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章

日薄西山，那一抹即将消逝殆盡的殘紅映在江小落黑沉沉的眸子裏，待暮色褪盡，或許她也将破碎在這無邊暗夜。

邵年将渾身冰冷的江小落緊緊擁進懷裏，“落落，不要怕，不管怎樣我都愛你，你只要記住這一點就好了。”

“大哥……也對我起疑了麽？”江小落枕着他寬厚的肩膀，閉着眼去感受他身體的溫度。

“沒有。”邵年輕輕撫着她單薄的脊背，“他只是不放心婁岐姍對你好的動機才會調查一下，盡管你現在的家人察覺到你變化很大，但不會有人往這一層面想。”

他頓了頓，斟酌着道：“婁岐姍應該也沒有，不過投資兩億畢竟不是小數目，她肯砸錢捧你，一定是她在你身上看到了她女兒的影子，或者潛意識已經将你視為她的女兒了。”

兩方人或許發現端倪，但卻只有他掌握了關鍵性證據。

“邵年，我該怎麽辦？”江小落埋首于他的頸窩，輕聲呓語一般。

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那詛咒一般的警告像永不停歇的牛頓擺球，持續不斷地敲擊在她脆弱的心髒上。

苦悶而壓抑，她想要放聲尖叫，失聲痛哭，但又一聲都不敢□□。

他揉了揉她的長發，誘哄一般溫聲問：“為什麽不願意跟你的親人相認呢？怨她對你放任不管，讓你漂泊在外，最後一個人無聲無息地悄然離開？”

江小落悶悶地搖頭，不說話。

邵年耐心地拍着她的背，“那，你是怕告訴她以後，她會不相信，拿你當異類？”

還是搖頭。

邵年還要再問，卻倏地感覺到脖頸一濕。

微涼的眼淚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上浸開，順着頸線緩緩地漫過鎖骨，流進他滾燙的胸腔裏。

他猛地一僵，像是被灼傷了一般，“不哭不哭，我不問了好不好……”

極細微的啜泣聲，邵年瞬間慌了神兒，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他能感覺到她濕漉漉的眼睫輕輕眨動，淚珠一滴接着一滴，流進他的衣領裏。

“落落乖，不哭了好不好？”他心疼極了，卻又無計可施，除了蒼白無力地兩句話反複安慰，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很少哭的。

第一次見她掉眼淚還是剛認識的時候，她一個人躲在樓梯間，安安靜靜地抱着自己的膝蓋，從後面看起來好小的一只。

這是第二次。

他根本沒有哄人的經驗，女朋友太乖，很少跟他鬧，偶爾惹她生氣了，只要他認個錯很快就雨過天晴了。

但女朋友哭了該怎麽辦？還是幾乎從來不哭的那種……

“對不起……”邵年聲線壓低，大手揉在她微微顫動的肩膀上，将嗓音放地極輕，“我不該惹哭了，你打我兩下好嗎？你一哭，我心都不跳了。”

江小落緊緊抱住邵年的脖子，難受的哽咽，“我好舍不得你……”

“我一直都在啊。”邵年低頭吻她的發頂，撫着她柔軟的長發，極溫柔地輕哄她。

可我要走了啊……

江小落心髒驟然一痛，對未知的恐懼枝枝蔓蔓地纏繞着她，既定結局是她将以死亡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無法擺脫的命運像絞索挂在她脆弱的脖頸上，索扣在無情地不斷收緊。

生命的沙漏在倒計時，而她也在漸漸流逝。

該怎麽告別？

“如果我不在了，你會記得我嗎？”江小落緊緊抓着他後背挺括的布料。

邵年眉心緊蹙，“胡說什麽。”

她的不安情緒蔓延到他的心裏，邵年沒來由地有些心慌。

墓園裏的風漸漸勁猛，江小落低低地抽噎被吹遠，她像一只惶惑無助的小獸，縮在他的懷裏害怕地發抖。邵年緊緊摟住她，頓了頓，又怕力道太大勒疼了她。

“抱你回車上好嗎？”

江小落點了點頭，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手，一刻不能相離的眷戀。

邵年穩穩地抱着她，剛要轉身，江小落卻掙了一下，聲音又輕又啞，“我的花。”

那一捧白菊靜靜地躺在冰冷的石階上，幾片花瓣在陰冷的風中飄零。

他溫言道：“我們不要這個了……”

“要。”江小落聲音細細地，帶着一點點哀求的意味。

一定是媽媽看她的時候送來的，這或許是她與家人最後的一絲聯系。

邵年自然妥協，抱着她彎下腰拾起花束，看着她像守着心愛之物一般将它擁在胸前，無奈地搖了搖頭。

發動起車子，邵年問：“今晚去我那裏好嗎？”

讓她這樣回去，他恐怕整夜都無法安心入睡。

“我想去……”江小落話說到一半倏而頓住了，她抿了抿唇，“好。”

她想去白河別墅，想告訴媽媽，她就是她的女兒啊。

但……還是不要讓她再經受一次喪女之痛了，那太殘忍。

“落落好乖，笑一笑好不好？”邵年粗砺地拇指揩過她側臉上未幹的濕潤。

江小落唇角向下垂着，初停的淚水重新氤氲在紅腫的眼眶裏，她擡眸看向他，“我好像還沒對你說過，我愛你。”

邵年握住方向盤的手倏地僵住，心髒緊緊揪成一團。

她霧蒙蒙的眸子模糊了黑白，瓷白的小臉精致如悉心描繪的古畫，眉眼低斂的柔美驚他此後半生心如止水的荒蕪。

他探過身吻住她色澤略淺的粉潤唇瓣，小心翼翼地輕啄，耐心細致地溫存。

沒人告訴他，這是臨別前最後一吻。

于是，當載滿重物的卡車彎道急剎失衡，橫沖直撞而來，他還沒來得及擦幹她臉上的淚痕。

所有的離開都匆忙。

已知匆忙。

未知，也匆忙。

……

江小落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間中醒來。

渾身僵硬，她睜着沉重的眼皮，麻木感漸漸消退，她緩慢地恢複着意識，想動一動手臂，卻好像被什麽東西禁锢住了。

她不确定自己有沒有微微擡起來手指。

床畔卻倏而有了動靜，一道沙啞的有些粗嘎的聲音，帶着小心翼翼地試探，和濃濃的希冀，“落落，你醒了嗎？”

江小落艱難地眨了下眼，想張開嘴說些什麽，卻一個字的聲音也發不出來。

“落落，你醒了！”

男子猛地站起身來，輪廓冷硬的臉因為巨大的驚喜而生動起來，右手撫過她消瘦的側臉，動作極輕，像是對待名貴而易碎的瓷器一般，怕一不小心就碰壞了她似的。

“落落，你終于醒了……”

逆着天花板上的燈光，他清減了許多的俊顏似乎比從前黑了些，漆黑的眸一眨不眨地緊緊鎖住她，眼底凝結着一層水光。

江小落沉緩跳動的心髒倏而快了一拍，被他左手緊緊握住的手漸漸有了知覺，遲滞地感受到他掌心微燙的溫度。

“年哥……”她嗓音艱澀，像一團棉花噎在喉嚨裏，輕不可聞。

邵年立刻矮下身，将耳朵貼近她的唇瓣。

江小落扯動唇角，緩慢而吃力地笑，“我回來啦。”

伏在他身上的男子緊緊抓住她身下的床單，渾身肌肉緊繃，鐵臂因為用力而青筋浮動。

一滴微澀的水沒進她鬓間的黑發裏，悄無聲音。

翌日一早，#江小落醒了#的熱搜後挂着一個暗紅的“爆”字。

昨天，江小落剛醒來說了兩句話，又沉沉睡過去，把邵年驚出一身冷汗，險些揪住醫生的衣領咆哮。

好在她只是暫時昏睡過去，身體各項指标一切正常。醫生再三保證，她只是睡着了，明天會醒過來的，邵年才稍稍安下心來。

“寶寶乖，再喝口湯。”邵年捏着小勺湊近她的唇瓣，眉眼溫柔極了。

江小落不情願地偏過頭去，鼓了鼓嘴，“哎呀，真的喝不下了。”

“好了好了，那我們不喝了。”邵年好脾氣地放下小瓷碗，扯了一張紙巾輕輕地拭去她唇角的湯漬。

江小落水盈盈的眸望進他含笑的眼睛裏，倏地捧住他專注的臉，撅起嘴親了他一口。

邵年修長的手指一頓，狹長的眸微垂，斂着灼熱而黑沉的光。

“別搞我，你還沒恢複好呢。”他嗓音沙啞，“現在親熱我剎不住手。”

“……”江小落驚異于他臉皮厚的程度，“你想什麽呢，不正經，想都不要想！”

邵年暗暗磨牙，“你自己算算我素了多久，給你時間好好養幾天，回去讓你半個月下不了床！”

這話實在太過露骨，江小落捂住臉，耳尖粉紅，“你怎麽這樣啊。”

邵年輕咬她軟乎乎的耳垂，喟嘆一聲，“兒子都這麽大了，怎麽還這麽害羞。”

江小落猛然一怔，“你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