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擁抱當下的季遇

今年的十月國慶假期,  京城再次刷新了旅游入境人數新高。

同比刷新的,還有初秋煙花會的觀衆人數。

考慮到煙花的安全性,這個秋季檔的王牌盛典一直設在郊區偏遠的空曠地帶,但也不知是不是人太多的關系,  季遇哪怕作為“受邀嘉賓家屬”坐在第一排,  還是覺得有些擁擠得喘不過氣。

他站起身來,往後看,  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頭。

天色漸晚,  每個人的臉上都盛着期待的晚霞。

季遇孤行己見地覺得這麽多人都是來看他男人的。

有點兒膨脹。

其實他可以跟着勵嘯待在嘉賓準備區,  但是季遇很早就和他分開了。

他喜歡坐在觀衆席,  和其他人一樣翹首以盼。

翹首裏藏着知道舞臺上的人是為他表演的志得意滿。

是一種暗戳戳的凡爾賽。

就在他自得其凡時,幾朵斑斓的煙花炸在了天空,  把他吓了一跳。

歡呼驟響。

晚會開始了。

國內批準燃放煙花的地點和活動鳳毛麟角,這也是為什麽初秋煙花會年年爆的原因,  越罕見越吸引人。再加上這個晚會确實有錢,不談煙花,  從舞臺規格、音響設備到燈光效果,  都是國內頂級。

大大地透露出一個壕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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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勵嘯的第一個名場面就是誕生在這裏,直接把AVEC帶出圈。

季遇當過兩周資深嘯米,也曾慕名欣賞了一下。

說實話,他有點兒迷惑。勵嘯也就是舞臺最後定造型時嘴巴微張喘了幾口氣,  剛好有飛揚的亮片停在他睫毛,他眯了下眼,亮片繼續往下落,  後面舔了舔唇。

季遇覺得也還挺……司空見慣……吧?

但這個片段直接被網友奉為了內娛神級ending。

照這麽說,  他覺得勵嘯的神級ending多了去了。

不理解哈。

他胡思亂想了半天,  才把注意力放在舞臺上。

頂級配置和豪華陣容,初秋煙花會上的節目是實打實的視聽盛宴,個個都能帶動觀衆情緒,一起點燃掌聲和煙花聲。

但該有的審美疲勞還是會有,煙花炸來炸去還是那砰砰兩聲,缤紛幾朵;舞臺換來換去也還是唱個聽不懂的歌,來群挺整齊的舞。一個小時後,季遇旁邊的人便開始用手機打麻将了,他也覺得有些無聊。

勵嘯啥時候來啊。

是時候讓嘯總炸場子了吧。

他這麽想時,勵嘯就真來了。

季遇不知道節目順序,是聽人們的呼聲知道下一個節目是他的。

這貨一直有幾個戰鬥力極強的粉絲,無論在任何場合,她們都能大聲地吼出他的名字。

然後帶動全場。

天色已經徹底暗下,在此起彼落的“勵嘯”聲中,季遇的眼睛亮起來,瞳孔裏映着舞臺斑斓的色彩。

旁邊的人麻将打了一半,但她把手機揣回兜,仰頭往前看,跟着喊。

季遇沒喊,就默默地念,頭一次覺得勵嘯這名比勵小絕好。

至少喚起來朗朗上口,不帶喘的。

K-POP風格的電吉他音前奏響起時,剛剛還有些疲軟的氣氛就徹底炸了。

季遇甚至覺得呼聲都要淹沒頂級音響。

他又疑惑了。

這人人氣真的有下降嗎?

他開始目不轉睛地盯着舞臺。

勵嘯還沒出來,只有前奏響徹耳畔。潇灑放縱又自在随性。

他的音樂風格一直很有特色,有瞬間抓耳的能力,能烘托出一種神奇的氛圍。

他曾對季遇說,音樂或許可以用手摸。

他是要制造音樂的實感。

合成音躍然靈動,旋律像稠疊連綿的山,澎湃又有張力,裏面合成了水聲,仿佛酒液碰撞,仿佛鯨群入海。

舞臺被煙霧噴得模糊,終于漸漸地勾勒出一個修長筆挺的人影。

季遇眯了眯眼。

千呼萬喚間,他終于看到白襯衫的勵嘯緩緩從舞臺後的中央走出來。

勵嘯很多表演都喜歡穿襯衫,各種各樣的襯衫,這都快成為他的特色了。季遇也喜歡看他這麽穿,有一種率性的性感和散漫的矜貴。襯衫越簡單,身體越散發荷爾蒙。

比如白色的。

和他的發色極配。

利落,明淨,閃耀。

季遇暫時還看不清他的臉,就看見他邊往前走邊慢慢卷右臂袖口,又擡手按了下耳返。

太他媽欲了。

他想。

好像也不止他一個人這麽想,身邊的尖叫震着他的耳膜。

就在他沉浸在這個時候時,人影消失了。

他猛然一愣。

煙霧還在,音樂還響,就眨眼間,剛剛還在他眼前的人影,突然就沒了。

臺下有些哄鬧。

“勵嘯呢?”

“怎麽蒸發了?”

“我靠好吓人。”

煙霧慢慢散去,舞臺上還是一個人都沒有。

就有一塊兒塌下去的升降臺。

有一瞬間,季遇的心跳停止。

他害怕勵嘯掉了進去。

但是這一瞬間又馬上被下一瞬間所取代。

下一瞬間,他就聽見勵嘯嗓音了。

在低沉的微醺音色中,勵嘯雙手撐地,以一個極為拉風也挺高難度的姿勢,從那塊下陷的升降臺裏躍起,又用Breaking動作翻了上來。

跳到地面一瞬間還剛好踩中了鼓點。

“啊啊啊啊啊!”

人群再次歡呼尖叫,更響了。

這個十分刻意的登場方式完美地吸引了眼球,讓情緒不需要過渡,才開始就已經拉到了高潮。

勵嘯繼續往前走,後面跟來一群伴舞,呈倒三角形。

他邊走邊唱,又在中間站定,開始跳舞。

他的舞蹈曲線極美,強弱有致,既有柔韌性又有爆發力,像個藝術品,但可能是帶了點兒poping風格,也顯得街頭。

季遇一邊想這個舞跳一場也太累了,一邊又覺得太有範兒。

他都能看到白襯衫下肌肉的舒展和起伏。

他媽的,這姓勵的。

帥死了。

暮色下沉,只有舞臺斑斓。又是一個鼓點拍下,舞臺四周開始噴水,迎着水的勵嘯跳到高潮,也唱到高潮。

再次淪陷

滾燙處藏着你的寄語

迷途翩跹

與你吻等待愛的觊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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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情給予

Answer  me,  My  he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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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沉記憶

勵嘯的歌詞一般寫得不複雜,出塵的是他的旋律,極富節奏和沖擊性,每一個節拍打下,季遇都覺得心也狠狠顫了一下,燃炸全場。

“啊啊啊啊啊!”觀衆都跟着跳起來了,這高潮洗腦,很快他們便一起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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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情給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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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沉記憶

季遇越聽越愣。

他沒聽錯吧?

什麽觊觎給予的。

為啥這高潮……

感覺像在喊他名字呢?

回憶裏的勵嘯聲音在耳畔适時回響。

——大神,諧音梗扣錢哈。

季遇開始笑。

他不知這是文字游戲還是音樂游戲,但他笑得停不下來。

一種極致的歡愉迅速把他包裹。

他看着勵嘯,這人被水噴得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燈光原因還是專門搞得花樣,他臉上的水有些泛紅,從額頂滑到眼尾,滑到脖頸,染了白襯衫的領口,勵嘯在合适的時候用大拇指在臉上一抹,肌膚上便開了朵濕潤的玫瑰,攝人心魄。

太帶感了。

季遇看呆了。

再次淪陷

滾燙處藏着你的寄語

迷途翩跹

與你吻等待愛的觊觎

季遇聽得全身戰栗,他迫不及待問旁邊有節目單的人,這歌叫啥名。

“你說什麽?!”太嗨了,旁邊人聽不清。

季遇直接抓過節目單看了一眼。

【追魚——勵嘯】

季遇愣了下。

然後他笑得更歡了。

明明他知道這貨總是出乎意料地給他直接,但他怎麽還是次次被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和着音樂,季遇都已經想好接下來的劇情了。

待會兒見到勵嘯第一眼,他就說:

“比起歌詞,這歌名有些違和弱智。”

而勵嘯肯定會說:

“我取什麽名我樂意。”

他就繼續:

“勵小絕,魚不用追。”

接着他們就會擁抱吧?

季遇越想越興奮,迫不及待想見他。

高潮漸去,燈光突然暗下,舞臺被黑夜徹底籠罩。

但聲音還在,勵嘯隐沒在煙霧裏,嗓音逐漸變得更沉更低,有些淡淡地喘息,很有畫龍點睛的作用。

舞臺上黑黢黢的。

場面歸于沉寂,但音樂沒停。

一小團星星點點的金黃火光就這樣亮起來了。

光照着一張流淌着水的英俊臉龐,一張被封為內娛神顏的頂流臉龐。

頂流拿着根煙花棒,邊低低吟唱邊往前走。

在越來越大甚至撕心裂肺的尖叫中,他潇灑跳下了舞臺。

那一刻,季遇就鬼使神差地站起來。往前走了一步。

也不知怎的,他就确定,勵嘯要把煙花棒給他。

黑夜裏,季遇能看到勵嘯模糊立體的輪廓,很好看,很撩人。

他突然意識到這塊兒郊區野外的空曠場地,煙花棒的小小星火,可能就是唯一的光。

這是勵嘯的光。

他要去接住。

歌曲步入尾聲。

“原來浪漫的不只過去,”

勵嘯慢慢地唱,走到他身邊,把他往前拉了拉。

以一個避免火星燙人的角度,他把煙花棒遞給他。

季遇接住了。

煙花棒要燃盡了。

但他還是及時接住了。

勵嘯笑了下,唱了新歌的最後一句:

“擁抱當下的,是天緣際遇。”

聲音落下一瞬間,千萬朵煙花就在季遇腦海裏炸開。

噢,不只腦海。

擡頭就是煙花,藍色的,海浪形狀。

聲音璀璨,在耳畔轟鳴。

煙花棒和煙花都照亮了他,他的頭發和一點一點的光焰一起往後飄散。他也準确地把握住了那滑向手掌的、一圈冰冷的金屬觸感。

這下徹底滞住了。

季遇頭皮發麻。

他又站在雲端了。

煙花照着他的臉,他擡頭往上看,又看了眼他。

但看到他那一刻,他像開始從雲裏墜落。

勵嘯唱完後便沒看季遇,他轉頭往回走,雙手撐地躍上舞臺。

又一次以一個特別拉風的姿勢隐沒在煙霧中消失。

季遇看着他的背影,低頭,雙手顫抖。

手上有東西。

那份帶給他冰冷質感的東西。

戒指。

他直接把它圈上了自己的無名指,然後往後臺奔去。

驚喜,浪漫。

季遇是感受到了。

但是也不止這。

季遇知道他沒有看錯。即便他希望是自己看錯了。

他焦急地往後臺跑,心突突直跳。

越跑就越能聽清楚工作人員匆忙的聲音。

——那個升降臺到底是怎麽回事?

——出故障了,上個節目用了根本沒升起來,煙霧一來啥都看不到,他直接栽下去了。

——他反應太快了,完全沒人看出來。

——但那個升降臺快兩米了,他是腦袋先着地吧,怎麽做到爬上來繼續表演的?

——不是人啊,但你沒看到他下臺那樣子嗎。

——看到了,這摔得該多慘啊。但臺上看上去像個沒事人。

——真的牛逼。這次我是真服了。

——我們這兒這麽遠,救護車啥時候來。

——不知道,醫務處去救急了,好多血,唉。

季遇焦急地往後臺跑。

很多年後,他都能記得那時的感覺。

就在短短一刻間,他剛剛被捧上了天,又乍然被踩進了深淵。

勵嘯舉着煙花棒在他眼前時,他就看到了。

他看着他被照亮的半邊臉。能清晰地看到往下淌的液體。

是噴的水,是汗,是血。

他以為是顏料,以為是化開的眼影,還覺得勵嘯抹去的樣子很帶感。

但只有極端湊近了,他才看到那是什麽紅色液體。

他媽的,我真是個傻逼。季遇想。

節目還在繼續,意外也還沒傳出去,無數的人在季遇身邊穿梭,季遇扒開人群,終于在形式|主義搭建的醫療棚裏找到了他。

勵嘯正靠在一把椅子上,旁邊圍着一群手忙腳亂的醫護人員,在給頭做簡單的應急包紮,季遇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兩條松松垮垮伸着的長腿。

他走過去,醫護人員也包紮好了。

她們沒想到自己會派上用場,也只能做到這一步,現下只能等救護車來。

季遇走近時,她們就自動退讓了一步。

季遇沒來得及問她們話,只想看他。

可看到他那一刻,他的血液系統和心髒又宕機了兩秒。

棚裏有白熾光,他終于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樣子。

額頭上綁着個止血繃帶,脖子和手臂還有一些淤青,臉色煞白。

季遇直接不動了。

這個人,明明剛剛,還那麽帥,那麽拽,那麽燃。

可現在他半垂着眼皮,像是意識快渙散了一樣,掩飾不住的虛弱,

季遇摸着手上的戒指,明确一切都不是他在幻想。

舞臺上的勵嘯,和現在的勵嘯,都不是假的。

他真的從升降臺摔下去了,他真的在舞臺一開始就受傷了。

季遇嘴唇顫抖,別說什麽吐槽歌名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倒是勵嘯,一看到他就馬上扯了嘴角輕輕笑了下,開口:

“我沒事哈。”

沒有什麽比這句話更畫蛇添足了。

季遇更加确定,他有事。

他徹底亂了,深呼吸都呼吸不過來,最後只能咬牙切齒地罵:

“你他媽能不能別作死。”

勵嘯又笑,他左手骨折了,只能用右手摸了下腦袋,似乎在證明他即便臉色差,精神倒還行:

“太倒黴了大神,追魚竟追了個頭破血流。”

“……”

勵嘯故作輕松:“你幫我看看我的後腦勺會不會癟了。”

季遇生氣擔憂心疼,各種情緒一股腦兒湧上來,甚至還沒勵嘯氣喘得勻。他拉了把椅子坐到他旁邊瞪着他,還是說不出話,最後只能沒好氣地喚他名字:

“勵小絕。”

“诶。”勵嘯笑着應,眉毛卻皺着,展不開。但看季遇眉毛皺得更緊,他連忙說,

“好了好了我錯了,我當時真沒感覺,不知道腦袋摔了個坑。可能已經摔傻了哈哈。你不誇誇我的應急能力嗎。”

坐到他旁邊,季遇能看到勵嘯臉上密密的細汗,和血痕混在一起,觸目驚心地滴着。他愈發惱:

“誇個屁。我他媽從沒見過摔這麽慘還無縫銜接繼續表演的明星。”

勵嘯蹙眉看着他,眨了下眼睛,一閉一睜的速度很慢。

他再次笑了下:“那今天媒體必須得誇我敬業。”

“誰誇你,都罵你傻逼。你以為這麽血汗交加帶傷上陣很帥?勵小絕,我真——”

“大神抱。”

季遇還沒說完,就被勵嘯打斷。

他的埋怨哽在喉間,就看到勵嘯眯着眼望着他,微微揚起手,像只會撒嬌的狗,一字一字地輕聲重複一遍:

“大神抱。”

他這副樣子,季遇都不知該形容自己心軟,還是心碎。

他不說話了,馬上緊緊地把勵嘯抱住,一下又一下撫摸着他的背。

這時Sally急匆匆跑來:“救護車十分鐘就到了啊,嘯哥再堅持一下啊。”

她看了眼勵嘯,眼圈又開始泛紅。

她剛剛就被吓哭了,勵嘯從舞臺上下來就往地上栽,額頂上的血止不住,和汗混在一起,身上又是濕的。他被人扶起來,完全抑制不住地在抖。

扶到椅子上才好點兒。

他又在撐。

勵嘯邊把季遇推開邊應了一聲,又再次坐正在椅子上,呼出一口氣。

本來在季遇來之前,他撐得挺來勁的。

雖然頭暈目眩,全身都痛,尤其是感覺腦子裏仿佛有個關不住的水龍頭,一直在流,淹沒自己的感官,但他依然覺得還行。

結果被季遇一抱,他就感覺不行了。

這挺奇怪的,勵嘯以前無數次想睡又不能睡時,想想季遇就能讓他支棱。

那人像座塔。

作為唯一一個他在意和在意他的人,勵嘯曾矯情地确定,季遇可以讓自己的靈魂堅不可摧。

不然他如何度過這幾年。

可現在,塔變成了罂粟花,季遇的身體、味道和氣息都能麻醉他的神經,季遇的每一次撫摸都讓他迷醉,拽着他往雲裏塌陷。

完了,這人似乎也可以讓自己的靈魂搖搖欲墜,一觸即潰。

勵嘯知道季遇随時都能影響他,卻沒想到影響得如此矛盾。現在,他繃着的弦在一根根變軟,似乎仗着季遇在身邊,它們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崩斷。

他不想崩斷。

太弱了。這麽多人看着呢。

勵嘯把季遇推開,這椅子有點兒低,他的後腦勺沒支點,就可以強迫自己繼續撐。

他一口一口地費力喘氣,沒注意到自己胸口起伏幅度很大,呼吸都在顫。

只有季遇聽得一清二楚。他抓住勵嘯的手:“很痛嗎。”

“嗯,暈。”勵嘯應,默默數着數保持清醒。後面他發現自己也數不動了,就嘗試輕聲唠嗑:

“大神,對不起哈,我真的倒黴,舞臺事故都能攤上。又毀氣氛了。”

“毀個屁,你能不能留點兒勁兒,別說廢話。”

“噢,好吧,那我不說了。”

勵嘯乖巧地又閉了嘴。

他确實也沒啥力氣開口。

一陣沉默,周圍忙裏忙外的聲音變大,在勵嘯耳畔加重他越來越盛的倦意。

不知過了多久,勵嘯明智地意識到自己困到邊緣了。他撐起最後一股勁兒,反攥住季遇的手,扣在自己大腿上,慢慢說:

“大神,車來了你叫我一聲,我可能得睡會兒。”

像是征詢他的同意。

這一刻,季遇積攢多日的害怕擔憂就攀到了頂點。

在這段漫長的時間裏,在他們重新相遇又在一起的時間裏,季遇幾次無端害怕,但還沒抓住就散了。

他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麽,又總覺得過于杞人憂天。

勵嘯總是說睡會兒。

他常常叫勵嘯醒來。

喚醒勵嘯是件不容易的事,季遇不知道是不是喜歡一個人就會患得患失胡思亂想,反正,他總恐懼有一天他就叫不醒他了。

他耀眼,張揚,精力充沛。

也脆弱,疲憊,總是沉睡。

季遇忍不住想起那些電視劇、那些電影,想起那些和他有過類似恐懼的主角們。

在這時候他們一定會不停地祈求“別睡再堅持一會兒”吧。

但季遇不會。

他不是演員,不相信狗血,他會獨自咽下這份遙遠的恐懼,會僞裝堅決,保持淡定。

于是他看着眼皮幾近垂下、腦袋也開始往下點,卻似乎還想徒勞撐着聽他一個答案的勵嘯,擡手,讓他腦袋穩穩地靠在自己肩上。

他張嘴,深呼吸一口,緩聲說:

“睡吧,我後面叫你。”

我總會叫你,只有我能叫你。

勵嘯聽不清他說的,但能聽見他的聲音,他靠着他,手掌下有無名指的金屬觸感。

靠,忘記看戒指了。

算了。到時候再看吧。

勵嘯安心了,也從沒這麽松懈過。

他低應了一聲,緊緊攥着手,急不可耐地閉上了眼。

季遇只感覺肩膀一沉,剛剛灌注的堅定頃刻就沒了。

心也随之沉到了谷底。

或許知道是徒勞,那晚他沒叫勵嘯。勵嘯也沒再睜開眼過,救護車來時他嘴唇都已經白了。

季遇的肩膀麻,人也跟着麻,就這樣冷靜也混亂地跟着,看着已經完全喪失意識的勵嘯匆匆忙忙被推上車。看着耷在擔架外的右手不太自然地蜷着,還始終保持攥着他時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

“勵嘯的歌詞一般寫的不複雜”,好吧是因為我只能瞎編出這種歌詞……就假裝他旋律很好聽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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