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病症

“你有。”鐘慕期毫無不留情面,十分肯定。

李輕婵臉皮薄,支吾了會兒,頂着羞紅的臉對侍女道:“那、那再吃點吧。”

侍女們忍着笑意,繼續給她喂了起來。

食水用過半,李輕婵搖了搖頭,是真的吃不動了。

趁着侍女收拾屋內的時候,鐘慕期道:“今日來給你看診的是太醫院已解官的老太醫,問什麽,你就答什麽。”

李輕婵覺得他剛才很不給自己面子,有一點點不大想理他,但又不敢真的不理,便短短地“哦”了一聲。

挽月掀簾請老太醫入內,而鐘慕期往前一步,在床頭凳上坐了下來。

兩人相距不過一尺距離,李輕婵嗅到淡淡的檀香味中混入了一絲冷香,偷摸朝他看了一眼,被捕捉個正着。

李輕婵飛速移開眼,心裏打鼓,面上還裝得若無其事。

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啊?明明先前兩人只是偶爾在平陽公主那碰到時打個招呼而已,怎麽現在一直往自己身邊湊?府中這麽多侍女下人,就是他不看着也沒事的嘛。

李輕婵心潮浮動,細細回想着入京後的幾次碰面,覺得好像就是從那天湖心亭見了之後,他就有點不對勁了。

她此刻仍靠在床頭,身上披了外衣,錦被高高拉到胸前,一頭濃密烏發因方才的動作亂了一小簇,在肩上支棱着。

鐘慕期的目光從她那簇亂發掃到她恢複了些血色的臉頰,見她目光飄忽,顯而易見是走了神。

他眸光微微一挑,略傾身向前道:“不許說謊。”

這幾個字發聲很輕,李輕婵沒聽很清楚,下意識轉頭,“嗯?”

“怎麽了,小姐?”正在幫大夫取脈枕的挽月扭頭問道。

“沒、沒什麽。”李輕婵趕緊搖頭,這才發現鐘慕期那話是特意壓着聲音說給她聽的。

她臉上又熱了起來,想反駁說自己才不會說謊,又覺得自己隐瞞了那致心疾的藥粉和荀翰的事情,是在說謊也沒錯。

這麽糾結了會兒,錯過最佳反駁的機會,老太醫已走近了。

“小姐莫怕,平常心就好。”老太醫給她把了幾天脈了,知曉這姑娘小小年紀就身患奇症,語氣十分輕柔。

李輕婵點頭,“勞煩先生。”

這還是她吐血清醒後第一次被把脈,怕影響到老太醫,謹慎地屏氣懾息,屋內靜得仿佛銀針落地都能聽見一般。

越是安靜李輕婵就越緊張,怕自己真的得了什麽病,她心飛速地跳動着,雙眼緊緊盯着老太醫的面容一動不動。

時間仿佛凝滞了,每一刻都格外難捱,李輕婵感受着自己的心跳聲,忽聽窗外風聲大了起來,緊接着便是急促的“嗒嗒”落雨聲。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讓屋內氣氛松了一些,最外面的挽月踮着步子繞去了窗邊,輕手輕腳地将留了條縫的窗子關緊。

回來時老太醫已收回了手,見李輕婵側目往外看,挽月道:“外面下雨了,好冷呢,小姐這幾日還是待在屋裏吧。”

李輕婵還未說話,老太醫已道:“不可,外面雖冷,該通風透氣的也不能少。”

挽月“啊”了一聲,想去将窗子重新打開,老太醫道:“也不急于一時。”

老太醫說完看向鐘慕期,沖他點了下頭。

李輕婵視線在他倆中間轉,摸不着他們在打什麽啞謎。老太醫問:“聽聞小姐患心疾已三年有餘,以前從未有過嘔血,可是近日身子與往常有什麽不同?”

李輕婵垂下了眼,以前在姑蘇時,她服用那藥粉後心疾便會不定期發作一兩回,有時實在難忍,也停下過。

停大概一個月左右,脈象就會恢複,甚至有一次大夫直接診斷說她心疾已經痊愈了。

再次用藥,心疾又重新發作。

時間久了,她也就掌握了規律,每月服用一次藥粉,就這麽一直拖着,讓所謂的心疾怎麽都治不好。

一朝脫離荀氏的掌控,就沒必要裝得那麽像了,臨近京城時她就已停了藥粉。

現在心口是不痛了,卻忽然吐起血來,讓她覺得不安。

“說話。”李輕婵還失神想着,忽地被鐘慕期沒什麽感情的嗓音驚醒。

她瞄了眼坐着的人,低聲嘟囔道:“我還在想呢。”

“昨日不是跟你說過……”鐘慕期話說一半停住,似乎嘆了口氣,轉而道,“邊說邊想。”

李輕婵悄悄打量了下老太醫,見老太醫捋着胡須面露鼓勵,猶豫了下,她慢吞吞道:“最近些日子時常會喘不過氣。”

老太醫面色微動,細問道:“小姐身子孱弱,可是不堪勞累時才喘不過氣的?”

“不是。”李輕婵确信地搖頭,“累的時候是會喘不過來,可是近日什麽都不做也時常覺得胸悶,好像被東西壓着一樣。”

她說着就覺得喘氣困難起來,胸腔被擠壓着一般難受。李輕婵微微垂首,掌心按着胸口深深吸了口氣,道:“現在就感覺悶得很。”

“除了悶還有什麽感覺?”

李輕婵仔細感受了下,細眉微蹙,苦着臉道:“有時候好像突然不會喘氣了一樣,然後就會使不上力,累的很。”

她說完,鐘慕期看了挽月一眼,挽月急忙上前來扶着李輕婵。

等她稍微緩過來,老太醫又問:“還有呢?”

李輕婵想了想,慢慢擡頭,一雙水波盈盈的雙眸看向了鐘慕期,抿着嘴角微微擡了擡下巴。

等鐘慕期挑着眉梢問“看我做什麽?”時,李輕婵輕咳一聲,壓在胸口的手微微擡起,小幅度地擺了擺,嘀咕道:“……擋着了。”

鐘慕期默默移開,他身後不遠處是一個置物架,上面擺着冒着徐徐青煙的香爐。

“這香爐有問題?”

李輕婵遲疑了下,問:“裏面的香是不是換過?味道不一樣了。”

挽月忙道:“先前小姐說不喜歡安神香,奴婢就将那香爐拿出去了,這是前幾日太醫讓燃的藥檀。”

老太醫嗅了嗅,道:“是藥檀沒錯,有醒神凝氣的功效。小姐聞着不舒适?”

“不是。”李輕婵趕緊否認,她還記得昨日剛醒來是聞着這味道才恢複了些力氣的,知道這是好東西。

她想說因為先前那香老是睡得很沉,每日早上都要暈沉許久才能清醒過來。但又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說,畢竟她屋裏的東西都是平陽公主讓人安置的,若是這安神香也是平陽公主的意思呢?

這麽躊躇一會兒,鐘慕期已看出了端倪,吩咐挽月将先前用的安神香取了過來。

他先是自己撚些碎末嗅了嗅,确認道:“是安神香沒錯。”接着遞給了老太醫。

老太醫也細看了看,道:“是宮中慣用的安神香,能安神養心,舒緩疲憊,公主對小姐很盡心。”

李輕婵見老太醫說得肯定,心中起了疑惑,停了一下,小心翼翼問:“是不是燃得多了會讓人睡不醒啊?”

老太醫皺起了眉,一旁候着的挽月也愣了下,忙道:“這安神香是公主怕小姐初到府中睡不安穩才給送來的,奴婢每次都只放一小塊,等小姐睡下就拿出去了,應當不會讓人沉睡不醒……”

“不是這香的問題?”李輕婵驚訝,她一直以為是平陽公主讓人在香裏做了手腳的。

此刻知曉是自己誤會了平陽公主,李輕婵心中羞愧,人家拿了禦用的安神香給自己,自己卻以惡意揣測,實在是不應該!

李輕婵面露愧色,耷拉着腦袋把每日醒來後暈暈沉沉的事情說了。

老太醫沉思了會兒,又給她搭了次脈,這次依舊什麽都沒說,只是神色略沉。但李輕婵陷入對平陽公主的內疚中,并未察覺。

後來老太醫又問了些別的,李輕婵一一告知。

也許是因為剛醒來不久,或者是李輕婵情緒低落的原因,這一會兒功夫,她已沒了精神,聲音越來越低,注意力也越發散亂。

老太醫該問的問完了,叮囑李輕婵好好歇着,便收拾了藥箱與鐘慕期出了房間。

剛出聽月齋,老太醫面色就凝重了起來,鐘慕期心中一凜,将人帶至了書房,沉聲問:“她怎麽了?”

“小姐的脈象與昨日又有不同……”老太醫眉頭緊皺,欲言又止,似乎遇上什麽棘手的事。

半晌,看着鐘慕期一點點沉下去的臉色,他還是嘆了口氣,俯身作揖道:“目前小姐的脈象還不是很明顯,草民也只是懷疑……”

他直起身,混濁的雙目銳利起來,聲音卻壓得很低,問:“世子可還記得先太子是怎麽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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