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司青玄在林楚的公寓裏睡了一夜。
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晚他睡得非常安穩。雖然夢中還是會有光怪陸離的畫面出現,但他睡得很沉,一覺醒來疲憊全消。
與他形成對比的是林楚。昨晚他屢屢遭受驚吓,世界觀又受到了踐踏,即使他已經累得要死,第二天卻還是頂着青黑的熊貓眼出現的,擺明了沒有睡好。
客廳的桌子上還擺着兩杯早上剛煮的咖啡,以及司青玄的“伽利古拉之劍”。那把劍沒有劍鞘,就這麽直白地釋放着象征着危險的隐隐寒光。
司青玄把昨天發生的事情簡單地跟林楚解釋了一下。當然,隐去了系統和刻印之類的東西。
林楚聽完後驚奇地掏出手機搜了一下“ 伽利古拉之劍”──發現它最好的一件仿制品在博物館裏擺着,剩下的幾柄則流散在世界各地的收藏家手裏,每件都被拍出了天價。
“ 這也是仿品嗎?”林楚有些遲疑地說道。
【貨真價實哦!連随劍附贈的幹屍都是伽利古拉本人呢!】
肯定是真品。
仿制品上可不會有伽利古拉的“ 天賦刻印”。
“這劍厲害了,居然還能驅邪。”林楚輕輕吸了口氣,擡頭說道:“ 你爺爺可真是不得了啊,這種東西都能弄來。”
……是啊。
簡直就像是料到了會有今天似的,特地挑選了和司青玄相性最高、威力最強的刻印給他。
兩人無言沉默了片刻。
最後是林楚先屈服于本能——或者說是像老媽子一樣照顧司青玄的習慣——他捋了捋自己紮在腦後的頭發,說道:“先吃早飯。我去外邊買點吧,你想吃什麽?”
“我不餓。”司青玄沒撒謊,他現在不僅精力充沛,體力也莫名地提升了不少,“倒是你,今天就先請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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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楚舉杯灌下一口咖啡,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說道:“今天剛好有兩個長程咨詢的客人約了見面。我打算推掉了。我們昨晚遇上的東西太邪門了,最好別連累他們。”
說着,林楚有些忐忑地轉向司青玄:“你說,這件事真的已經結束了嗎?”
這就要看對方願不願意收手了。司青玄想。
【對方能驅使D級的相鬼,理論上應該是更高級的C級人類覺醒者,或者是智慧型的詭異生物。後者往往比前者更為棘手。】
【啊,忘了給您解釋一點基礎概念——人類社會管身具天賦的人類叫‘覺醒者’,而如相鬼這種為禍人間的詭異生物被統稱作‘災異’。覺醒者和災異的評級都是由最低的E級到最高的S級。值得一提的是,凡是失控的覺醒者,也會被劃入‘災異’名單之中。】
司青玄靜靜地聽它解釋,覺得從前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仿佛是生活在兩個世界裏。
它說的這些,司青玄從未聽說過。
【您想想該怎麽應付敵人吧。以您目前的戰力足以應付C級災異,但世間的災異千奇百怪,也不能光以等級論事。】
“現在最重要的,是在不翻車的前提下,探出對方的底牌。”司青玄說道。
林楚一愣:“那你想從哪裏查起?”
“之前附身在那個黑裙女人身上的相鬼已經死透了嗎?”司青玄問系統。
【是的。死的不能再死了。但是昨晚它死的時候沒有留下皮囊,那張皮應該是被相鬼的控制者及時回收了。也就是說,現在那位女士的屍體,應該已經慘不忍睹了。】
司青玄下意識地皺眉。
果然,他們很快又被請去了警局。
熟悉的警局,熟悉的筆錄流程,甚至連詢問他們的警察都是昨天那兩位。
“兩位還沒下班?”林楚問道,“這都一晚上過去了。”
年紀較大的男警官指了指杯子裏的枸杞,表示自己還撐得住。而之前詢問過司青玄他們的那個年輕警官則熬的眼睛赤紅,看他們的眼神更加慎重,仿佛是在看什麽潛在的變态殺人犯——看得出他很想從司青玄和林楚嘴裏問出什麽蛛絲馬跡來,卻又怕打草驚蛇,模樣別提多糾結。
“不好意思,把兩位叫來,主要是想問問,你們昨晚十二點到淩晨兩點之間,在什麽地方?”
“……”林楚的表情瞬間垮了下來。
昨晚淩晨兩點?他正在跟相鬼玩追逐戰呢!
幸好他及時向司青玄打電話求援,于是他發動神秘召喚術把司青玄從他家的浴缸裏召喚了出來,司青玄提着劍把那只鬼怪給殺了。
問題是這些經歷完全說不出口啊!說出來了,人家要麽以為他在編故事,要麽以為他在犯病!
兩位警官注意到了林楚表情的微妙,本想從他身上找找突破點的,一邊的司青玄忽然開口說道:“昨晚我在他家借宿。十二點到淩晨兩點這段時間,我們都沒有離開公寓。”
林楚聞言跟着點了點頭。
這種事情很好查證,只要調取公寓樓下的監控就知道了。
想到這裏,林楚脊背一僵,有些尴尬地看向司青玄──
淩晨這段時間裏他們的确沒有出過門。但昨天他是把人從浴缸裏召喚出來的。也就是說,如果把監控往前調取那麽幾個小時,就會發現攝像頭裏根本沒拍下司青玄進入公寓的記錄!
昨晚司青玄明明回了自己家住,白天卻是從林楚的公寓裏走出來的……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司青玄瞥了林楚一眼,讓他別慌。
“如果有需要的話,你們可以調取監控,來證明我們沒有撒謊。”
越是這時候,越不能露怯。
司青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自然顯得底氣十足。
坐在他對面的年輕警官認認真真看了他一眼,離開座位去打了個電話,看樣子真是去調取監控了。
趁他不在位置上,林楚急忙向那個看起來更和善些的中年警官套話:“那個,警察同志,我能問問今天又是為什麽要叫我們來嗎?”
這位人到中年的警察沒有倒也沒有避諱,嘆了口氣:“你倆的運氣實在不算好……之前你們遇見的那個女病人,她又出事啦。”
林楚有些不解。人都死了,還能出什麽事?
他還想追問,但這回警官卻只是搖了搖頭,不再透露任何信息。
想必警方已經發現了那個黑裙女人身上發生的異常事件。只是他們調查得出的信息,是不會分享給此刻坐在筆錄室裏的林楚兩人的。
“你說的是──關于那具女屍在殡儀館內被剝皮的事情麽?”
以極為端正的姿勢坐在椅子上的黑發青年出聲說道,語氣冷淡,像是在讨論類似天氣預報之類的尋常瑣事,那雙群青色的眼珠在燈光下折射出寶石般深深淺淺的碎痕,深邃卻幽冷。
那位中年警官微微一愣,下意識抽了口氣:“你怎麽知道的?”
司青玄揚了揚自己的手機:“這事上咱們本市的新聞頭條了。我剛剛看見,想不知道也難。”
中年警官眼皮一顫,湊過去看了一眼。只見手機屏幕上一行鮮紅的新聞推送:
《驚!女精神病患者神秘死亡,屍體竟遭淩虐!》
推送這則新聞是本地出了名的八卦媒體,最愛推送一些聳人聽聞的新聞報道,不僅遣詞造句狗屁不通,有時甚至刻意誇大其實。真真假假,令人難以分辨。
今晨他們發布的新聞便是市殡儀館一女子的屍體遭到淩虐,人皮被整張剝下盜走,目前警察局已開啓立案偵查。他們甚至還挂上了受害者的照片,雖然是打碼的那種,但在場的人一眼就能認出是之前那個發瘋的女人。
“……這群孫子,都說了官方通報出來之前不準瞎寫,他們還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警官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他們這回寫的是真實的新聞吧。”司青玄說道,“ 否則,警局也不會把我們又叫回來了。”
事情捅破之後,老警員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似的,跟他們說明了情況。
“是真的。最晚十二點到淩晨兩點之間,市殡儀館的監控忽然失靈,電路也出現了故障。等一切恢複正常之後,他們就發現,那具屍體的皮膚……都被人剝下來了。”老警員的語氣十分沉重,“離奇的是,現場什麽痕跡也查不出來。說明作案的嫌疑人手段非常高明,甚至可以說是瞞天過海,幾乎沒有人能找到他。”
“剝下皮膚,或許是種很有針對性的報複性行為,又或許是作案嫌疑人的某種特殊癖好。每當這種聳人聽聞的特征出現後,我們首先要警惕的就是是否存在連續性作案的可能。在初步确定本市沒有登記過類似案件之後,我們試着把搜索範圍擴大到了相鄰的幾個城市——居然真的又發現了兩起。其中一起還不是在殡儀館中被發現的,是工人在清潔下水道時偶然發現了已經面目全非的屍體。”
也就是說,看得見的有三宗。但卻都沒什麽物證能提供調查線索。看不見的、尚未被發現的、被人們錯過的,還不知道有多少件。
“再過幾天,這案子可能就不是由我們繼續辦了。你們能在今天徹底洗脫嫌疑也好。”警官說道,“免得一直被摻和進去,晦氣得很。”
林楚察覺到了中年警官言語裏的善意,連連道謝。
很快,出去查監控的年輕警官回來了。他關上門,走幾步路的功夫,視線就在司青玄和林楚臉上來回瞟了兩遍,冷淡地說道:“ 監控查完了。”
“ 辛苦了。”司青玄露出了進入警局以來的第一個微笑,“ 那請問,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離開?”
“先別着急着走。”警官走過來,坐在司青玄他們面前,說道,“咱們再聊聊天呗。”
“當然,和案情相關的問題,我們都願意配合。”司青玄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雖然這微笑落在年輕警官眼裏和挑釁無異,但司青玄其實只是在心底暗自高興:看來可以從警方手裏獲取到更多信息了。
嘩啦一聲,十幾張照片被撂在了司青玄和林楚面前。有幾張是之前那個黑裙女人生前的照片,還有幾張,則是她蒼白的屍體……以及被剝皮後形态可怖的軀體。
“景山!”一旁的中年警官不滿地低聲警示,讓他注意分寸。
而名叫景山的年輕警官則依舊我行我素,雙眼緊盯着司青玄,用不那麽客氣的語氣說道:“我想,你還不是那麽了解死者。那就由我來向你介紹介紹。她叫寧雪蘭,生前是個服裝店的老板,今年二十六歲。家裏還有個未滿五歲的女兒。她身體健康,無慢性病史。在發瘋之前,她的生活和一個普通人沒什麽兩樣,平靜安穩。”
“那可真是不幸。”司青玄說道。
景山俯視着司青玄:“你就只有這麽一句話想說嗎?我知道,你遠沒有履歷上看起來的那樣無害。你一定知道些什麽別的東西……”
的确是知道。
但他本人也只是個莫名其妙被盯上的倒黴蛋。
何況這是詭異生物造成的事件。他難道指望警方和他打配合,把那個驅使相鬼的家夥緝拿歸案嗎?
【您別說,其實在這方面,還真有專業的‘相關部門’。只是您很特殊,最好別被他們察覺到。】
【所以我們必須趕緊解決這件事。】
司青玄問系統:“你有什麽好主意?”
【那女人還有一個女兒,那就好辦了。我們能通過她,讀取到很多和寧雪蘭相關的記憶。】
【大祭司,我們一族是穿越時空與夢境、在滅亡與新生中永存的神明。所有擁有靈氣的生物都有它們的‘刻印’,有它們的‘根源’,但我們沒有。所以您可以自由地收集所有天賦刻印,這就是幻境書庫存在的原理。我們通過‘吸收’和‘吞噬’強壯自我,汲取他人的情感與記憶自然也不在話下,只是通過這種方法能獲取的力量并不多。】
【所以,只是讀取一個小女孩兒對她母親的記憶罷了。簡簡單單。】
司青玄雖然與系統說了很多話,但在外界看來,他不過是沉默了一秒而已。
但這一秒,景山也不肯放過。
景山:“你是在心虛嗎?”
“不。只是有一點點感慨而已。”司青玄擡頭,注視着對方的眼睛,開口說——
“警官,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個世界和你所看到的,并不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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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