色的花瓣上染上一抹鮮紅。
李輕婵下意識地伸手一抹,猩紅沾上了白嫩指腹,鼻尖似乎還隐約嗅到一絲腥味。
她茫然擡首,視線穿過繁茂花枝,看到隔着花枝的對面地上躺着一個人。
那人被抹了脖子,鮮血正汩汩流出,染紅了衣裳和他身下的一片土地。
李輕婵呼吸一滞,蹬蹬後退了兩步,太過慌張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身子一歪往旁邊倒去。
丫鬟就在附近,她本能地驚呼,然而聲音尚未傳出就被人捂住了口鼻。
身後的人不知何時出現的,單一只手就止住她跌倒的身軀,同時讓她發不出丁點兒聲音。
驚叫聲被堵在了喉頭,李輕婵下意識躲閃,後背卻猛然撞進一個堅硬的胸膛。
陌生的觸覺讓她打了個激靈,慌忙掙紮着想要掙脫對方的禁锢,可那只手卻如堅硬的鐵鏈箍着她,讓她的動作如蝼蟻撼樹般無用。
她看不見對方面容,只能憑着身後的感覺辨別出對方是個男子。
李輕婵叫不出聲,也掙不開,驚懼萬分中感覺心口仿佛被牽拉着一般,泛起絲絲縷縷的痛意。
她長這麽大,從未見過死人和這麽多血,方才那一幕毫無征兆地映入眼簾,再加上猝不及防地被人挾持,驚得她心狂跳了起來。
知曉這是心疾發作的征兆,李輕婵更是懼怕,眼淚忍不住溢出了眼眶,扒着那人胳膊的手也更用力,掙紮間頭上的幂籬被花枝掀了一下,翻飛着落到了一旁。
捂着她口鼻的手掌忽地松了幾分,李輕婵壓着尖叫的沖動,忙顫抖着嗓音道:“……我、我什麽都沒看見……”
對方沒出聲,手也沒徹底放下。
疼痛從心口蔓延開,李輕婵打着哆嗦閉上了眼,磕磕巴巴道:“我、我只是來散步的,明日、今日就會離開,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不會說……求你放過我……”
她聲音漸小,身子也越來越軟,一句話說完,人如被風吹落的花瓣一般往下滑去,恍惚間再次撞入那個胸膛。
下一刻身後人退開,讓她滑倒在了地上。
地上冰涼,砂礫硌人,李輕婵卻已經顧不得了,她心口劇痛,伏在地上捂着胸口,口唇發白,渾身顫抖。
她又驚又懼,怕對方連她一起殺了,又怕自己會就這麽活生生疼死。
戰栗着不敢睜眼,恐懼如同不見天日的黑夜一般彌漫開來,将她緊密裹住,李輕蟬帶着哭腔費力開口:“……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許久沒聽到四周有動靜,她心口痛得厲害,用力揪着衣襟,撐着地面的那只手抓着地面,指尖上沾了泥土,也磨破了皮。
正當李輕婵以為那人已經離開時,忽覺胸前衣襟被人觸碰,她後脊一涼,心下巨震,早年見過的被人糟蹋的丫鬟的下場映入腦海,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硬撐着擡手朝着對方就揮了過去。
她眼睛也下意識睜開,然而只來得及看到對方側臉上被自己抓出來的幾道傷痕,忽地後頸一痛,身子癱軟下去,沒了任何知覺。
李輕婵暈倒在地,打暈她的那人視線在她慘白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重新移到她衣襟處。
她衣襟在掙紮間松了一些,裏面紫色的玉佩露出了一半。
修長的手指撿起那塊玉佩,翻轉了一下,盯着上面振翅的鸾鳳不動了。
片刻後,他拿起這玉佩重新塞回李輕婵衣襟裏時,忽地一道身影落在了一旁,“世子……”
僅僅兩個字,可這語調從沉穩到高亢又轉為震撼。
鐘十二盯着世子探進人家姑娘衣襟裏的手,再看他臉上的抓痕,滿面震驚。
鐘慕期沒有理會他,徑直将玉佩塞好,視線再次停留在李輕婵臉上。
她即使暈過去了,眉頭還因為心口痛而皺着。
沉默地看了會兒,鐘慕期忽地伸手扶了下她微尖的下巴,将她秀麗的臉龐微微擡起,露出了右側下颌,那裏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他盯着那顆紅痣,擡手重重抹了一下,在那賽雪肌膚上留下一道紅痕,而那顆紅痣依舊十分顯眼地存在着。
片刻後,他默默撿起了方才掉落在一旁的幂籬,頓了頓,動作僵硬地将它墊在了李輕婵腦袋下,然後松開了她。
鐘十二驚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世子,這、這是誰家……”
“還有漏網之魚?”
鐘慕期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鐘十二立馬挺直了腰,道:“沒有,全部解決了,沒驚動任何人。”
這時花叢外傳來丫鬟的呼喚聲,“小姐?你人呢?”
鐘慕期又看了眼地上的姑娘,面色平靜地吩咐道:“把這邊收拾幹淨,再讓人盯着這姑娘。”
“是。”鐘十二說着偷偷去看他的表情,除了那道明顯的抓痕,什麽異常都沒有。
他試探道:“盯她什麽?”
沒得到回答,鐘十二眼珠子轉了半圈,視線落在倒地的姑娘身上。
姑娘是很美,但也不至于讓世子把人打暈了動手動腳吧?還在她腦袋下墊東西,世子什麽時候對姑娘家這樣過?
是一見鐘情?還是見色起義?要是公主知道了該生氣還是高興?
應該是高興吧,最起碼世子不用當和尚了……
鐘十二腦子裏轉了好幾圈,卻是一句都不敢問出來的。
“……小姐要是出了事,看我不把你們的皮扒了!”
李輕婵醒來時只覺得頭暈得厲害,五感剛恢複,就聽到嬷嬷的訓斥聲。
孫嬷嬷倒不是真的擔心她,只是怕她在求見平陽公主之前就死了。
李輕婵渾身酸軟,感覺喉嚨像是被針刺一樣難受,她動了動指尖,費勁動着嘴唇喊道:“水……”
“小姐你醒了!”秋雲聲音急切,不再管嬷嬷說什麽,急忙倒了水端過來喂給她。
李輕婵被扶着坐起,溫水入喉,總算是恢複了神智,先前見到的那具屍體、滿地鮮血,還有衣襟被人扯動的恐懼,争先恐後地映入腦海,她臉色一白,躬着背緊緊攥住了衣襟。
“……還好小姐沒事,不然我回去就告訴老爺夫人,把你們這些懶東西全部發賣出去……”孫嬷嬷還念叨着,令人煩躁。
李輕婵腦子裏一片空白,她低頭去看自己的衣裳,只看見雪白中衣微皺。仔細感受了下,身上也沒什麽不舒服。
她又摸了摸胸前藏着的玉佩,确認完好後緩緩舒了口氣,同時心中生出些困惑。
“嬷嬷,我想靜一下。”
孫嬷嬷蒼老但尖銳的嗓音如同被掐斷一般停住,她轉過身,擠出笑道:“那老奴先去給小姐熬藥,回頭再教訓這幾個懶東西。”
等嬷嬷帶人出去了,李輕婵才低聲問道:“我怎麽了?”
“小姐你在後院暈倒了,都怪我,我就不該讓你出去,更不該離了你……”秋雲很懊悔,垂頭喪氣道,“嬷嬷罵得對,要是我一直跟着你就不會出事了……”
李輕婵疑惑了起來,她想起後院那具屍體,心中發怵,試探問道:“我暈過去時候似乎聽到什麽吵鬧聲,可是客棧出了什麽事?”
“沒有啊,這裏離京城這麽近,沒人敢鬧事的。小姐你是不是做夢了?”
是夢嗎?李輕婵不是很确定。
遲疑了會兒,她又道:“我好像把玉佩落在了後院……”
“我去找找。”秋雲性子有些急,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不用!”李輕婵急忙拉住她,“讓小二帶人去找,你陪着我,我有點頭暈……”
秋雲這才止步,喊了幾個護衛跟着小二去尋玉佩了。
後院被翻找了一遍,什麽都沒找到。
李輕婵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夢。
歇了會兒,趁着丫鬟下人多,她壯着膽子又去了趟後院,後院幹幹淨淨,香氣怡人,沒有一點兒異常。
她不信,踮腳仔細查看花叢,然而芙蓉嬌豔且枝葉繁茂,一切都再正常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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