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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試探我?”宋清彥眼含深意,“父親在西南的勢力或輕或重,端看對誰而言。于清河郡王,多則錦上添花,反之也無甚影響;三皇子卻不然,這是他急不可待需要收攏的助力,你會不知?”

“那麽我為何要授人以柄,令他予取予求?”

韋思危手腕一翻,便合上了折扇,調侃道:“如此說來,我是不是能理解為你已是棄暗投明?”

宋清彥默而不答。

韋思危随後提醒道:“四娘子同七郎親近,想來與他說過自己的身世。”

約莫又等了一刻鐘。

有仆從來傳話,讓二位貴客至“聽音閣”相見。

“聽音閣”是一棟三層藏書小樓。

秦瑛着寬衣大袖,黑發披散在肩頭,其上随意簪了根玉簪,漫卷詩書,是少見的輕狂落拓的模樣。他養的那只被陶滿滿取名叫“爆米花”的小肥貓安靜的趴在他的腿上,咕嚕咕嚕睡得香甜。

“七郎,你要修仙了不成?”韋思危道。

看看他一身“越名教而任自然”的超然之姿,同那個聲色犬馬的清河郡王大相徑庭啊!

秦瑛聞言,卷起書簡放在一旁,“何事?”

韋思危随意擇了個地兒坐下,“三日不見,我以為你除了什麽意外,所以過來瞧瞧。”

“不過我可聽說,你領着千牛衛的職卻不見人,朝中那些本就看你不喜的官員以此參了你好幾本折子了。”

“稀松平常之事,也值得你拿來說道?”秦瑛盤腿而坐,他瞥到宋清彥的存在,沒想理會。

宋清彥面上雲淡風輕,再次在心裏暗罵他狂妄自大,目中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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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思危的眼神在他二人間唆了唆,開門見山道:“宋編修今次為小美人的事而來,有意問你打聽她的身世。”

“你認為她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秦瑛直接點破,說話間他還撓着爆米花的頭,随意閑适。

“七郎你找到證據了嗎?”韋思危興致大增,若陶滿滿真是宋清彥的妹妹,那七郎不是撿了個天大的助力?

況且他就說嘛,七郎怎麽會是個只知道亂吃飛醋的愚人呢?這不是查得明明白白嘛!

宋清彥失笑,他對陶滿滿的刻意接近韋思危看得分明,秦瑛當然也是如此啊。

哪知秦瑛搖頭,“沒有。”

“此案的關鍵人證為景陽侯府三娘子那姓馬的養母。不過在景陽侯的催促下,京兆府匆忙定案,将這罪婦判罰流放嶺南,我已命人去追了。”

“那麽,郡王可知當年的細節?”

宋清彥的母親突然離世,帶回蜀中的只有遺體,連只言片語也無。父親痛恨她的絕情,多年來一直逃避真相。宋清彥無法,便私下裏尋找尚在襁褓中就下落不明的妹妹,大江南北,塞上草原,戈壁荒漠,甚至遠渡重洋,皆是一無所獲。

也就是前些日子見到陶滿滿與父親有着一張極為相似的臉,再從坊間得知了些傳言,才使得他有了新的方向。饒是景陽侯府諱莫如深,他也安排了下屬再下江南,以農婦為線索,重新查訪。

秦瑛慢慢悠悠的,将陶滿滿談到過的內容複述了一遍,“景陽侯夫人十五年前遇亂臨時避入一家農戶生産,因随行奴仆頤指氣使氣病了當家老妪,老妪的女兒,也就是那農婦彼時回娘家探親,為報複景陽侯夫人便将撿來的嬰孩與陶三娘子調換了。”

“農婦遠在江南的娘家這些年已經四分五散,所以有關陶滿滿在襁褓中的物證以及撿到她的時間地點都需得審問那農婦後才能知曉。”

“竟是如此!”宋清彥恍然,忽而又惱道,“景陽侯府無恥至極,竟污蔑滿滿是罪婦之女!”

那年他四歲,記得是父母因舊事生了嫌隙。幾番争執後,母親不顧懷有生孕而一意孤行離家尋找舅父的蹤跡,不料途中遇流民暴動,意外生産。可是随同母親出蜀的親兵皆為父親挑選,身手謀略非常人所及,為何會盡數死于非命?

他确定其中出了內鬼,卻始終苦于沒有證據。可是既然妹妹能僥幸存活,也就說明她有忠仆相護,宋清彥心中生出希望,如若當年之事還有幸存者,那麽致使母親身亡的原因也會浮出水面。

“馬氏罪婦已上路十日有餘,依例日行百裏,如今是否活命還未可知。是以,陶知予的身份暫無定論。”秦瑛意有所指,告誡宋清彥收斂行跡,莫要随意在陶滿滿眼前晃悠。

“四娘與父親的容貌約有七成相似,餘下三成像母親。”說到此,宋清彥面露苦笑,眸光随之透出些懷念之情來。

若非他那日臨時起意應了蕭玉信的邀請,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遇見她。或許,在這偌大繁盛的長安城會錯過一生也未必不可能。

單論與一人五官相像還可說是巧合,可集合父母的長相,非血脈親緣不可得。

秦瑛和韋思危皆沉默不語。

“那又如何?她目下記在陶家的族譜上,且同安國公府有婚約。據本王所知,宋崤與安國公可是有些不為人知的舊怨。”

宋清彥冷笑,“蕭玉信嗎?他也配。”

看來陶滿滿的婚事,并非他一人不喜啊,秦瑛以手支頤,半斂了眉目,唇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不多時,他起身送客,而後對月靜坐良久。

雖無切實證據,可宋清彥如此篤定,陶滿滿為劍南西川節度使宋崤之女,當是十有八/九了吧。

她若知曉自己有父兄在世,且家族強勢,還會需要他嗎?

呵,上了他的船便想過河拆橋?世上絕無這般好事!

秦瑛凜着面色,回去卧房換了身黑衣勁裝,再抓着爆米花的脖子就跳過高牆,如入無人之境,徑直去了陶滿滿的院子。

荔枝和梁嬷嬷在小廚房學做新的零食,只餘陶滿滿坐在前院廊下的石階上,身上披着件厚衣裳。

她這風寒纏纏綿綿了三兩日都不見好全,大夫說她是郁結于胸才會如此,須得心情舒暢才有益病情。

她也想啊,可思及夢境裏陶知予的非人遭遇,自己又被蕭玉信步步緊逼,她只覺人生無望,悲從心來。

星月相輝,茉莉花趁夜開放,小小的一朵,散發出沁人的芳香。

陶滿滿單手支楞着下巴,絞盡腦汁的琢磨反攻男女主和秦瑜的計劃,可思維混沌,無論如何都理不清頭緒。

眼看着要氣出淚來,眼角餘光卻驀然瞥到秦瑛翻牆而入的矯捷身形。

她立時就落下淚來,雙唇嗫嚅,宛若一只呗抛棄的小狗,“秦瑛,你怎麽才來…”

聽聽這可憐巴巴的小嗓兒,盈盈閃動的淚光中盡是對自己的企盼,她分明再凄慘不過,可秦瑛就是覺得渾身舒坦,看吧,她離不開他。

秦瑛把爆米花塞進陶滿滿的懷裏,撩袍與她并肩坐在檐下,“怎麽…”

話音未盡,眼前的小美人一改往日見到毛茸茸便歡天喜地的模樣,嬌嬌怯怯的伸出小手拽着他的衣袖,“秦瑛,我可能要被人害死了,嗚嗚嗚,你,你一定要救我…”

壓抑了幾天的委屈無人傾訴,好容易見到了無所不能的金大腿,陶滿滿的眼淚跟渙渙春水似的流淌不盡,她語無倫次的控訴秦瑜的惡行,“我那時聽得清清楚楚,秦瑜肯定要為了陶聞溪對付我,嗝,然後然後,我就做了噩夢。”

“他找人把我抓住…”

“然後,我就死了,他太壞了嗚嗚。”

她将一番話說的颠三倒四,但秦瑛還是理清了其中糾結。不曾想,他那三堂哥對蕭玉信的心上人已情深如此,有意思。

“他是不是很壞?我跟他無怨無仇,他竟然要下毒手。”陶滿滿絮絮叨叨的,抓着他的衣袖給自己擦眼淚,“你說是不是呀!”

眼見人要惱了,秦瑛趕緊應道:“他确實陰險狡詐。不過夢境而已,做不得真,有我在,你會好好兒的。”

“就是真的!”陶滿滿幼小的心靈正脆弱着呢,要的就是有人跟他同仇敵忾,誰知秦瑛卻敷衍她,當即甩開他的手埋頭生悶氣。

她的脾氣越發壞了,秦瑛只得安撫,“好,你說的是真的。”

“他如何害的你,以牙還牙給他如何?”

陶滿滿歪頭枕着胳膊,細聲細氣的,“我也不是要他死,就是就是,如果能讓他失去競争皇位的資格就好了。”

于一心問鼎帝位的秦瑜而言,皇位落入他人之手更能讓他深受折磨吧。

而另外兩個皇子,遠不如秦瑜城府深沉,秦瑛當是能應付吧?

秦瑛卻覺得陶滿滿還是過于單純,權力的更疊,布滿你死我活的血腥。今日他拿了秦瑜的錯處不下狠手,那麽來日就是他敗亡萬劫不複之時。

不過她能永遠保有天真,也挺好的。

“好,”他應下對陶滿滿的承諾,話鋒一轉,忽而問道,“你的世子哥哥呢?解決了秦瑜,你便能高枕無憂的嫁去安國公府了。”

“放屁!”

陶滿滿氣得柳眉倒豎,跳起來就捂住秦瑛的嘴,“不要你烏鴉嘴!”

“我孤獨終老都不會嫁給那個渣男!”

“渣男?”秦瑛拉下的手卻不放開,而是兀自捏了捏,軟軟的,“何解?”

陶滿滿沒注意到自己被他占便宜,撅着嘴,滿臉都是對蕭玉信的不屑,“渣滓一樣的男人,可不就是渣男嗎?”

“哈,這個說法有趣,”秦瑛莞爾,他緊盯陶滿滿的眼,“那我呢?我在你眼裏又如何?”

他看人的時候,眼裏總是沒有溫度的,陶滿滿卻能感到暖意,“唔,最好看的。”

秦瑛嘴角一撇,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陶滿滿在他滿載星河的目光裏忽地就紅了臉,下意識就要捂着雙頰躲過去,赫然發現自己的手被他握着,旋即小紅臉羞得開始冒煙,“你你你…”

“我我我…”秦瑛挑眉,還愈發使壞的将她的每根手指都捏捏,“不可以嗎?”

她倏地抽回手,吞吞吐吐,“男女授受不親。”

然後,她就又聽見秦瑛招牌式的陰陽怪氣,“也不知是誰,第二次見面就說喜歡我,世風日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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