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若有來生(前世)
挂着血肉的屍骨像一排排枯樹倒插在北微和西狄的邊境線上。
血流凝成暗紅色的“分割線”,線的一端是西狄折而複返的大軍,另一端,一個異瞳男人孑然而立。
男人渾身是血,刻着金色龍紋的戰甲已經破敗不堪,頭發散落在額前,虛擋住那雙異色眼瞳,他的左眼是和西狄人一樣的赤瞳,而另一只眼睛,卻是北微人的黑色琉璃瞳。
這雙眼睛,足以讓所有人視他為怪物,諷刺的是,這個“怪物”,就是北微國的皇帝——湛缱。
半個時辰前,禦駕親征的湛缱領兵把西狄軍隊打得落花流水。
這場長達數年的苦戰耗光了西狄的國力,西狄王室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往前線送上降書。
勝敗已定,兩方人馬本不該再刀槍相向。
然而就在戰局尾聲,北微大軍像是集體收到了某道無形命令,如巨浪退潮一般默契地撤離戰場,徒留他們的國君一人面對已經殺紅了眼的西狄人。
西狄主将呼延籁親眼目睹了這場盛大到荒誕的陣前背叛。
他震驚之餘,頗為憐憫地嘲笑出聲:“湛缱,你深愛的國家并不很愛你呢!”
異色的眼瞳呆滞地顫了顫,劍眉微擰,他擡起雙眸,環顧四周,前方是敵軍,身後是北微江山,是他刀尖飲血十年收複的國土。
如今國家完整了,他這個皇帝,竟被鳥盡弓藏,抛棄在了屍骨遍地的戰場上。
他曾經信賴的武将軍師,曾經過命的戰場兄弟,還有在國都裏安享戰争成果的兄長,都如這邊境的黃沙一般,從他臉上拂過,不做停留,甚至還要刺疼他的血肉,譏諷他被戲耍的一生。
西狄的敗局已定,但降書到底還沒送到前線來,呼延籁手下多少猛将死于湛缱之手,他要趁機報仇雪恨。
就算戰敗,能擰下北微國君的頭顱,那也算敗得體面。
餘下的千位西狄士兵越過邊境線,包圍了湛缱,他們大多已經狼狽負傷,是典型的敗軍,但勝在人多,就是用最簡單的車輪戰,也能耗死這個孤立無援的北微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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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一個一個地殺過去,又一個一個地死在湛缱的銀槍下。
呼延籁沒想到他還有鬥志,他握緊手中的弩箭,高聲嘲諷道:
“你就算是活着回到國都,那些北微人也不會待見你,他們日日瞧着你這雙眼,只當你是個會打仗的怪物,怎麽可能真心臣服!?”
“可憐啊可憐,做皇帝做到萬人遺棄,也是史上罕見!”
湛缱握槍的手微微顫抖,異色的雙眼淌出兩道血淚,令他像極了地獄裏的惡鬼,西狄士兵見此情狀,心生畏懼,手上的刀卻敢繼續往他身上砍。
忽然,一道沉悶又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洶湧而來!
呼延籁心下一驚,他以為北微大軍折而複返來救他們的國君,下意識勒住了戰馬,準備逃開,卻見山脈拐角殺出的,确實是一支軍隊——卻是一支不足兩百人的隊伍,
他們個個身穿銀色铠甲,手提尖槍,士氣攝人,雲字大旗逆風怒展!
“北微雲氏......”呼延籁不可置信。
雲家軍早在三年前就在朝堂內鬥中被消解遣散,可這支軍隊消亡之前,曾讓西狄人聞之色變。
呼延籁恍惚以為是場噩夢,卻見雲字旗下領軍之人,眉心一點似血朱砂,手中長劍寒光逼人,他頭上馬尾高束,穿着一身單薄布衣,對比數年前意氣風發的少年将軍,明顯已消瘦支離不少,卻餘威尚存,足以讓呼延籁心頭猛跳。
數年前就筋脈受損被困深宮的雲子玑,怎麽可能神兵天降來到邊境!!
“滾開!!”
一聲怒吼,雲氏連弩射出百餘箭羽,雲子玑長劍翻轉之間,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及時踹開了刺向湛缱後心的一把冷刀。
湛缱隔着血淚看到了來人,見他一身白衣漸漸染上他人血跡,素手穿過刀槍棍棒,朝他伸來,結實地撐住了他的腰背。
雲子玑一邊護着他,一邊提劍捅穿西狄人的喉嚨。
他下手狠,劍出必要對方性命,轉瞬間已經殺了十幾人,屍體倒在他腳邊,他一腳踹飛,正正好砸翻那些西狄騎兵的馬。
湛缱驚疑,雲子玑早年曾是北微邊境最鋒利攝人的一把利劍,後來,他在戰場被廢了筋脈,身體虛弱不堪,連劍都提不起來,饒是如此,先帝依然忌憚他在軍中的號召力,死前下了一道遺旨,硬生生把男兒身的雲子玑召進宮裏做湛缱的帝妃。
說的好聽是皇妃,其實就是皇室的男妾而已。
他入了宮,得了這種虛名,就再無上戰場的可能,雲氏一族,也就此走向衰落。
可他今日,竟這般無敵。
湛缱以為他的身體已經調養好了。
他與雲子玑成婚三年,雲子玑入宮後,就被冷落在深宮的某處宮殿。
哪一處宮殿呢?
湛缱甚至想不起來那座宮殿的名字。
哪怕冷宮都不至于在皇帝這裏如此沒有存在感。
他不知道雲子玑做帝妃的三年住在宮裏哪個角落,不曾過問他的冷暖,不曾關心他的傷病,甚至忘了在意他的生死安危。
而如今,整個北微都抛棄了他,唯一來救他的人,是他冷眼相待多年的帝妃——雲子玑。
人數懸殊之下,雲家軍很快落了下風。
“你先走!這裏我擋着!”雲子玑把湛缱往包圍圈唯一的突破口推。
他實在沒忍住,又叮囑一句:“湛缱,別回國都了,湛堯篡位稱帝,北微人人都想要你的命,先帝當年讓你登基,只是在給湛堯鋪路。”
湛缱無暇去管旁人的背叛,他攥緊雲子玑的手,替他擋下一輪進攻,堅定地道:“要走一起走!”
雲子玑眼中劃過錯愕,繼而又湧上溫柔:“我走不了了。”
“什麽走不了?”湛缱牽着他的手,不肯放開,“雲子玑,你是唯一一個沒有抛棄我的人,所以我也不會抛棄你!”
他捅穿一個西狄士兵的腹部,臉上濺了血水,他将雲子玑牢牢護在身後:“我帶你去中溱,我去向淮氏借兵,殺光北微那些叛徒,子玑,再爛的局面,我也能救好,你信我!”
“...湛缱,我信你。”雲子玑看着他的眼睛,似是在笑,他的臉色漸漸蒼白下來,以至于眉心那顆朱砂格外紅豔,比地上的血還要熱烈。
他忽然嘔出一口血,又狀做無意地擦去,湛缱目睹此景,忙摟住雲子玑脫力的身體:“你怎麽了?!”
就在這時,呼延籁射出一支冷箭。
雲子玑目睹利箭破風而來,他用最後一絲力氣推開湛缱,利箭便從他的心口貫穿而過。
“公子!!”
雲家軍悲恸地驚呼,手下殺敵之招更狠!
白衣徹底被血染紅,雲子玑倒下時墜進湛缱的懷中。
血色的淚水從異瞳洶湧而落,湛缱無措地抱着他:“你為何要擋?”
雲子玑口中溢血,弱聲道:“雲氏家訓,忠君...護國。”
湛缱幾乎要被這句話擰碎,他登基後,猜忌功高蓋主的雲氏,将雲家滿門流放下獄,如今,雲家最小的兒子依舊踐行這一方家訓,為他擋下這枚穿心利箭。
他自責痛苦,顫聲忏悔:“是我對不住你...對不住雲氏滿門。”
雲子玑咳出一大口血,他這副身子骨本也廢了大半,來時是吃了藥,否則連上馬都費力,那藥能讓筋脈暫時痊愈,卻也能要他的命。
“用這條殘命救你,也不算辜負。”
雲子玑伸出手,揩去湛缱眼角的血淚:“陛下別哭,寶石一樣的眼睛,哭起來不好看了。”
五歲那年,他們見第一面時,雲子玑就誇他的眼睛像寶石一樣好看。
這雙異瞳人人畏懼嫌棄,只有雲子玑誇它像寶石一樣熠熠生輝。
是湛缱忘了,他後來擁有了許多東西,唯獨忘了在他一無所有時,雲子玑對他的好。
雲家軍用機關武器殺敵數百,但人數懸殊,最終百餘人全部戰死,他們的身體頹然跪地,手卻還攥着那面雲字旗,一如雲家的忠烈風骨,屹立不倒。
雲子玑将一枚“掌心焰火”遞到湛缱手心,無力地道:“戰場是我的歸宿,放下我吧,你...快逃。”
他的雙眼逐漸失神,心口的血慢慢流幹,最後淡淡一笑,如深淵裏怒放的昙花般不染塵俗:
“你我這一生,本也是互相耽誤拖累,娘親說...從未相愛的夫妻,不會再有來生,陛下,你我都能解脫了。”
他阖上雙眸,聽不見湛缱歇斯底裏的求告,在戰火之中,慢慢滅了全部生息。
唯有掌心焰火帶着炙熱的溫度。
呼延籁帶着騎兵包圍過來。
湛缱小心翼翼地抱着雲子玑的身體,将他護在懷中,他伸出一只手,松開了“掌心焰火”的引線。
一聲尖銳的嘶鳴沖上天際,呼延籁警惕地擡頭望去,見上空并無煙火炸開,在他以為是什麽糊弄人的把戲時,昏暗的夜空中,忽然閃起數萬火種,烈焰流火朝地上墜落。
“不好!!快跑!”待西狄軍隊反應過來,為時已晚。
火種砸在邊境線所有活人死人身上,頃刻間以血肉為燃料,熱烈地燒了起來!活人的慘叫聲不絕于耳!
雲子玑遞給湛缱的掌心焰火,是枚同歸于盡的殺人火器。
他希望這枚焰火能給湛缱帶來求生的機會,卻不知湛缱已不需要這樣的生機。
烈火之中,他抱緊雲子玑的身體,扶着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他們的心口相貼。
傷痕累累的手握緊了箭羽的末端,湛缱附在雲子玑耳邊,柔聲道:“我這樣的罪人,不該得到解脫。”
“子玑,若有來生,我絕不負你。”
他攥着那把穿心利箭,也捅穿了自己的心髒。
烈焰流火之中,他們的血相互交融,心髒也被同一把冷箭緊緊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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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重生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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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設定補充:
1 攻有異瞳,一只黑色一只紅色,不妨礙他英俊潇灑
2 攻的暴君人設特指重生後,他的暴虐主要施加在不忠的叛徒身上
3 受除了身體弱,哪都不弱
4 受在本文的設定是帝妃,也就是皇妃,旁人會稱他為“殿下”“帝妃殿下”,不會出現“娘娘”這類稱呼
5 攻不會有後宮,彼此身心1V1
6 背景全架空,私設多如山
7 有預知夢設定
本文世界觀和我前兩本古耽基本一致,只是國家不同,會有聯動的情節以及熟人出場,時間線對應的是《全天下都等着朕廢後》,因為對應的是這篇,所以會有玄學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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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更新頻率:
一周四更,周四五六七這四天日更,周一二三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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