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妮安奇醒來,發現周圍一團漆黑,令人窒息。昨天的恐怖經歷又浮現在眼前,殺死最後一只跟蹤的野危後,她爬到一塊大石頭腳下,鑽進幹涸河床的松散沙子裏,用手一捧捧地挖出沙石,做了個藏身之地。當紅月亮還在空中像餘火一樣燃燒時,妮安奇爬進了這個臨時的洞,像死人一樣沉沉睡去。夜裏,洞口上方巨石溫暖着她,但是現在一定是白天了——被太陽烘烤的巨石使得洞裏熱不可耐。妮安奇鑽出昨晚為掩藏入口而搭起的一層薄沙礫牆,爬進新鮮空氣中。

河谷裏空空蕩蕩的,她殺死的那些野獸屍體也不見了。妮安奇試圖站起來,但是傷口火燒火缭地痛,她抱着巨石,強迫自己站起來,最後這個動作使她痛得張大嘴巴,差點叫出聲來。然而,她是不會讓自己出聲,叫出痛苦的,既使那群獵食者已經走開,周圍還會有許許多多其他的獵食者,等着把受傷的妮安奇當一小頓美味佳肴。

妮安奇找到一節幹松枝當拐杖,樹枝和手腕差不多粗,彎彎扭扭,但是很結實。靠着拐杖,妮安奇一瘸一拐地沿着河床往下走。幾步遠的前面有棵樹倒在地上,擋住去路,妮安奇爬過障礙,沉重地壓着拐杖,繼續前行。

妮安奇知道家人都已慘遭毒手,要是奧托還活着,他早就會找到自己;要是他死了,其他人也不可能活着。基娜、阿邁羅和麥尼都不夠強健、不夠靈活,逃不過致命的灰色攫食動物。

就是這樣。

每邁出痛苦的一步,妮安奇就暗暗向自然之神齊薩發誓:這些殺人犯休想逃脫自己的報複,不論是公是母,是老是小,她都要無情地斬盡殺絕,直到最後一個也不剩。這是一個險惡的毒誓,但卻讓妮安奇心中有了目标,促使她繼續前進。

傷口的味道引來了蒼蠅,舌頭也是焦渴難熬,河谷略微向下傾斜,因此妮安奇循着幹涸的溝壑向下,希望能找到水。

接近中午時分,妮安奇的鼻孔嗅到了水,她加快步伐,拖着受了重傷的腿在松軟的沙礫地上前行。前面,溝壑被一圈羊齒植物和茂密的藤蔓擋住,現在,她又聽見了水聲,她用僵硬沾滿血污的手指撥開灌木,發現泉水從一塊裂開的巨石間汩汩流出,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彙集成一潭清泉,潭水周圍長滿了青苔。見到泉水,妮安奇禁不住哭泣起來。

她在泉水邊俯下身,雙手捧起清水,送到焦渴的唇邊,第一口嘗起來滿是血腥味,但是她還是匆匆咽下,緊跟着又喝了兩口,第四下她将水潑在臉上,清澈的泉水頃刻間變得混濁,筋疲力盡的妮安奇将臉埋在柔軟的青苔中。

基娜曾試圖教她認識哪些葉子和根可以緩解傷痛,但是妮安奇總是不耐煩,無心留意媽媽的話,那時她想只有笨拙的獵人。會讓自己受傷。長這麽大,十五年來,她只擦破過皮,劃過幾道口子。現在她竭力搜尋記憶,試圖挖掘出基娜媽媽苦口婆心告訴她的知識。

漆樹止痛,拉奇特愈合傷口,這些話語在她那發熱的頭腦中浮現。漆樹是一種灌木,葉子尖尖的、亮閃閃的,一莖四葉;拉奇特也叫軟舌葉,在幹燥地帶生長,葉子深綠色,像肥厚的手指。葉子切開,會流出清清的漿汁。

妮安奇睜開眼睛,基娜的話、基娜的聲音在她頭腦中回蕩,像眼前的陽光一樣清晰可辨。

湍急的溪水中生長的銀藻可治療燙傷,她總是這麽說,橡樹的果肉曬幹磨成粉末,可用來止血。

“媽媽——”

“別動,妮安奇,聽話,這是滑樹膠,這是栲荑草。”

妮安奇手按着地爬起來,心中半盼望着看到基娜站在眼前,然而只有自己獨自一個人在泉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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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安奇小心翼翼地剝下髒兮兮、浸滿血污的鹿皮衣服,慢慢地泡洗傷口,腿上、脖子上的傷最厲害。她把一塊皮浸在水裏,擰掉多餘的水,用鹿皮上的軟毛擦去已經幹了的血跡和結在上面的泥土,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妮安奇痛得幾乎要哭出來,但是她克制住沖動,專心擦洗傷口。

妮安奇打了個寒戰,半裸地坐在水邊,用冰冷的泉水沖洗,打寒戰是很自然的事,但是臉上奇怪的灼熱告訴妮安奇這不是正常的冷戰,過去她見過有些公麋鹿被豹子弄傷,當時沒死,幾天後卻死于傷口發炎,奧托的父親也是因為被野豬咬傷,後來傷口發炎而死,盡管傷口看起來似乎并不嚴重。

妮安奇知道有治好發燒的草藥,但是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漆樹葉和拉奇特葉就像路标一樣牢牢地嵌在她的腦海裏,失去它們,她就會完全迷失方向。

清洗完刀傷和咬傷,妮安奇穿上潮濕的皮衣。盡管今天又是一個大熱天,可妮安奇在理順褶裙和外衣的流蘇時,還是不停地發抖。她從水裏拿了一塊平滑的石頭放進口中,吮吸石頭會消除焦渴。依靠着松枝拐杖,妮安奇爬出溝壑,審視四周。

在那群獵食者的襲擊下,妮安奇一家驚懼地四散逃竄,遠離了往日的舊路,現在妮安奇雖能清晰地看見東面群山,但是山峰卻顯示出陌生的樣子;放眼看北面和南面,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回頭看西面也是可以走上好幾天的草地,草地過去是大森林。

西北面的天空聚集了大片烏雲,随着烏雲不斷聚攏,烏雲下面的平地也越來越暗,妮安奇無意在雨中颠簸,決定向南走,遠離即将來臨的風暴。

向南走的原因不只是厭惡雨,基娜就從南方過來,她的族人追逐野牛,冬天向北、夏天向南地遷移,他們十二個或十二個以上組成一群,彼此之間常常并無血緣關系。如果還有人願意容納像妮安奇這樣的孤獨獵人,那就是這些牧牛人了。

※ ※  ※ ※

妮安奇背對着風暴,還沒聽到第一聲炸雷,就感到風暴襲來。空氣凝滞,沉悶的濕氣代替了暮春時節的幹燥。妮安奇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懷裏抱滿了漆樹和拉奇特的葉子,在一棵老柏樹下,妮安奇停下來躲雨:她擠進被劈開的樹幹,開始處理傷口。

使用漆樹葉之前,需要把它搗成糊狀,因此當風暴襲卷過去時,妮安奇就機械地嚼着樹葉,然後把泥糊按在傷口;咀嚼還使她的牙齒不再打架,胸膛火燒火撩,是像白月亮索麗那樣的冷冷的火焰。

當脖子都敷滿漆樹葉糊時,妮安奇又折斷拉奇特的莖,把清清的樹汁塗在腿上的傷口,傷口很痛,但是比起剛才清洗時好多了。

遠處,風雨已經開始,一垛雨牆掃過大草原,閃電在雲層中炸開,偶爾沖出雲層,擊打在幹枯的大地。在風暴的追擊下,鹿和鳥兒們倉惶逃竄,看到這麽多的獵物,妮安奇的肚子咕咕直叫,她又嚼了一些漆樹葉,葉汁油膩辛辣,減弱了她的食欲。

風暴越來越近,原本嗚咽的風逐漸轟鳴起來,狂風卷起塵土在妮安奇面前吹過,到處紛飛的樹葉跟着掃過。不遠處,一道藍白色的閃電刺向大地,妮安奇吓得縮了起來,幹草立即着火,不過随後跟來的暴雨澆滅了大火。

暴雨終于到了面前,妮安奇在樹縫裏縮得更緊更深,暴風雨沖刷着她,冰冷的水滴像荊棘鞭子一樣抽打着她,她舉起沒有受傷的手臂護住臉,擋住掃射來下來的水注,她在臂彎下窺視着暴風雨,聽到大批蹄掌踏擊土地的轟鳴聲,聲音蓋過了呼嘯的狂風。一群糜鹿驚惶逃竄,妮安奇獵心又起,她盡力站起來,使自己能更好地觀察四周。

糜鹿是習慣雷電風暴的——單是雷聲是不會把它們吓得在草原上狂奔,一定還有其他東西吓着它們了。

四周沒有煙,這麽大的雨也不會有火,妮安奇抱着樹,透過風暴看狂奔而來的鹿群。

瞧,在鹿群的上空,一個帶有翅膀的巨大身影撲向驚恐的麋鹿,妮安奇看得目瞪口呆:那長滿羽毛的翅膀兩端逐漸變尖,呈拱型上升,兩端似乎相觸,翅膀再次掃下來,沖刷被風暴蹂躏過的草皮,這個怪獸身體厚實,呈流線性,脖子和尾巴像蛇一樣彎曲,長滿鱗片的表皮閃閃地發着紅光。

妮安奇見此情景,想起父親說過的關于暴風鳥的種種傳說,據說這些巨大的飛獸居住在空中,它們一來,就會有猛烈的風。妮安奇從來沒想過真有這種鳥,更沒想到他會飛得如此迅速如此利落。

妮安奇全神貫注地注視着暴風鳥,完全忘記了糜鹿群正向她沖來。突然,綜色的軀體、羚羊和飛奔的蹄掌排山倒海地沖過兩百步開外的小山,徑直朝妮安奇沖來。此時,已無路可逃,妮安奇只好躲在老柏樹後,驚恐地希望鹿群在這個小小的礙障物前分開。

暴風鳥張開大嘴,露出跟妮安奇小臂差不多長的尖牙,蛇一樣的眼睛翻向後腦。

一道閃電從它的喉嚨處噴出。

沙石飛揚,大風把妮安奇掀翻在地,她一邊翻滾着,一邊想着自己随時都可能被鹿群踐踏或被閃電燒焦,大地顫抖了一會,漸漸平息下來,妮安奇擡起了頭。

鹿群在柏樹兩邊分開,瘋狂地沖向遠方,平原上到處是燒焦的糜鹿屍體。在離妮安奇藏身的樹枝咫尺的地方,一道長達三十步的濃煙升起。

妮安奇戰戰兢兢地站起來,暴風鳥在她的頭頂掃過,翅膀振動揚起的空氣,冷冷的沖着妮安奇撲來。

巨大的蛇頭怪獸俯沖下來,抓起一個又一個燒焦的糜鹿狼吞虎咽,骨頭一陣斷裂,暴風鳥努力振動翅膀,盤旋而起,妮安奇看着着他飛起,雨水從臉上流下。

怪獸作大半圓形滑翔,首次注意到妮安奇,向日葵般大的眼睛俯視着她,妮安奇心想,怪獸會用閃電來打擊自己,但是怪獸依舊滑翔着,随飛奔而逃的鹿群飛走了,怪獸還不時回頭、低頭從翅膀下看妮安奇。

怪獸消失後,妮安奇渾身濕透,顫抖地站了很長時間。過去幾天是一個暗示,她自認為對大自然、對大平原了解甚多,卻沒想到受到兩次巨大震動,一次是那群殺死全家的奇形怪狀的獵者,現在又是一次!難道世界颠倒了嗎?難道每棵樹後、每座山後都有精靈和怪獸?

燒焦的肉味刺破了妮安奇的沉思,她在八只被燒焦的糜鹿殘骸中游逛,這兒是一只腦袋,那兒是一條腿,盡管很餓,她卻無法讓自己去撿暴風鳥留下的殘羹,她曾經聽人說過,有的人用火燒肉吃,但是這個主意讓她惡心,肉要麽生吃要麽風幹吃,而不應該燒着吃,只有食腐動物才會吃燒焦的食物。

然而,妮安奇已餓得胃痛,肚子絞痛,身體受到如此重的傷,虛弱得很,她是無論如何也打不了獵了,她需要食物來恢複體力——身邊盡是食物,盡管它們黑黑的,聞起來有煙味,她強咽下口水,在一條還在冒煙的鹿後腿邊跪了下來。

奧托常說:生活就是鬥争。如果你每天早晨搗毀一只螞蟻窩,到了晚上,螞蟻們又會把窩建好,如果螞蟻們想要活下去,他們就只能這麽做,別無選擇。妮安奇現在也一樣,別無選擇,她掰下鹿腿,希望靠近骨頭的肉不會燒得太過火。

同樣沒運氣,閃電燒到了可憐的麋鹿的骨髓,妮安奇嘆了口氣,無聲地嚼着燒過的鹿肉。雨依然在下,淋濕了妮安奇,也淋透了一片漆黑、空曠無邊的大草原。

※ ※  ※ ※

妮安奇繼續往南邊走,發燒越來越厲害,由于白天睡得多,夜間行走,她已經不記得時間了。也許是見到暴風鳥後的第四天——她記不清到底有多少日子了——妮安奇在一處獵人營地發現了一些冰冷的殘羹,這些獵人吃得很好,她找到了一堆豬骨頭,一堆野葡萄莖和一個用來裝鲑魚肉幹的破桦樹盒子,她舔着盒子裏的油脂,嚼着被人扔棄的豬骨頭,這還是自吃燒鹿肉以來,第一次吃東西。

狂吠尖叫預告了一群野狗将要到來,比起熊和老虎,妮安奇更害怕這些狗。大的獵食動物對人及其詭計比較警覺,可這些狗又蠢又兇猛。

妮安奇在其他獵人留下的廢墟中站穩,希翼找到一根野豬腿骨或這其他合适的棍子,這次運氣比想象的要好得多。

在雜草叢中,和豬下水扔在一起的還有一個燧石尖頭的矛槍,槍柄從中間斷開,但是粗心的主人把燧石尖頭和其他一塊全扔了。妮安奇撿起短了一節的矛槍,就着漸暗的光線仔細檢查:米灰色的燧石鑿得很好,相當鋒利。

拿着一把矛槍,哪怕是一把斷矛,也讓妮安奇充滿了新的力量。

當狗群吠叫着走近,妮安奇沖着它們大叫,吓唬它們,回應她的只有蟋蟀的聲音,它們在薄暮中漸漸消隐。當她再次聽到狗叫時,發現它們到了遠處。許多天以來妮安奇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妮安奇繼續向前走,發現了一個潮濕的水坑,她用剛撿來的矛槍叉了幾只很肥的蜻蛙,又在惡臭的黑水中挖出一些苷蔗的嫩根,然後蹲在水坑邊的一塊石頭上,洗完蔗根,就開始大嚼這些食物。

食物和武器給妮安奇帶來新的信心,她走了一夜,天快亮時,她聞到了煙味,一道輕煙在前面的矮松林中升起。

這一帶的獵人在睡覺時,常常燃一堆慢火,用綠色的松枝做燃料,這樣産生的煙既可以驅蚊子,也可以吓走游逛的獵食動物。

妮安奇拖着傷腿爬到陌生人的營地,看見地上躺着兩個人,中間燃着一堆松枝煙火,一個皮袋子挂在老鼠和獾夠不着的樹枝上,在營地的另一邊,用棍子支成的三腳架上穩穩地放着一個桦樹盒子。妮安奇悄無聲息地走進營地,坐在火的上風。

其中一個高個子、裸露着棕色肩膀的男子,翻身仰卧,開始大聲地打酣,他的同伴動了起來。

“噓!”睡意朦胧的人噓道,随手撿起一個松果扔向打酣的朋友,但沒有打中。

刺耳的酣聲繼續,扔松果的人厭惡地嘆了一口氣翻身站起來,此人裹着鬥蓬——松軟的鹿皮,上面配有烏鴉羽毛做的領子——他把皮衣拉上來,蓋住肩部,邁步走向同伴,沒有覺察到妮安奇在旁邊。

“帕吉托,翻個身!”他惡狠狠地叫道。打酣的人還是不動,他的鼾聲真大,妮安奇想,他能吓走方圓一天路程之內的所有獵物。

“帕吉托,你這堆牛屎!”披鬥蓬的人對準打酣者的腰部踢了一腳,這一腳不輕,毫無防備的被侵犯者被踢得臉朝下。

“哇!”他大叫一聲,坐起來,嘴上粘滿松針。“帕阿魯,是你踢我?”

“沒錯!你又在打酣。”

“你就這樣對待自己的兄弟?”

“算你走運,我還沒用斧頭呢。”

妮安奇發出一聲輕輕的短笑。兩個男人都吃了一驚,瞪眼看,這才第一次注意到妮安奇的存在。

“我要是一頭豹子,”她說。“你們倆早喂豹子了。”

“你是誰?”帕阿魯,也就是那個披鬥蓬的人問,妮安奇沒理睬這個問題。帕吉托,比兄弟要高出一頭,胸膛也更寬,他蜷縮着腳坐着,面對妮安奇。他有一張圓臉,一對棕褐色的眼睛。

“你看起來像是剛和豹子打了一架一樣,”他愉快地觀察道。“既然你已經在這裏,說明你一定是贏了。”

帕阿魯盯着妮安奇手中的短矛:“你的武器——我可以看看嗎?”他問,妮安奇伸手遞給他看,但沒放手,帕阿魯的眼睛頓時睜大,說:“帕吉托,你不是說你的叉子被母豬叼走了嗎?怎麽——怎麽會在這個滿身傷疤的人手裏頭?”

“我叫妮安奇,這是我在離這兒有一夜路程的地方撿到的。”

帕阿魯轉身沖着兄弟:“是你扔掉了叉子!”

“是叉子斷了。”高大的男人悶聲悶氣地說。

“叉頭是用很好的灰山燧石做成!換個柄不就好了!”

帕吉托誇張地聳了聳肩,什麽也沒說。妮安奇想這個高大魁梧的小夥子應該是弟弟,年齡不超過十七、八歲,帕阿魯似乎比他大幾歲。

“不管怎麽說,這是一把倒黴的叉子,”帕吉托最後說。“從來打不中東西。”

聽到此言,妮安奇腦袋一晃,翻轉手腕,斷叉朝帕吉托的腳扔過去,正中了帕吉托的腳趾,他大叫一聲,向後倒去,帕阿魯抓起自己的叉子,舉起來準備刺妮安奇,妮安奇抱着膝蓋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帕吉托站起來,顯然站不穩,但是他卻勝利地大叫:“你瞧瞧!這麽近,他也沒打中。”

帕阿魯鼻子哼了一聲,眼睛仍盯着妮安奇。

妮安奇慢慢地站起身,說:“我是一個她,大個子;你的右腳第一二趾頭間被刮破了。”

帕吉托擡起右腳,兩手抓住,分開腳趾來看,殷紅的血珠正從小傷口往外流出來。

“我流血了!”帕吉托重重坐下,用嘴吹腳趾頭,棕褐色的雙眼責備地看着妮安奇。

帕阿魯裂嘴笑了:“眼力不錯,像平原人,”他贊許地說。“你是從哪學來這種擲矛法?”

“從我父親那學來的,他是——曾經是——一個了不起的獵人。”

帕阿魯從地上撥起叉子,遞還給妮安奇:“留着它,它好像不會給你帶來惡運。”他看着妮安奇身上的多處傷口,“也許是你的惡運已經結束。”

妮安奇盤腿坐下,短矛放在腿上,帕阿魯把一個用長皮帶系着頸、挖空了的葫蘆遞給她,妮安奇接過晃了晃,聽到水響,又聞了聞瓶口,是水。

妮安奇大口喝了起來,飛快地吞咽以防水濺出來,喝完後,她把空葫蘆還給帕阿魯。

“很方便。”她說。

“我自己做的,”帕阿魯回答,“你以前沒見過水葫蘆?”

“我不是這一帶的人。”

漸漸地,妮安奇漸漸放松下來,帕吉托心地善良,對兄長很忠心;帕阿魯有點難以捉摸,他有獵人的機敏和銳利的眼光,他似乎和弟弟阿邁羅一樣在某些方面很聰明——總是想制作點什麽東西,思考新方法來做東西,這種聰明讓她感到不舒服。

帕吉托兄弟倆和妮安奇一起分吃早餐——葡萄幹、鲑魚肉幹和帕吉托叫做“乳酪”的白色軟糊糊,妮安奇聞起來覺得有點變味,就謝絕了沒吃。

“你怎麽啦?”帕阿魯問,“誰打你了?”

“動物,一群獵食動物,以前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

“狼?”帕吉托滿嘴葡萄幹地咕哝着。

“不是。”妮安奇痛苦地向兄弟倆簡單描述了一下殺害全家的禽獸。“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她說,咬了一口肉幹,無言地嚼着。

“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帕阿魯問。

妮安奇聳聳肩:“我會盡力活下去。”

“你可以和我們一起走。”帕吉托說,看着哥哥,等他同意。

帕阿魯的表情難以捉摸:“歡迎你。”就是他全部說的話。

妮安奇站起身:“風帶我去哪,就去哪。”她擡頭,看着雲流向南面的天際,“一個人。”

帕吉托聽了,有點垂頭喪氣,但帕阿魯莊重地點點頭,他把一些魚幹放進一個桦樹皮盒,又倒進一些葡萄幹,然後遞給妮安奇,說:“願天上、地下的神靈保佑你。”

“他們還沒有。”妮安奇回答。

※ ※  ※ ※

兄弟倆背着食物和工具告別妮安奇向西走去,妮安奇不懂他們倆個獵人幹嗎要背着食物,到處都是待撿、待抓的食物,他們幹嗎還背着食物到處走,然而她沒法指責兄弟倆的慨慷為人,他們的食物和水讓妮安奇覺得獲得了新生。

晚上,妮安奇來到一條大河邊,她發現河裏到處是禽類——鴨子、鵝、鶴、鹳,妮安奇襲擊了幾只鳥窩,裝備裏又多了四只鳥蛋。接着,她游向河中間,借機沖洗傷口,仰面在水上浮了一會,任水流把她帶往下游。好奇的小魚跟着她,啄她的指頭和腳趾,奇怪的癢癢的感覺讓妮安奇半醉半醒,直到這種感覺喚起了記憶,想起暴風鳥把整個麋鹿吞噬的情景。世上萬物都以其他東西為食,像老鼠吃咀蟲,狐貍吃老鼠,老鷹吃狐貍——人類幾乎什麽都吃,又被更大的獵食動物所吃,即使是強大的麋鹿也只不過是暴風鳥的一點點美味。

那麽誰又吃他——暴風鳥呢?這個呼吸閃電、飛翔在風暴之巅的暴風鳥——他又害怕什麽?

妮安奇閉上雙眼,浮在水面上,輕輕波動,直到一股逆流把水嗆進她的鼻孔,妮安奇一下子跳了起來,又是咳,又是吐,小魚一下子消失在深水中。

紅紅大大的太陽的正在降落,妮安奇向南岸游去,北岸是一片嘈雜,歸巢的鳥兒正在呱呱亂叫。

妮安奇爬上一座臨河的沙丘,準備睡覺過夜,她背靠着一棵結實的瓦楞木樹,按照瓦楞木樹的标準,這棵樹還只是個小樹苗,但是妮安奇還是抱不過來。她把帕吉托的那把斷矛槍放在胸前,沉沉睡去。整個夜裏她只被驚醒一次——附近一只找食的豹子大吼一聲,像人一樣的尖叫把妮安奇吓得翻身站起,手持矛槍準備出擊,當她再次聽到豹子叫時,豹子已經走遠,妮安奇又重新躺在樹下,平靜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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