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雨水朦胧下說開
季遇還沒來得及解釋, 勵嘯就毫無耐心似地又開口:
“算了,你讓我先出去待會兒吧。”
說着他再次開門。
臉上又浮現出抑制不下的厭惡神情。
他對門外的人說:
“你怎麽還不滾。”
門外人嘀嘀咕咕的,勵嘯聽都沒聽,他穿上鞋, 就在季遇眼前再次摔門而出。
又是砰的一聲。
季遇驚訝于勵嘯那副恨不得把他爸攆到世界盡頭的模樣, 也沒想到他們之間是用“滾”字交流的關系。他在原地發愣了十分鐘,才回過神決定去找他。
外面下起了淅瀝小雨, 不大, 就是顯得天有些暗。勵嘯就站在公寓小區後面的一條石板路上, 連路邊栽滿的四季桂都在雨中顯得有些零落。
“勵小絕。”季遇走過去。
勵嘯轉身, 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我沒想管閑事兒。”季遇以一個平和的口吻進行遲來的解釋,像水般無波的聲音慢慢往勵嘯怒火上撲,
“當時你爸就在樓下問我,我沒辦法趕他走, 我還不是想着那是你爸。”
“我爸?”嘲意從笑容裏蕩出,很顯然這十分鐘并沒讓勵嘯冷靜下來, “我恨不得沒爸。”
“我就沒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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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
季遇沒想到勵嘯這麽反問一句, 他看着面前戾意沖天的男人:
“我只是說,你好歹還有爸,比我總好些吧,沒必要對他——”
“你哪兒看出來我比你好?”勵嘯再次怒極反笑,像是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
“季遇我問你,你哪兒看出來我比你好?”
季遇一時間說不話來。
勵嘯譏諷地擡了擡下巴催促:“你說啊。”
季遇不喜歡在夏季粘稠的雨天還要和他掰扯,不喜歡他兇巴巴叫他名字, 更不喜歡他這樣挑釁的态度, 挑得他平靜的聲音都有火了:
“我從小就被人可憐, 你被可憐過嗎?我從小就被人叫孤兒,你被叫過嗎?”
“那又怎樣?”勵嘯走近了兩步,視線沉沉地壓着他,“季遇,你自己覺得你是孤兒嗎?你自己可憐自己嗎?”
季遇一愣。
從沒有人會問他這種問題。
他呼出一口氣,否認:“不。”
勵嘯早知道他的答案似的,聽罷只哼了一聲:“你自己不這麽覺得,別人不都是放屁?但我呢,我是自己可憐自己,我有爸也覺得自己是孤兒,你會嗎?”
他咬了下唇,又在笑,垂在睫毛上的雨滴往下落,
“你會天天做噩夢嗎?你五歲生病的時候會自己給自己配藥嗎?你至少還有人疼有人愛,那我呢,我從來都沒被人愛過,你體會過嗎——”
“那我是什麽?”季遇猛然打斷他,聲音都跟着他激動,亦或許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心疼在內心翻湧,
“我難道不陪你不愛你嗎——”
“所以我才說你很他媽重要啊,”勵嘯也激惱地打斷,不耐煩自己還要浪費口舌陳述這些,更火了,
“所以其他無所謂我也一定要你啊,你這還要瞎逼逼——”
“好,我不瞎逼逼,”季遇脫口打斷,“我直接親你總行了吧!”
勵嘯一愣。
季遇不等他反應,瞬間就仰起頭用唇堵住他微張的嘴,扯着他的頭發把他腦袋往下拽。
一頓猛親。
仿佛啃得越烈越能證明自己的心意。
毛毛雨濕漉漉地貼着他們的肌膚,卻鬼使神差地沾上了桂花香。
季遇的舌尖滑舔翻湧着他的舌部內側,第一次想裹住他而不是被他裹住。
雨再下大一點兒吧。季遇心想。
再轟轟烈烈點兒。
但他失望了,天氣沒有賜予他傾盆大雨中親吻的浪漫,只會用迷漫如絲的鹹澀水滴融化他的情感。細雨綿綿地點着他們的缱绻,滑過碰撞的鼻尖,在唇齒貼合間化開。
勵嘯被親得全身都僵住,氣都沒喘勻,下意識地緊緊把季遇腰捆起,往上提了提,閉上眼任着他用嘴拖拽。
大概沒有什麽是一頓親解決不了的。
等他們戀戀難舍地分開後,都有些說不出話。
甚至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麽親上的。
兩人先靜候回神般聽了會兒雨聲,接着便不約而同地打破沉默:
“對不起。”
對視了一眼後又再次異口同聲:
“你對不起什麽。”
這下勵嘯笑了,一切負面情緒都在水霧中煙消雲散。他搶占先機地率先說:
“我兇你了,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季遇回答,“是我不該擅作主張,讓你毫無準備情況下就撞見你爸了。”
“我不是因為這個煩的,大神。”勵嘯邊說邊讨好似地去拉住季遇的手,給他撣走頭發上的桂花屑,
“我是煩他進我家了,我只有這個家,我和你的家。”
這随随便便一句話又把季遇心戳得死死的。
他像是聽見了一句分外撩人的告白,心顫了,目光也軟了。他情不自禁捏了捏勵嘯的手心,也想回饋一句,但聽上去有些傻兮兮:
“嗯,你爸不疼你,我疼你。”
勵嘯果然被這句傻到了,又笑,開始毀氣氛:“嗯,但我不需要你當我爸爸。”
“……”
“回去吧,別這樣淋雨。”勵嘯說,拉着他走。
顯而易見他依然不想進行過多談論,若是以前季遇可能也就順勢閉嘴,任着他牽回家。但這次他邊走邊說:
“勵小絕。”
“嗯?”
“你爸外面養了老婆,不管你不愛你。你有沒有想過,這次可能是他愧疚了想彌補呢。”
勵嘯又笑了一聲,滿臉輕蔑:“大神,不是所有不要臉的人後面都能撿到臉的。”
“……”
這人還真是挺恨他爸的。
雨絲往眼前飛,勵嘯抹了把臉,鄙夷不屑地說:“他是來找我要錢的,他商場要倒閉了,就想到他大兒子了。”
“商場?”季遇微微一愣,想到老朱吃火鍋時說的話,“你家……不會就是開繁星商場的吧?”
勵嘯皺眉,嚴肅地更正:“不是我家,是他。”
“噢,對不起。”
“反正他缺錢了,就想到來找我了。你不覺得很搞笑嗎。”勵嘯心煩意燥地,“而且老子已經給過他兩百萬了。”
“兩百萬!”季遇倒吸一口氣,“啥時候?”
勵嘯揉了揉頭發:“挺早之前了。我比他要臉,知道他雖然不管我,但法院把我判給他,我沒他的錢也他嗎活不到這麽大,那兩百萬是我還他的。”
既說到這份兒上了,他也就幹脆全部倒出來,腳慢慢沿着石板路往前踏:
“你敢信,十幾年都不在乎我的人,聽說我不經他同意去當了練習生,還專門來SOL堵我?”
“我當時還挺高興的,天真地以為無論他是罵我還是支持我,都說明他是在意我的。但我實在是沒猜到,勵平偉同志來找我,是問我是不是快當明星可以掙錢了,掙錢了就早點兒還他撫養費,也算是給他養老了。”
“我問他要多少,他說一百萬,我問是不是我把這錢還了我倆就沒啥關系了,他說可以這麽理解。”
時隔多年,勵嘯還能記得勵平偉當時的每一句,讓他意識到自己确實就是一條沒人要的狗,只是在法律的制約下,他可以成為一條冷清房屋下的看門狗而已。
“我同意了,我發了瘋地想賺錢擺脫和他的關系。”
季遇沒想到勵嘯以前還背負着這樣的壓力,他有些窒息,就握緊了他的手:“那是什麽時候的事?”
“記不清了。”勵嘯抓了下腦袋,“噢,第二天你來給我送過學籍表,說實話我當時真不想見到你,那個時候我看到你,就覺得……嗯,幹幹淨淨自由自在的,我莫名就覺得很煩,你懂嗎,我覺得我很煩,我屁事兒太多,我可能不值得你喜歡了。”
季遇腦子嗡地一聲。
他也記得那一天,他站在SOL門口,第一次感受到了距離,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殊不知他竟然會有同樣的想法。
勵嘯沒注意到季遇的情緒,就慢悠悠地繼續。他也從來沒說過這些話,聲音沉沉地混在雨聲中。
“我後面給了他兩百萬,以為就可以一清二白。結果現在他破産又找我要,我憑什麽?我錢就那麽好賺?我再有錢也不會給他。”
“別給他。”季遇輕輕說。
“啊?”
“我說別給他。”
勵嘯笑了一聲:“我知道,我不轟他走嗎。如果不是看在他确實是我親爹的份上,我恨不得報警了。”
“嗯。”
勵嘯加快了些腳步:“快走吧,雨有點兒大了。”
季遇任着勵嘯拉着他沿着落滿桂花瓣的石板路往前走,看着自己的手臂劃着一道一道的雨痕,流進勵嘯的指縫裏。
沉默片刻後他驀然開口,像是得出了什麽結論:
“所以你當初就同意分手了。”
勵嘯的腳步頓住。
他轉過頭,不懂季遇怎麽沒來由地提這茬,前言不搭後語的。
越來越密的雨點裹着花屑呼呼地拍,樹葉沙沙作響。
“什麽?”
季遇看着他,看着他濕漉漉的碎發:
“你覺得你事兒太多,不想連累我,所以就同意分手,是這樣的嗎。”
勵嘯用力咬了下唇。
良久,他撇了下嘴角承認:“是也不是,我那會兒能力不夠,活得挺渾渾噩噩的,沒辦法自己做主,你肯定不喜歡那樣的我。”
“那你知道我那個時候為什麽想分手嗎。”
勵嘯頓了頓,說:“因為我是明星?”
季遇笑了:“算是吧,反正很多亂七八糟的因素讓我犯了賤,最主要的是,”他有些心煩意亂地垂眸,又開始按手指關節,
“勵小絕,我不知道我能帶給你什麽。”
“我覺得我不配你這麽喜歡我,你看你這麽多事兒我都無法幫你分擔。我決定複合,也是因為冉染說我可以支撐你,但我現在還是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
“不知道我該怎麽支撐你,我太弱雞了,說心疼你都不知道該怎麽心疼,我啥都不會做。”
勵嘯揚起嘴角:“大神,你不用做什麽,你在我身邊就能把一切都帶給我。”
季遇猛然頓了下。
轉眼間小雨徹底變成了傾盆,嘩啦啦的水聲淹沒了兩人的聲音。
他們全身都濕透了。
公寓就在兩步開外,卻仿佛是個極遠的距離,讓他們無法前進。
勵嘯扒拉着臉上的雨水:“……這話是不是有點兒騷。”
季遇重重點了點頭,卻又說:“但我想聽你再說一遍。”
勵嘯揚嘴,露出一個很肆意的笑容:
“我說,你在我身邊就能把一切帶給我。你知道你的意義是啥嗎。”
他的聲音好像和着雨聲的韻律,一個節拍一個節拍地往季遇耳畔送去,
“你是我長這麽大唯一愛過我和我愛過的人,這還不夠嗎。”
季遇全身戰栗,雙眼也模糊了,都不知道是雨搞的還是勵嘯搞的。
朦朦胧胧中,他能看到濕漉漉的勵嘯張開雙臂:
“來吧,這麽大的雨,抱一個?”
季遇笑了。
抱一個哪兒夠啊。
他三步兩步跨過去,在滂沱的一串串雨簾中,仰頭再次親上他的唇。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還有三四章正文就完結了噢,但是會無縫更新一堆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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