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幽深的密室裏,司青玄看着面前這只扭動着的蟲子,陷入了沉默。

【這種情況已經是不可逆的了。何況您也看見了,它剛才抱着屍體啃的那麽起勁,可見已經完全被轉化成另一個物種了。】系統開口道,【其實您可以就這麽放着它,別去管。您要是想讓它早點解脫,搞不好還會打草驚蛇。】

“把人轉化成這副樣子……真的只是為了表達他們對銜尾蟲的狂熱信仰麽?”司青玄低聲說道。

【從理論上來說,也能稍稍提高召喚儀式的成功率。有時候召喚也要講究點玄學嘛。】

司青玄低頭,看見了腳底的一部分召喚陣法。召喚陣法是由地磚鋪成的——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麽特殊的材料把地磚燒制成了血般的深紅色。

司青玄提着燈,一步一步地繞着這間不大不小的密室轉了一圈,把整個法陣都納入腦海中。

召喚陣的整體是一個圓環的形狀,上面分布着五只沒有瞳仁的血眼。可以看出,召喚陣目前是不完整的,還有某些部分沒被繪制出來。

【五個血眼……至少對應了五個祭品。湊齊這些祭品,法陣才會生效。現在城堡裏的人頭還是足夠的,不過數量比較緊湊,再少幾個可就難說了。】系統感慨般地說道。

咨詢偵探四人組,女仆盧西亞,加上莫蘭登家族的小少爺,總共也只有六個人。

這也就意味着,管家絕不會把這幾個人給放出城堡。

司青玄冷笑了一聲,剛想說些什麽,就聽見身後傳來“咿咿”的兩聲,那只蟲子居然亦步亦趨地跟在了司青玄身後,尾部還拖着它那沒有完全蛻掉的蟲囊——它現在大概也是嫌棄那個蟲囊妨礙它行動,于是試着強行把自己沒發育好的、半截畸形的蟲尾從那團綠色的膠質裏拔出來——那畫面別提掉san值了。

“媽媽。”它歪頭等待了幾秒,然後又是一陣搖頭晃腦,“媽媽!”

司青玄:“……”

“不如,我還是讓你解脫吧?”司青玄輕輕地說道,像是在跟它打商量似的,神情平和,“畢竟,這才是讓你們團聚的唯一方法。”

【勸您還是先離開這裏吧,大祭司。】系統忽然出聲道,【很快,又要到‘夜晚’的時間了。】

司青玄能在這裏停留的時間非常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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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着燈,沉默了兩秒,轉身離開。

那只蟲子扭了扭臃腫的身體,還想跟上來。忽然,一只黑色的鬼哭鸫擦着司青玄的肩飛了出來——這只鳥明顯吸引了蟲子的注意力,于是它又高高興興地扭着腦袋,往密室的更深處爬去了。

……

“夜晚”再次到來。

即使體力超群如覺醒者們,現在也有些扛不住了。

“這是咱們經歷的第幾個晚上了?”宋瓒有些萎靡不振地說道,“從進入幻境開始,我們幾乎就沒休息過。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

四個人裏,疲憊狀态最明顯的就是宋瓒。當然,這也和他之前吃下了幻境裏的食物、遭到了污染有關。

好在隊伍裏有多明戈,他的藥劑确實是多種多樣。有提神的、飽腹的、提高精神防護的,這麽一套藥劑喝下來,大家都覺得他們可以再戰個三百回合。

“但我們的體力是有限的。”多明戈說道,“咱們喝完這一批,要過一段時間才能獲取到新的藥劑——而這裏的時間流速過快,幾乎沒有用睡眠來回複體力的機會。再這樣下去,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先來交換情報吧,老大,你去跟蹤那個莫蘭登少爺,發現什麽特殊的沒有?”宋瓒問道。

照臨擡頭,下颚線的弧度優美而利落:“我确實發現了一件事。”

“莫蘭登家的少爺,的确不是殺害女仆索菲的兇手。”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不僅如此,連我們之前在他的貼身女仆盧西亞身上看見的傷痕也是假的——她是在小少爺的授意下,故意僞裝成被他虐待的樣子。實際上他們的關系非常親密,甚至同屬一個陣營:他們正在想辦法對付城堡裏的管家魯道夫。”

“啊?”宋瓒有些被繞進去了,“莫蘭登少爺故意讓別人以為他是個虐待女仆的變态?他圖什麽啊?那從索菲的房間裏查出的那些物證呢?也是莫蘭登少爺故意安排的?”

“那些或許不是。”加西亞回憶着在索菲的房間裏見到的那些線索,“那些物證,其實大半都證明不了索菲的自缢和莫蘭登少爺之間是否存在直接聯系。唯一能夠和小少爺牽扯上的就是那件首飾。但首飾這類東西太常見了,也可以是別人把它塞進索菲的遺物裏,以此将嫌疑往家族的小少爺身上引……”

這個“別人”指的是誰,答案似乎非常明顯。

管家在陪同他們進行調查的時候,總是明裏暗裏地透露出“莫蘭登少爺喜歡虐待身邊的女仆”、“小少爺和索菲之間有聯系”這樣的信息,就是在把嫌疑往小少爺身上推。

而小少爺與管家面和心不和,卻選擇了主動配合管家的栽贓。

這是為什麽呢?

“這小少爺是躺平了?認輸了?所以自己給自己加點黑料,好争取早日解脫?”宋瓒滿臉疑惑地說出自己的猜測。

多明戈無語地撇開臉,壓低了自己的帽子——他是個紳士,不好直接在隊友面前表現出對他的嫌棄。

倒是加西亞非常直接地翻了個白眼:“你又不是沒見過那個小少爺?就憑他的性格,怎麽可能會這麽做?更何況,到目前為止,所有的證據都不能起到決定性作用,即使上了法庭也是無法給小少爺定罪的——他為什麽要這麽快認輸?”

……想猜透莫蘭登少爺在想些什麽,實在是太難了。

于是他們把注意力放在了另一個攻略點上。

“裏卡多·莫蘭登。莫蘭登家族的上任家主,管家魯道夫的摯友。”多明戈總結了一下他們打聽到的信息,“似乎是個懷揣着某種信仰的狂信徒。最後不知所蹤。不過他在失蹤前已經身患重病,時日無多。”

說完,四個人都沉默了幾秒。

裏卡多·莫蘭登是個早就消失無影的人,怎麽看都難和女仆索菲産生交集。

索菲為什麽會指出他的名字?

“我覺得,我們都忽略了一個重點啊。”宋瓒輕輕吸了口氣,雙手環胸,“老管家魯道夫——他和兩任莫蘭登家主都有密切關系,平常應該也有機會接觸到身為女仆的索菲。他想把嫌疑往別人身上推,搞不好兇手就是他吧?”

覺醒者們開始回憶在管家身上察覺到的種種異常。

現在回想起來,管家和小少爺之間看似相安無事,實則劍拔弩張。

就在他們冥思苦想、快要腦補出一場豪門狗血恩怨的時候,房間裏的挂鐘又響了起來。

“午夜零點”到來了。

“不是吧,又零點?”宋瓒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再這樣下去,我的生物鐘都要亂掉了!”

“我們現在還有什麽生物鐘可言嗎?”加西亞吐槽道,“還不如趁着零點後的‘宵禁時間’休息一會兒呢。”

“光休息有什麽用?我需要的是睡眠!我才二十一歲,還是有機會長高的!”宋瓒咬牙切齒地說道,“而且熬夜還會引起各種皮膚問題……我最恨熬夜了!我的皮膚要是熬黃了,那又得花多少護膚品才能補回來啊——”說着說着,宋瓒忽然愣了一下。

“話說,我們是不是從來沒有在晚上見到過管家和他身邊的那個廚子啊?”

“這很正常啊。午夜零點,他們都應該去休息了。”加西亞打了個哈欠,“這個時代的人,可沒有像我們那樣豐富的夜生活。八點睡覺都算晚的。”

宋瓒:“可是上回老大去夜襲那個莫蘭登少爺的時候,他就還醒着啊?”

加西亞和多明戈:“……”

什麽夜襲?誰夜襲誰?

他們用驚訝的目光瞥了眼照臨。

照臨淡然地目視前方,說道:“你說得對。還有午夜宵禁,這個規則本來就很可疑。”

又是一陣沉默。

最後,有人開口:“那要不……咱們今晚溜出去看看?”

……

城堡的閣樓中。

司青玄站在城堡的最高處鳥瞰風景:莊嚴蒼涼的古堡、漆黑的樹林,以及不遠處一泊寧靜的湖水,都安靜地倒影在他眼底。

司青玄莫名意識到了“古堡的主人”究竟是個怎麽樣的頭銜。

等他搞定這個副本,回到現實世界之後,最好還是出錢把古堡給修一修……如果現實世界中的古堡還原出現在的古堡一半的美,司青玄也很滿足了。

【夜安,大祭司。其實我有些不明白——您明知道,那個管家想讓所有人以為小少爺就是殺害索菲的兇手,為什麽還要配合他、給自己塑造一個‘喜歡虐待女仆’的人設呢?】

司青玄笑了笑:“你有沒有想過,管家使這招的目的在哪裏?”

【……是為了把這幾個咨詢偵探拖在這裏?】

“你只對了一半。”司青玄微微閉眼,“他折騰出這麽多似是而非的證據,無非就是找借口把偵探一直留在這座古堡裏。但午夜後,管家化身怪物卻還要來到少爺的房間警告莫蘭登少爺,還花那麽多功夫讓偵探們質疑他、把他變成一個潛在殺人犯的角色——無非就是想要折磨他。”

【……】

“這種折磨,或許也可以解釋成一種遷怒。”司青玄說道,“管家和曾經的家主裏卡多·莫蘭登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麽。這種深刻且曠日持久的恨意,讓管家把裏卡多留下的孩子作為少爺養大——卻是為了把小少爺當做祭品,獻給某個野雞‘神明’。”

“可惜了……現在扮演‘少爺’這個角色的人是我。我可不會按照他的劇本走。”

管家魯道夫想讓小少爺被千夫所指、在痛苦的深淵中作為祭品被犧牲。

那司青玄就偏要讓這小少爺擡起頭來做人——

“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哪怕他們使盡手段,劇情也不會照着他們期待的方向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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