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餓哭

翌日醒來,李輕婵雖仍覺得渾身無力,但已比昨日好了許多。

想起昨晚被鐘慕期抱着喂水的事情,她有些不大相信,覺得可能是自己做了夢。可脊背陣陣發熱,好似昨晚從別人身上傳過來的溫度仍殘留着一般。

他這是什麽意思?

李輕婵望着青紗帳糾結了會兒,忽聽外面響起輕微的腳步聲,她一想來人可能是鐘慕期,說不上是什麽原因,急忙閉上了眼裝睡。

進屋的人腳步很輕,停在了她床邊,輕輕掀開簾帳,用濕潤的帕子給她潤了潤唇。

等聽到那人轉過身的動靜時,李輕婵才悄悄睜了條眼縫,看清來人後,驚喜開口:“秋……”

她喉嚨幹澀,聲音很啞,只吐出一個模糊音節便發不出聲了。

秋雲沒聽見,還是将茶盞放回桌上後才發現她醒了的,忙飛快走回榻邊,道:“小姐你終于醒了!挽月說你昨晚上醒了一回,我過來看的時候你已經又睡下了,我還當是她騙我呢。”

秋雲很高興,見她張着口說不出話,忙将她扶着靠床頭坐起,又重新将茶水端過來,細心喂給她。

飲下半盞溫茶,李輕婵緩了過來,啞聲問:“你什麽……”

說話不是很利索,她咳了兩聲,才接着道:“……什麽時候回來的?公主可有為難你?”

“小姐你跟公主去赴宴那日我就回來了,你那樣回來可真是吓壞了我!”秋雲說着用錦被将她裹嚴實了,絮叨着,“京城的天真是說變就變,前幾日還好好的,這兩天忽然冷得厲害,小姐你可不能再病了……哎呀!對了,得去喊大夫過來!小姐你先坐會兒……”

她還是急躁躁的,說着轉身就想往外跑,被李輕婵喊住。

讓她坐近了,李輕婵垂頭微聲道:“先說說你這幾日的遭遇。”

秋雲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向四周打量了下,見門窗關得緊緊的,低聲道:“公主讓人教我規矩,還問了我許多姑蘇的事,關于老爺和夫人的我都照實說了,小姐那事……”她擡眸與李輕婵對視,輕輕搖了搖頭。

也就是說荀翰的事不是她說的,那用藥粉假裝心疾的事平陽公主與鐘慕期應該也還是不知曉的。

李輕婵也說不上心裏是什麽滋味,乏力地依在了床柱上。

秋雲将她長發往後捋着,湊近了道:“不過公主好像知道很多事情,連奶嬷嬷和秋月她們都認識呢。”

李輕婵算了算時間,覺得平陽公主知曉府中老人多半是以前見過,就是奇怪,都過了這麽多年了,她竟然還記得。

記得這麽清楚,到底是愛還是恨啊?

“真難懂……”李輕婵長長嘆了口氣。

她們主仆倆剛提了奶嬷嬷和秋月,隔壁院子管事太監也正與鐘慕期說着這事。

馮娴雖去世了,但把女兒身邊的人安排的好好的。

李輕婵的奶嬷嬷年紀大,見識多,很會打理家務。年輕些的以秋月為首,是馮娴未嫁時買來的可憐人,皆是知恩圖報、機靈會處事的。

大限将去前,馮娴将人一個個叫至病榻前,含淚叮囑她們好好照顧李輕婵。

然而馮娴離世的第四年,奶嬷嬷就不慎摔斷了腿,再也站不起來,被接回了家去。

後一年裏,幾個丫鬟要麽因為犯錯、教壞李輕婵被發賣,要麽到了年紀被荀氏許了人家,而立誓終生不嫁的秋月則被發現與人私通,直接被打個半死趕出了府。

到最後,李輕婵身邊只剩下個比她年紀還小的秋雲了。

“懂事的全都挨個打發出去,只留一個冒冒失失的黃毛丫頭,這繼室打的什麽主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管事太監越說越氣。

“小姐帶來的人一半是馮府的,一半是姑蘇李家的,那姓孫的老虔婆都招了,就是荀氏特意将人都趕走的。”負責教導秋雲的嬷嬷低着頭道,“就是不知道是那繼室手段高明,還是李大人只顧着忙于公務了,竟絲毫不知情……”

“什麽手段高明,不過就是個刻薄的,連先夫人的姑娘都容不下!”管事太監嗤笑,“也就能欺負十來歲的小姑娘,放在京城高院裏,早就不知道死過多少回了!”

嬷嬷不敢多說,只是嘆氣道:“可憐半大的孩子無依無靠,如今還得了怪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被管事太監拄了一下,嬷嬷急忙閉了嘴,聽鐘慕期問:“他還有個兒子?”

“是。據秋雲那丫頭說長得虎頭虎腦,健碩得很。”

鐘慕期又問:“母親怎麽說?”

管事太監答:“公主聽後氣壞了,命人去姑蘇教訓教訓那兩口子。”

“不必。”鐘慕期沉聲道,“我寫封信,你讓人送去給趙旿。”

管事太監不明所以,但聽世子的準沒錯。

信剛寫罷,侍女匆匆趕來,道:“表小姐醒了,今日好了許多,在與秋雲說話呢。”

管事太監大喜,見鐘慕期往聽月齋方向去了,忙問:“昨晚就沒告知公主,今日是不是派人去宮中說一聲?”

平陽公主這幾日氣憤難消,與榮裕郡主鬧得很大,昨日剛被太後接去宮中。雖吩咐說李輕婵一旦有動靜立刻去宮中告知她,可現在府裏有世子在,當然得聽世子的。

“不必,等她病情穩些再告知母親。”

管事太監愁苦了臉,世子不許說那肯定是說不得的,但回頭公主知道了,該生氣了。

嬷嬷悄悄戳了他一下,道:“公主正在氣頭上,多拖延幾日也好,好好教訓那個喜好跟人動手的方家小姐。”

管事太監聽了,咂了咂嘴,覺得有點道理。

鐘慕期過去時,三五個侍女正伺候着李輕婵用膳,具是些湯水軟食之類的。

他未進裏間,與老大夫隔在紗帳外等着。

李輕婵不自在,勉強咽了幾口,就偏頭避開侍女送過來的湯匙,細聲道:“不吃了。”

秋雲急道:“才吃了幾口怎麽就不吃了?是不合胃口嗎?”

李輕婵偷瞄了眼立在紗帳外的模糊人影,拿帕子按了按嘴角,掩唇低聲道:“那我再吃些,你先去看看藥好了沒有。”

秋雲“哎”了一聲,跑到紗帳外沖鐘慕期行了個禮,匆匆去了後廚。

她剛走,李輕婵就讓人把膳食退下,侍女正為難,紗帳被人掀開,鐘慕期視線在剛被動了幾下的食物上掃了掃,道:“不吃算了,餓了別哭。”

李輕婵愣了愣,奇怪地瞟他一眼,嘀咕道:“誰會被餓哭啊!”

她以為自己說話聲音很小,沒想到鐘慕期聽見了,還接了下去:“你。”

李輕婵莫名其妙,覺得他怪怪的,又瞟了他一眼,結果鐘慕期又說了:“你小時候貪玩不吃飯,半夜哭個不停,你母親以為你是有不舒服,大夫都請來了,你哭着說肚子餓。”

李輕婵耳後一熱,頰上湧起一層薄紅,羞恥地辯解:“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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