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和好

鐘慕期淡淡“嗯”了一聲,轉向平陽公主道:“走了,今晚可能不回來,母親若有事便差人去刑獄司尋我。”

停了一下,他又道:“或者是趙旿那裏。”

他說完就走,平陽公主注意力正在李輕婵身上,等他朝外走了幾步才回過神來,喊道:“那邊有急事?”

“不急。”

“不急做什麽不回府?午後陳尚書府上要辦賞花宴,我帶阿婵去見見人,晚上你回來順道去接我們。”

鐘慕期挑眉。

平陽公主嗤笑一聲,擺手道:“後宅婦人的事不用你管,娘心裏有譜,晚些時候你記得去接娘就行。”

鐘慕期颌首,轉身離去了。

聽了這一段的李輕婵暈頭暈腦,她根本不知道陳尚書是什麽人,更不知道平陽公主又為什麽要帶她去見人,見誰?再說她昨日不是還在與自己置氣嗎?

她看向平陽公主,後者根本不理會她,再看向後面的欣姑姑,欣姑姑則目不斜視。

李輕婵心裏失落,眉眼跟着黯淡了幾分,但她還記得今日要跟平陽公主道歉,邁着小步到了平陽公主身旁,低聲道:“姨母還在生氣嗎?”

平陽公主冷着一張臉,道:“我有什麽可氣的。”

李輕婵聽她與自己說話又變成“我”,而非“本宮”,心知她現在不比昨日那般氣惱了,腳尖往前蹭了蹭,溫聲道:“我那繡工根本就拿不出手,原本想過幾日去街上看看有什麽貴重物什好送給姨母的,一直沒有機會出去,所以便先準備着送給欣姑姑的了……”

“你想給我買什麽?你有銀子?”

平陽公主語氣依然不好,李輕婵卻聽出幾分軟意,忙道:“有的,我有許多銀子。”

她沒說銀子大多是馮夢皎給的,道:“姨母貴為公主,用的都是最精細的東西,我想仔細挑挑。”

“宮外能有什麽好東西?”平陽公主不屑。

李輕婵詞窮,吭哧了半天,也沒能想到該怎麽接着說下去,畢竟她說的對。

“笨死了。”平陽公主很嫌棄,但話中已沒了怒氣,道,“過來。”

李輕婵往前挪了一步,被她拽着坐在了身旁,動作一點兒也不輕柔,平陽公主質問道:“有空繡荷包,沒空出門?”

自馮娴去世後,李輕婵還從未與人這麽親近過,此時挨着平陽公主十分不自在,僵硬着身子道:“我一個人……不敢出去……”

平陽公主眉梢一挑看向欣姑姑,欣姑姑忙道:“聽月齋除卻挽月折枝兩個大丫頭,二等侍女和粗使丫頭也是不少的……阿婵小姐……是怕生吧?”

李輕婵慌忙道:“不關挽月她們的事,我就是……就是……”

“得了,別結巴了,我讓人把你身邊那丫頭送回來就是。”

李輕婵陡然擡頭,一雙杏眼水波粼粼、滿是欣喜,似乎是怕平陽公主反悔,她急忙脆聲道:“謝謝姨母!”

她只顧着高興了,平陽公主卻是被她這一嗓子喊得愣了下神。這還是重遇後平陽公主第一次見她這麽開心,那亮晶晶的雙眼和清脆的嗓音,幾乎與兒時重疊。

平陽公主看着她,想起她小時候的模樣,粉玉雕琢,走起路來一颠一颠的,還又懶又愛撒嬌,總是纏着要人抱。

那時候馮娴尚在,兩家人走得很近,兩個孩子同吃同住……

“……姨母?”李輕婵忐忑地喊了一聲。

平陽公主回神,見她滿面不安,冷聲道:“昨日我就說了會把人還你,只是後來有事忘記了,難道我還會食言嗎?”

李輕婵忙順着哄道:“不會不會,姨母最好了!”

得了平陽公主的保證,她想問秋雲回來的具體時間,又怕平陽公主煩了,于是給她倒了盞茶水,問起賞花宴的事情。

平陽公主道:“就是一個普通賞花宴,會有許多小姑娘,正好你在京中沒什麽朋友,去認識一兩個也好。”

見李輕婵面露怯意,平陽公主高聲道:“怕什麽!跟在本宮身邊誰敢動你!”

“是……我聽姨母的。”李輕婵順從點頭。

李輕婵根本不想去什麽賞花宴,但不敢違逆平陽公主,只能被侍女好好妝扮一番,跟着上了車攆。

聲勢浩蕩地到了地方,陳尚書夫人匆匆來迎,平陽公主坐在垂着金紗軟帳的車攆上,居高臨下道:“若不是有人說她今日與你有約,本宮還不知曉你弄了個賞花宴。”

陳夫人神色僵硬了下,不自然地笑着道:“只是親朋聚會小輩玩耍,算不得正經的晚宴,簡陋得很,不值當請公主……”

其實根本就沒什麽賞花宴,今日晨間,濃霧還未散去,陳夫人就收到了榮裕郡主的信,信中道平陽公主請她去府上敘話。

榮裕郡主哪裏敢去平陽公主府上,便謊稱與陳夫人有約,要來陳府赴賞花宴。

陳夫人收到信時,榮裕郡主已經這麽回了平陽公主,可把她吓壞了。

誰不知道平陽公主不好惹?這大嫂自己扯謊也就罷了,也不知道提前通口氣,若是平陽公主沒見着尚書府的賞花宴,那倒黴的可就是陳尚書了。

陳夫人手忙腳亂了大半天,臨時買花、準備茶點,拟帖發帖,堪堪拾弄出一個賞花宴。

榮裕郡主或許只是随口扯了個謊,可麻煩事卻到了陳夫人身上,縱使倆人是姑嫂關系,現在陳夫人也難免起了怨念。

如今見平陽公主找上門來了,陳夫人心裏一陣後怕,使勁兒說着謙卑的話。

待平陽公主姿态高貴地被侍女扶下馬車,陳夫人正要請她進去,卻見平陽公主回身道:“下來吧。”

陳夫人奇怪,平陽公主車攆中還有別人?她這麽高傲,怎會準許別人與她同乘?

陳夫人擡目望去,便見一窈窕姑娘被人扶着下了車攆。

姑娘唇紅齒白,嬌靨如花,身穿茶白雪鍛上衫,下着天水碧銀波浮蕊衣裙,又披一略深色的織錦繡牡丹外衫,肩上還搭着薄柿色的披帛。更別說身上珠釵首飾,均是珍貴精致。

是一個娉婷柔美,昳麗動人的年輕姑娘。

“阿婵,這便是陳夫人了,你幼時也是見過的。”平陽公主道。

李輕婵下來後就緊跟在平陽公主身側,她今日這一身妝扮和身上的首飾全是平陽公主安排的,跟個提線木偶一樣被擺弄了許久,還是沒摸懂平陽公主的意思。聞言福身做禮道:“阿婵見過夫人。”

陳夫人對着那雙顧盼生輝的盈盈雙目,完全懵了,但不敢當着平陽公主的面說不記得這姑娘,擠着笑将人扶起道:“是阿婵啊,許多年不見了,竟長得這般标志了……”

“她娘那般貌美,她長成這樣不是很正常?”平陽公主哼了一聲,拉過李輕婵的手搭在自己臂彎,道,“可惜不是十成十的像她娘……”

陳夫人幹笑,領着人往後院去了。

遠遠聽見姑娘們的笑鬧聲了,她才猛然想起“阿婵”這名字是何時聽平陽公主喊過的,心下一凜,總算明白了平陽公主這是來幹嘛的。

陳夫人焦急,目光穿過盛開的木槿花望見遠處正與人談笑的榮裕郡主,想着晚些時候可能會有的腥風血雨,腦袋陣陣發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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