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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無塵沒有任何回應, 任由澹臺漭橫沖直撞,像是被迫,卻又是心甘情願地接受着澹臺漭的入侵。
良久以後, 澹臺漭發現洛無塵松了姿态, 吻得小心翼翼又極其珍重, 他輕啄洛無塵的唇,“我會陪着你。”
哪怕刀山火海,他都會陪。
而今他要做別人的盾,那他,便做獨護他一人的盾。
洛無塵沒有回答,只道:“小将軍,快到國師府了。”
澹臺漭聽出來他是在要他離開, 他忽然抱住了洛無塵, 依舊還是那句話:“我在。”
洛無塵低垂着眉眼, 攏在袖子裏的手卻微微攥緊。
澹臺漭的行為就像在他心尖種上了一朵花, 那朵花會随着澹臺漭的動作綻開或枯萎,紮根在他的心上, 那根不要命的往裏紮得很牢實。洛無塵想将它,卻發現,只會帶出一片血肉。
澹臺漭掀開車簾跳了下去,随後轉身挑起車簾, 很慎重地看了洛無塵一眼。
洛無塵低垂着眼眸,他能感覺到澹臺漭的視線,只是沒有擡眼。
直到簾子放下的聲音響起,洛無塵才擡眼。
“大人……”外面響起侍從的聲音, 洛無塵道:“回府吧!”
不久後, 陳賦江終于秘密來信, 信上只有簡潔的三個字——臘八行。
臘八已然凜冬,距今不到一個月的時間。
這半個月來,陳賦江也不曾告知洛無塵,威脅他的人究竟是誰,洛無塵知道陳賦江頗有顧忌,可到底立場不定。
洛無塵也沒想到,這人竟然會選擇在凜冬動手,他以為怎麽也應當是在冬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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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無塵召集了澹臺卓江随雲楚陵等人,開始布置大半月後的事。
澹臺卓跟澹臺漭理所應當的負責城防布置,楚陵跟江随雲負責朝中事宜,青黛跟蓼實輔之,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動作。
而洛無塵也将皇帝的下場在這之後昭告天下。
臘八時節,他要在那日為皇帝——點、天、燈。
此消息一出,全國皆驚,卻無一人敢言什麽。
最為高興的當為前朝臣子的遺孤們。
對此,洛無塵分毫不關心外面的人究竟會如何想他們,宋皇室以殘忍暴虐震國,洛無塵便将一切都還給他。
這一日,洛無塵久違地去了乾寧殿。
皇帝裹着厚厚的褥子盤腿坐在床上,竟是連碳火都沒點,輝煌的乾寧宮冷得像是冷宮。
就近伺候的人只有于言。
見洛無塵來,于言給将乾寧殿的爐火點上,清冷寒寂的乾寧殿終于有了點兒熱氣。
洛無塵如同以往般給皇帝把脈,低眉垂目,姿态甚是溫和,單看表面,全然讓人想不到,他這一年裏,究竟是如何殘忍處置那些大臣的,皇帝面如死灰,道:“洛無塵,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皇上別急,在下已經昭告天下,臘八便為皇上點上一盞天燈。”
“什麽意思?”皇帝的表情略微有些怔愣,可是在看到洛無塵含笑的表情時便明白了,他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你說什麽?”
洛無塵要在臘八點天燈?點他?
皇帝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忽然就朝洛無塵撲了過去。
皇帝的雙腿已然萎縮,形容枯槁,這都是洛無塵種在他體內的蠱的功勞,他不再養着那蠱,那蠱便蠶食着皇帝的精神氣。
他不做任何便能讓皇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洛無塵淡淡看着皇帝撲到地上,于言上前将皇帝扶起來,柔聲勸道:“将惜着龍體啊皇上。”
這話自從洛無塵進宮,便是洛無塵聽得最多的話。
“你們這幫狗賊,狼子野心,洛無塵,枉朕從前那般信任與你……”
說到後面,皇帝便開始咒罵洛無塵,罵他不得好死,罵他死了也得千古罵名。
洛無塵全都微笑以待,他并在在乎死後名聲,大仇得報,他才有臉去見列祖列宗。
現今有了江随雲,他再無後顧之憂,更不用去想宋皇室沒了,這江山該由誰來坐。
洛無塵又吩咐于言別這樣苛待皇帝,皇帝現今,好歹也是一國之君。
于言點頭應是。
洛無塵出了宮,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忽然飄起了雪,這是這個冬日的第一場雪。
洛無塵站在雪地裏,孤身一人,孑然而立,清冷的眸淡淡掃視了一圈這輝煌皇城。
皇城與幼時記憶中的并無多大差別,宮人該如何依舊如何,侍衛該如何還是如何,好似一切都不曾變過。
曾經倒在這皇城中的身影,卻在洛無塵的腦子裏越來越清晰。
鮮血染紅了白雪,所有人的刀尖上都滴着豔紅的鮮血。
洛無塵回首望着身後的乾寧殿,曾經這裏,是他父皇的寝宮。
于言便看着洛無塵在雪地中站了許久,這才慢慢擡。他一身雪白,除了那一頭墨發,幾乎與這冰天雪地融為了一體,渾身氣息蕭條,那一眼,竟讓于言産生了一種在看着一縷孤魂的錯覺。
洛無塵是步行出宮的,他極少踏足在這宮道上,紅牆磚瓦,鱗次栉比,路上侍衛見了他無人不尊他一聲國師大人或是丞相大人,洛無塵微笑着看過去,朝他們點頭示意,卻能感覺到他們視線裏隐藏的恐懼與擔憂。
他現在變得這麽可怕了嗎?
洛無塵不經有些疑惑,腳下的步子卻是走得越來越堅定。
到得宮門,馬車早已侯在那裏,趕車的車夫為他挑起車簾,洛無塵上了馬車,不由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回去後,洛無塵這一個月都變得深入簡出了起來。
就連早朝也讓江随雲代勞了,對于此,朝中大臣們猜測紛紛。
洛無塵病重的消息就這樣不胫而走,很快整個雍國便都知曉洛無塵病重了的消息。
滄州,此地地大物博,一人穩坐于軍帳中,看着京都傳回來的消息,問一旁的副手,“洛無塵當真病重?”
“此事人人皆知,多半不假,而且洛無塵向來病體,早就有傳言說他活不過十八歲,而今他已然十九,大人,我們不若,現在起兵?”那人問得小心翼翼。
畢竟一年前被貶被逐,實在非是他所願,更何況他的外孫跟女兒,都死于洛無塵之手,他又如何能穩坐老宅不聞不問。
他不能讓江山就這樣毀于宋氏之手。
“不妥,糧草暫缺,若是你們有辦法補上短缺的糧草……”
衆人皆知這個想法太過天真,澹臺卓一直在全國各地收集糧草,暫時根本就沒有糧草供他們收集,現今已然入了冬,他們若是再強硬收集,那便是要了百姓的命,屆時便是真的民不聊生。
澹臺卓的手段也真是高明,糧食只餘百姓到下個收獲季。
“可若是繼續等下去,我們熬不到臘八時節,更何況,大人你就願意看着洛無塵這等殘暴之人再次為君?”
一個宋默成就已經讓雍國分裂成了兩半,若是再來一個前朝餘孽洛無塵,豈不跟從前也無二至?
老者沉默了,最後道:“容我想想。”
他本為文臣,知曉百姓若是沒了東西吃會是什麽模樣。
可最終,還是權勢戰勝了良心。
殷成行下令,必須在臘八之前收集到足夠的糧草,他們要舉兵,進京救駕。
雍國子民本就自私,洛無塵之前就已經讓他們的糧庫見底,現今這殷成行還要他們最後的糧食,不給就搶,搶不到就殺,此行為比洛無塵殘虐百倍不止。
雍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陷入了水深火熱中。
洛無塵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是真的病重,他像是被養生蠱反噬似的,整日裏不住咳血,誰也不見,可時間一久,便就瞞不住了。
青黛他們知道後,立即命人去找洛寒衣回來。
可洛寒衣只要走了,他不主動露面,那是真的尋人無跡,于是就只能将這個消息放出去。
洛無塵不過在國師府待了半個月,人便又瘦了下去。
這期間澹臺漭屢次來訪,都被洛無塵拒之門外。
他誰都見,就是不見澹臺漭,并且像是防什麽似的防着澹臺漭,澹臺漭想過硬闖,可被他爹用軍棍揍了一次,說他不成熟,不顧大局,洛無塵都将自己的價值如此壓榨了,為什麽他就不能體諒一下洛無塵的良苦用心。
別人要甕中捉鼈,他們要請君入甕,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壞了事。
澹臺漭只能忍,忍得千瘡百孔、體無完膚。
他們是想要一個好的天下,而不是瘡痍的天下。
澹臺漭問澹臺卓:“爹,難道我們就真的這麽無能,所有的一切都全部放在洛無塵一個人身上嗎?”
這對他也太不公了。
他把自己前朝餘孽的身份放得那樣大,把江随雲護得那樣好。
“爹,我心裏有他。”澹臺漭背上的血在冰天雪地裏已經起了一層冰渣,整個人的唇都凍得青紫。
他們太偏心了,全部都偏着江随雲,就連洛無塵自己,也偏幫着江随雲,為什麽?
澹臺漭從來沒覺得自己像現今這麽無能過,洛無塵把他拒之門外,拒得不留半分餘地。
澹臺卓卻閉了閉眼:“阿漭,你要知道,洛無塵的身體……”澹臺卓語未盡,頓了一下才道:“洛無塵,已然命不久矣,你何故如此固執。”
江随雲縱然得他們偏愛,可除了洛無塵,确實只有江随雲名正言順,他們幾乎已經傾盡所有辦法為洛無塵找大盛國的沈牧亭。
可找到了又能如何呢?
沈牧亭若是不願,他們也不可能為了一個洛無塵,在這個節骨眼上與大盛國開戰,這是覆了己國,自找死路的做法啊。
澹臺漭驟然抿緊了唇。
他從未想過會有這麽一天,也低估了洛無塵的狠勁。
他對誰都狠,也對誰都仁慈,偏偏對待自己,像是不知疲憊,不知疼痛的木偶。
洛無塵,但凡你将心狠從自己身上移出去半點……
想到這澹臺漭就頹然地坐了下去,有些頹廢地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他拒絕一切別人對他的好,是怕自己熬不過去,惹得近親之人傷心。
對他冷漠,來換得他死心。
可洛無塵,你未免也太不了解我澹臺漭了,你越不讓我怎麽樣,我便越要怎麽樣。
剩下的時間,澹臺漭都不曾再去找過洛無塵。
洛無塵屋裏的碳火很重,他披着一件厚厚的狐裘,坐在書案後面。
自從病得出不了門,洛無塵便在自己屋裏放了一張書案,有精力的時候便寫寫畫畫,不時與自己對弈。
十來天澹臺漭都不曾來過國師府,洛無塵心裏有些失落,卻又慶幸。
臘八前夕。
給自己命名為雍國軍的護國之軍終于兵臨城下。
而這一日,洛無塵将皇帝立于皇城高樓之巅,迎着紛紛落雪,看着城外親自領兵,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殷老丞相,微笑着親自為皇帝點燃了一盞天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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