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練習室是幹啥的
勵嘯收到法院傳票那天, 季遇不在。奶奶出院回聿市,他回去待了兩周。
他沒怎麽在意網上的言論,黑勵嘯的多了去。
直到他看到勵平偉上了個弱智網絡訪談節目,搞得像尋親。
這就鬧得有點兒大了。
季遇不知是不是久經社會的人都很會掩藏自己的情緒和目的, 反正勵平偉很像一個失敗的父親, 一個禮貌平淡,甚或有些怯懦的父親。他端着一副走投無路卻也維持尊嚴的樣子, 就靜靜訴說自己的苦悶遭遇, 也沒有責備勵嘯的意思, 似乎就是想合理地、拿錢。
是能戳中人心的高段位賣慘。
這讓季遇不寒而栗, 也莫名感到慶幸。
慶幸他的男人不像他。
季遇發微信問他男人咋辦。
勵嘯很快回了:
【涼拌呗】
季遇看着這三個字,都能想象他輕慢的聲音。
【LixiaoJ:但勵平偉把我告了[大拇指] [大拇指]】
【JY:???】
【LixiaoJ:當年我給輔導員說我以後不會進法院, 沒想到還是要進】
【LixiaoJ:還是以被告的身份[大拇指] [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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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遇本來挺憂心的,看着他陰陽無比的大拇指表情又忍不住笑了下。
他還想問幾句, 但勵嘯又很快發來條毫無關聯的新消息。
【LixiaoJ:你比賽啥時候?】
季遇便把消息删了,重新回:
【JY:十月中】
【LixiaoJ:哦, 那我到時候和你一起去[大拇指] [大拇指]】
【JY:你不忙?】
【LixiaoJ:現在忙, 到時候就放假[大拇指] [大拇指]】
【JY:行了,別發這個表情了】
【LixiaoJ:好[嘴唇]】
【JY:[大拇指]】
這是他們這兩周僅有的幾次交流之一,大多數時候就各忙各的。沒視頻沒電話。
也不是別的,就感覺不需要始終保持你侬我侬的狀态了。
以前在大學時黏得緊,可能也是因為太緊才經不起考驗, 一有距離就蹭蹭冒着隔閡的煙。
現在成熟了點兒,他們想來個張弛有度。
張了半個月後,季遇才繞過無數在寫字樓下隐秘的狗仔們, 去工作室找勵嘯。
工作室後面設了個小小的私人練習室, 被三面鏡子環繞, 角落有個長沙發。
勵嘯就坐在那兒,閉目養神。
季遇走過去,知道他沒睡。他擡手摸他的喉結,感受滾動。慢慢地說:“你這幾天沒睡好。”
勵嘯把他手抓住,也不睜眼:“嗯。睡少了點兒。”
季遇的手跟着臉爬,勾着他的唇線:“就猜你裝得輕松,壓力大吧。”
勵嘯撇了下嘴。
“你爸可真行。”季遇說。
勵嘯哼笑:“我以後絕對要拍個電影,我的吸血鬼父親。”
見季遇回到身邊,他也不再抑制自己的火氣,揉了揉鼻梁,“他媽煩死了。”
勵嘯剛剛單飛出來,正是要去争取新資源,談新商演的節骨眼兒。爆出這種料,還纏上了離譜的官司,直接導致他的兩個高奢代言打了水漂。
微博的黑料通稿寫得既有邏輯,又鋪天蓋地。
要說SOL沒在其中推波助瀾,勵嘯不信。
最關鍵的是他不想澄清什麽。他小時候是怎麽過來的,連季遇都是到現在才透露一些,怎麽可能公之于衆。
在這點上,他也有擰巴的自尊。
這就讓他在輿論上處于被動。
“不煩。”季遇說,手指繼續往上,抹他有些烏青的下眼睑,“不煩。你爸告你不贍養他,但你當初給了他錢,你有和他簽什麽嗎。”
“沒,我傻逼了。”勵嘯嘆了口氣,“也沒想到他商城說倒就倒。他确實是缺錢,人一缺錢就不要臉。”
“他是不是還有個兒子。”
“嗯,應該要高考了吧,我沒見過。”
“勵小絕。”
“嗯。”
“這事兒,我覺得……”
“我知道,”這下勵嘯終于睜開了眼,仰頭看着他,
“錢還是得給。”
季遇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
雖然已經把大學學的法忘得差不多了,但常識他倆還是明白。
勵嘯之前給的兩百萬不可能了結法律上的父子關系,血緣斬不斷,勵平偉的确有要求支付贍養費的權利。
哪怕勵嘯從小沒人照顧,在白紙黑字上,也不能獲取太多有意義的支持。
“但他想的巨額贍養金肯定也不可能,最多一個月也就拿四五千。”季遇說。
勵嘯擰眉:“不少了,我一分錢都不想給。”
季遇笑了聲,拍拍他的臉:“不就是你的一頓早飯錢嗎,頂流?”
“別诽謗我啊。”聽着季遇兩三句稀松平常的話,勵嘯心情好多了,他站起來,聳肩,“頂流個屁,爺要糊咯。”
季遇知道他才出來想證明自己來個王炸,結果還沒出牌就被親爹一記猛坑,搞得有些喪氣,他說:
“那知道該怎麽辦嗎。”
勵嘯叉腰看他:“不知道,或許成為年度感動人物吧。”
“傻逼,你繼續積累人氣呗。只要你能打,這些料總會沒的。互聯網沒記憶,知道什麽有記憶嗎。”
“啥,好記星有記憶。”
“……”季遇白了他一眼,腳尖點了點地板,“舞臺啊,舞臺有記憶。”
勵嘯看着季遇。
良久,他終于笑了下,但還是說:
“大神,別整這些虛的,舞臺沒記憶。”
“嗯。”季遇的手繞過勵嘯的脖子,貼在他的後頸上,在耳邊低聲說:
“舞臺上沒記憶,但舞臺下有季遇。”
勵嘯耳朵一酥。
他低笑:
“諧音梗扣錢哈。”
季遇也笑,透過勵嘯背後的鏡子,他能看到後頸如何連着平直的肩背,也能看到自己的手是如何在後頸上一下又一下地揉撫。他的手指按着他的脊椎骨,甚至能看到勵嘯逐漸緊繃的肌肉。
時間開始凝固,放重了呼吸。
“別給我按摩了大神。”勵嘯受不了了,手也貼上季遇的後頸。
但他的手太大了,像是能直接握住,他把季遇往沙發上拽,拽到胸口,一震一震地:
“張弛有度,弛了這麽久,也該張了吧。”
季遇還沒來得及說确實,勵嘯就親了上來。
其實他們早就是一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狀态,季遇恨不得一見面就貼上去,也不懂幹嘛還要來幾句廢話。
但或許欲揚先抑的作用就是張弛無度,讓一切變得更直接。
三面都是落地鏡,亮晃晃的白光。
他們從唯一的沙發滾到木地板上,嘭得一聲。
太硬了。
木地板太硬了。
也不止地板。
四四方方方方的小練習室裏,什麽都是硬的。
季遇分神了。
他分了一小撮神偏頭看了眼鏡子。
他可以看到勵嘯的腿,自己的背。
是他從沒看到只會感受到的角度。
第三視角。
季遇看入迷了。
他在心裏罵了句髒話。
罵自己是變态。
但他改變不了。
他用第三視角看自己,看自己和他,看得上瘾。
客觀地欣賞主觀。
一半靈魂是當事者,一半靈魂是局外人。
喘息拍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有餘溫。鏡子能從前、後、側記錄,勵嘯如何烙印他的吻。
鏡子裏是他,到處都是他。
靠,我可以嗑自己的cp嗎。
季遇很沒出息地想。
他的靈魂又回來了,眯起眼,想着勵嘯會在這裏跳舞,忍不住輕聲說:
“勵小絕,你這練習室到底是幹什麽的。”
還是那種讓季遇醉掉的嗓音,暗藏着極壞的笑意:
“幹你的。”
……
兩天後,勵嘯請了個外援,來幫着解決他和他爸的破事。
剛拍完一星一素的李若航。
李若航也确實是伶牙俐齒據理力争的律政先鋒,在他的幫助下,勵嘯甚至沒成為被告。
勵平偉撤訴了。
他們達成了“庭外和解”。
說是和解,其實就是勵嘯沒當衆揍他爹兩拳。他答應每月給勵平偉六千日常所需,讓勵平偉有多遠滾多遠。
勵平偉半滿意半失望地滾了後,勵嘯也沒放松,反而更憋着一股氣。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切換到了發瘋的工作模式。
他是從大公司出來獨立門戶,是從男團轉型成個人唱跳歌手,還沒站穩腳跟,現在正處于媒體對他質疑滿天飛、風評又剛剛受損、圈內不停受針對的階段。
每一步都舉步維艱。
但,季遇說得沒錯,至少舞臺不會針對。
燈光打上,他就能主宰。
所以他要把握舞臺。
明星也需要勤奮的。勵嘯勤奮起來很吓人,基本上不休息。
這有點兒把季遇吓到。
不過季遇吓歸吓,倒也不會勸他。先不說勵嘯很倔,這種注定不會改變他想法的無謂關心,只會讓他不耐煩。更重要的是,他明白這是勵嘯的開始,像跑一場馬拉松,他不能讓他在最開始就喘口氣兒喝瓶水。即便季遇相信勵嘯任何時候跑,都能走向最高處。但以那人的性格,他就是想永遠上風,時時領先。
季遇以前覺得姓勵的運氣挺好,他能高考超常發揮五六十分,能考前一天熬夜抱佛腳第二天就拼個滿績,能在兩年爬上頂流。但當他跟着他泡練習室,陪着他做音樂,徹底融入他的生活時,他就知道那不是運氣。
這個人,純粹就是,絕不讓自己掉鏈子。
如果目标直接,必然一往無前。
這反而讓季遇有點兒焦慮。
就是看到勵嘯俨然已開啓了新篇章,自己不甘鹹魚,想和他齊頭并進。
那他必須要得冠軍。全球冠軍。
一種職業再小衆,做到頂尖便可配上優秀。同樣的,再小衆的職業,要想做到頂尖也有難度。
季遇壓力挺大的,他想了一個個原創Trick,又不斷地一次次否定,總覺得還能更好。
他和勵嘯不一樣,勵嘯可以在關鍵時刻用冒險和挑戰創造驚喜,他則必須要穩紮穩打才能穩操勝券。
不然他就是個關鍵時刻掉鏈子的人。
季遇掉過幾次鏈子,大學他就足以成為全國冠軍,因為緊張變成了亞軍。他明明可以一直陪着勵小絕,卻在他要出道的前一天,選擇退縮猶豫。
他不允許自己再掉鏈子了。
這天晚上,季遇坐在練習室的沙發練轉筆,看勵嘯練舞。
他們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共享時間。
勵嘯在練Breaking,在地板上翻來翻去的,季遇指間的筆也跟着他的節奏往上抛,筆和勵嘯的身體都快重合了,也好像被勵嘯帶跑了。
當他一個技巧沒跳起來,仰面摔在了地上時,季遇的筆也跟着掉地上了。
他連忙去撿。
筆回到了手中。
但勵嘯還大字型地躺在地板上,呼吸緩慢。
季遇走過去,發現這人竟然在短短的幾秒鐘內睡着了。
他皺了皺眉,蹲下身把他用力拍醒。
勵嘯似乎瞬間陷入深度睡眠,叫了老半天才睜開眼來,神情特別不耐煩。
“要睡去沙發。”季遇說。
這話讓勵嘯緩過神來。
他曲着腿直起身,張望了下四周,用力搓了搓臉:“靠,我睡着了?”
“嗯。”季遇一臉嚴肅,“你太累了,這樣不行。”
“有點兒。”勵嘯不否認,他看了眼季遇,過了半天才說,“快了哈大神,等國慶假期的初秋煙花會過了,我就休息,順便陪你比賽。”
初秋煙花會是國內熱度最高的晚會之一,露天場,像個大型音樂節,邀請的也都是公認的大腕。
這是勵嘯自己開工作室以來,得到的最好的舞臺資源。
他第一個火爆全網的舞臺,也就是跟随AVEC在初秋煙花會上的表演。
季遇神色冷峻,沉默半晌說:
“勵小絕,我帶你去醫院吧。”
“幹嘛。”勵嘯一愣,又迅速猜到了,他笑了下,挺無奈的。
“大神,嗜睡這毛病沒法治,我就是缺覺,多睡幾天就好了。”
“那你睡啊。”
“我在睡啊。你放心,等我把煙花會過了,天天補覺行了吧。”
季遇嘀咕:“天天補覺也不健康。”
“啊呀。”勵嘯捏了下他鼻子,轉移話題,“你不想看我舞臺啊。前幾天你不是還說沒看夠嗎。”
那倒也是。
這段時間季遇跟了勵嘯幾次舞臺,坐在黃金vip觀衆席,陷入他的世界裏。這人唱唱跳跳的确吸引人,也能給他原創Trick的靈感。
“煙花會比這些舞臺規格更大,而且我這次新歌新舞,炸死你。”勵嘯雖說炸,聲音卻挺懶的,又問,“你原創Trick想好了嗎。”
“差不多吧,我給你演示演示?”
“不,比賽時再演示吧,給我個驚喜。”
“好。”
“我煙花會也給你個驚喜。”
季遇知道煙花會的傳統是每個舞臺後就會放主題煙花,他說:“你不會用煙花給我求婚吧。”
勵嘯噗嗤一笑:“那你也想得過于好了,我還真沒這個浪漫情懷,但還是有點兒小驚喜的。”
“那我很期待。”
勵嘯沖他笑,笑得輕松。
季遇看着他,卻莫名地,擔憂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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