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拽住

李輕婵腦子反應不過來,這種情況不是應該主動避開嗎?他過來做什麽?

恍惚間,汩汩冒血的咽喉與被染紅的芙蓉花重現眼前,李輕婵心又急速跳了起來,她慌張收回視線,假裝從未看見過鐘慕期,轉身就走。

可她腳步太急,蹒跚了一下差點摔倒,急忙扶住亭柱,目光一低,看見了泛着銀波的湖面。

她倒映在水面的身影被涼風吹皺,随着湖面上的月光一起蕩成碎片,仿佛預示着她接下來的遭遇。

夜深人靜,四下無人。李輕婵萬分後悔沒有好好待在屋子裏睡覺。

這麽一會兒功夫,鐘慕期已經大步邁入亭中,望着背對着自己的纖細身影,他擰了眉頭,問:“跑什麽?”

問罷,就見裹着披風也難掩婀娜身姿的姑娘顫巍巍地轉過了身,結結巴巴道:“沒、沒有,我沒看見……表哥。”

頓了頓,李輕婵放軟了嗓音又怯生生喊了一聲:“表哥。”

多喊一句,提醒他自己是表妹,不能對自己動手。

鐘慕期淡淡瞥了她一眼,沒有揭穿她這謊言,簡赅道:“坐。”

他撩袍坐下,李輕婵卻不敢靠近,手指頭不自覺地摳着亭柱,等他再次無聲看來,才壯着膽子道:“表哥,太晚了,我想回去休息……”

“兩件事。”鐘慕期道,“你要站着聽也行。”

李輕婵簡直要慌死了,不敢看他,只能偷偷觀察他的動作,暗中提防,心裏盼着挽月早些回來,又怕她回來正好撞上這場面。

鐘慕期已開口:“給你看病是宮中禦醫,盡管安心用藥。”

“禦醫?”李輕婵驚詫地睜圓了眼睛,侍女們可沒這麽說過,她還以為只是普通大夫。

平陽公主竟會為她請禦醫?而且禦醫竟然也沒看出她是吃的藥粉假裝心疾?

“不管是對下人不滿,還是有別的要求,直接開口說。”

李輕婵還沉浸在他上一句話裏,恍恍惚惚問:“禦醫說我是什麽病啊?”

鐘慕期眉梢動了動,道:“膽子大點,自己去問。”

“哦……”李輕婵偷偷瞧他,他背對着月亮,神色看不太清,但她覺得鐘慕期該是不耐煩了,沒敢繼續問他該去問誰。

鐘慕期捕捉到她小心的目光,屈起食指扣了下桌面,重複道:“這府中沒人敢欺負你,有什麽事直接說。”

這次李輕婵聽清了,可她不敢信。平陽公主明明很讨厭她的,而且侍女下人是照顧她沒錯,同時卻也是監視。

不過她也沒有當面反駁鐘慕期,只是低着頭“嗯”了一聲。

太敷衍了,一看就是沒當真。

鐘慕期看着她半掩在亭柱後心不在焉的樣子,眸色變深,站了起來。

李輕婵剛察覺到,陰影已經從頭頂籠罩下來,她驚愕擡頭,見鐘慕期人至跟前,離她不過一尺距離。

這距離太近了,她心尖一跳,急忙後退,可忘了自己身在亭子邊緣,後面便是臺階,就這麽一腳踩空——

還未來得及驚叫出聲,便被一只大掌擒住小臂拽住,李輕婵只覺得眼前一花,人已往前跌去,重重撞入一個對方胸膛。

不等她有反應,鐘慕期已退開,李輕婵堪堪站穩,揉了揉被撞到的鼻尖,後知後覺地紅了臉。

接着她感覺手臂上的力道加重,身子不由自主地順着那力道趔趄往前,剛低呼了一聲,就被按住肩膀坐了下去。

待她回神,發覺自己已經坐在了小桌旁,鐘慕期仍在她身旁,但已松開了她的小臂。

只有那上面仍殘留的發燙觸覺昭示着方才短暫的接觸。

李輕婵被這意外弄得呼吸微急,她不自在地坐着,想摸摸方才被鐘慕期抓到的地方,當着他的面又覺得羞赧,等呼吸平緩了些,才悄悄擡眼看他。

兩人高低對調,現在是李輕婵坐着,鐘慕期立着。

月光傾瀉而下,将他五官完完整整地暴露出來,李輕婵看着那分明的眉眼和高挺鼻梁,心頭一燥,猛地偏臉躲開,嗫嚅道:“多、多謝表哥。”

鐘慕期只淡漠地掃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再次道:“想要什麽直說,不喜歡的就拒絕。”

他說完就又有了動作。

李輕婵見他逼近,微微打了個哆嗦,放在膝上的雙手瞬間握緊。

可鐘慕期只是從她身側過去,并未觸碰她一下,反而是她身上的薄披風被吹動,翻飛着撲到了對方手背上。

李輕婵急忙将披風扯回來抱住,而鐘慕期低頭看了她一眼,眼眸沉了幾分,冷聲道:“也沒必要這麽怕我。”

李輕婵被說中心事,臉上滾燙,連餘光也不敢再瞟他,聽着腳步聲漸遠,方能确認他這是要離開了。

他過來就是要說這個嗎?李輕婵迷迷糊糊發起了呆。

不知過了多久,忽有一聲呼喚:“小姐?”

認出挽月的聲音,李輕婵急忙擡頭朝反方向望去,确認看不見鐘慕期的身影了,她安定了些,提聲回道:“這裏。”

挽月提着燈籠匆忙趕來,道:“小姐的燈籠怎麽滅了?方才沒看見光亮,奴婢還以為小姐去了別處。”

“風、風吹滅的。”李輕婵差點因為說謊咬了舌頭。

待挽月要給她将長發綁起時,李輕婵卻不願意了。

她把自己藏在披風裏,偷偷摸了摸方才被鐘慕期碰過的小臂,那上面仿佛還殘留着灼熱的溫度,連帶着她的臉也燒了起來。

她咬了咬下唇,小聲道:“我累了,回去睡了吧。”

屋內溫暖,李輕婵換好了寝衣,如前些日子一樣,沒一會兒就昏昏欲睡。

她不喜歡這種被人操控的感覺,硬是撐着沉重的眼皮不肯睡,這時鐘慕期的話忽跳入腦海——“不喜歡就拒絕。”

這話像是有重量一樣,一個字一個字落在她心尖上,讓她的心跳跟着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李輕婵恢複了幾分神智,喊住将要出去的侍女,“……我不喜歡那個香。”

侍女愣住,李輕婵費力地睜着眼,看向那個冒着袅袅輕煙的香爐,含糊重複道:“我不喜歡那個。”

屋裏兩個侍女對視一眼,道:“奴婢們這就把熏香擡出去……”

隔日,李輕婵醒來時屋子裏還很暗,她坐起來懵了一會兒,然後抿起了唇。

鐘慕期說的竟然是真的,她說不要那個香,侍女就把香搬出去了……雖然後來她還是很快睡着了,可至少起得早了。

她很高興,洗漱罷就開了窗,見外面一片白茫茫,是起了大霧。

侍女道:“今日的霧特別大呢,都快巳時了還沒散去多少,小姐要是去院子裏可要記得離水邊遠些……”

李輕婵“啊”了一聲,被侍女看過來時紅了臉,将人支開,她才懊惱地嘟囔道:“竟是快巳時了,我還當今日起得早……難道不是那香的問題?”

這個問題無從确認。

用了早膳後,她糾結許久,還是鼓着勇氣去了平陽公主那邊。

結果一掀珠簾進去,就猝不及防地與鐘慕期打了個照面。

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如最後一縷晨霧,被午時日頭一照,片刻就化作了飛煙。

“傻站着做什麽?不知道的以為我欺負了你!”平陽公主沒好氣道。

李輕婵臉上燥熱,雖說打定主意要讨好平陽公主,可在鐘慕期的視線下卻覺得十分難堪。

她在心裏默默給自己打氣,進去對平陽公主行了禮,再轉向鐘慕期,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福身,小聲喊道:“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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