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紫二娘

紫二娘冷冷注視着場上的動靜。

大蟒雙眼已瞎，血流如注，看起來十分可怕。它張開血盆大口，想要再噴射毒液，但雙眼的毒腺已破，呃呃幹嚎了幾聲，什麽也沒噴出來。

小鏡心中一動，既然別的地方刀槍不入，眼睛是它的弱點，那就繼續攻它的眼睛。她拼命朝紫二娘的方向喊叫，聲音卻是支離破碎的：“眼睛......它的弱點......眼睛......”

紫二娘置若罔聞，冷冷站在高處，沒有半點下來幫忙的意思。

小鏡吐出一口鮮血，心裏雪亮，紫二娘是坐山觀虎鬥，她和大蟒都是妖，無論誰勝誰負，紫二娘坐收漁人之利就好了。

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小鏡拼盡全力，将雄黃劍擲出，劍鋒斜斜插入大蟒的右眼。大蟒再一次受創，蟒身不停翻滾，朔方寶塔幾乎被壓成平地。躲在塔中的僧人來不及奔逃，活活砸死。

小鏡被蟒身碾壓幾次，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眼前的一切開始搖晃模糊。她本來就底子差，與大蟒纏鬥了這麽久，已經大大超出了她的極限。她撐不住了。

大蟒再次朝小鏡翻滾過來。小鏡沒有半點力氣躲閃。她準備了紅狐之血，準備了雄黃劍，提前掌握了大蟒的喜好弱點，卻還是沒有鬥羸大蟒。

猙獰的蟒頭飛速而來，獠牙離小鏡越來越近。小鏡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卻是娘親的面孔，娘親沒了爹爹，現在再沒了自己，她一定會很生氣的。

撲通。巨大的蟒頭重重掉落在地上，激起一陣灰塵。

半晌，小鏡才慢慢睜開眼睛。不遠處，大蟒睜着兩個血窟窿，一動不動，十分吓人。它本來被神醫打成重傷，又被刺瞎雙眼，熬到現在，也油盡燈枯了。

小鏡總算是逃過了一劫。

牆頭上飛下數名手持拂塵的道士。有的去寶塔廢墟，有的圍住大蟒，有的圍住了小鏡。

不多時，有道士擡着屍體過來禀報：“城主，方丈圓寂了。”

一雙紫靴踏着地磚而來。紫二娘生得極其妩媚，肌膚賽雪，紅唇似火，眼睛微微上挑，十分勾人魂魄。頭頂紫玉冠，寬寬的白玉帶束住腰身。她不愛紅妝，一向以男子裝扮示人。這樣雖少了女子的柔媚，卻有一種雌雄合體的妖異之美。

紫二娘對朔方塔方丈之死，并沒有多大反應，只是瞟了一眼，就挪開了眼睛：“燈呢？”

跪在地上的道士縮了縮身子，低聲道：“朔方燈碎……碎了。”他掀開蓋在方丈身上的白布，方丈兩只胳膊交叉在胸前，緊緊護住懷裏的燈。那燈只剩下個歪斜木頭框架，鑲嵌在上面的琉璃全部破碎，裏面的燈火早已熄滅，只剩下一根黝黑的燈芯。

紫二娘再也沒有剛才的氣定神閑，眼中冒出兩道寒光，用極低的聲音道：“你不是說設在燈上的陣法，保準燈萬無一失嗎？”

道士戰戰兢兢道：“城主，實在是這蟒妖太厲害了。”

紫二娘焦燥地走了兩步：“朔方城，朔方城，沒了朔方燈，還叫什麽朔方城？沒了朔方燈，你教教我，這個城主怎麽做？”

道士伏在地上，大氣不敢喘一聲。

朔方城位于大陸西南，這裏多山多林多瘴氣。朔方燈與其說是讓鬼神不侵的一盞燈，不如說是辟邪祛瘴的一盞燈。它的光芒抵擋了毒氣瘴氣，讓城中百姓沐浴神光，不生邪病。朔方燈幾乎是全城百姓的信仰，如今破碎，可以預見，朔方城即将迎起一場不小的動蕩。

紫二娘一揮手，兩名黑衣箭士走上前來。那道士深知紫二娘的手段脾氣，自知難以活命，跳起來便向外逃。

紫二娘冷哼一聲，一把抓過身邊箭士的弓，輕輕一撥。一道紫色的光箭從虛空中冒了出來，快如閃電，噗地沒入道士後背。道士倒在地上不停翻滾，發出陣陣慘叫，身上冒起紫色火焰，不一會便被燒死了。

紫二娘厲聲道：“封鎖朔方寺，以防消息走漏。裏面的僧人，全部不留活口。”當務之急，只有先将朔方燈毀之事掩蓋下來，穩住城中百姓之心，再從長計較。

黑衣箭士領命而去。

這時，紫二娘才回過頭來，冷冷看着命懸一線的小鏡。旁邊有道士附耳上來，報了小鏡的身份。紫二娘眼鋒一掃：“落霞洞的小洞主？你，給我一個理由。”

紫二娘是個敢活吃妖怪的人物。小鏡不敢造次， 她将來龍去脈講完，蟒妖如何偷藥草，如何毒神醫，然後又補了一句：“我是為民除害。”

紫二娘聽完，點頭評價道：“你倒是個有情有意的妖。”

小鏡剛松口氣，耳裏又聽紫二娘吩咐屬下：“殺了她。”

燭月的身影再次幻化，不過十分不穩定，似乎風一吹就會消散。他擋在小鏡面前，厲聲對紫二娘道：“我是妖族大醫官之子，你若敢動她，我會讓你、讓朔方城陪葬。”他是心地純良之人，放這樣的狠話，顯然還是第一次，胸脯起伏不停。

紫二娘一雙眸子，上下打量燭月，呵呵笑了起來：“小子，你當老娘是吓大的嗎？等解決了這小狐貍，我再去收拾你。”她圓嘟朱唇，輕輕一吹，燭月的幻影便煙消雲散了。紫二娘看着幻影飄逝的方向，厲聲道：“還不動手？”

黑衣箭士拔出劍來，朝小鏡走過去。

紫二娘天眼随燭月消散的幻影而去，捕捉到了他的方位，回過頭來，發現以小鏡為起點，一股肉眼可見的寒氣飛速向外發散，地面由青色轉白色，凝結成霜，正在掄劍的黑衣箭士，被凍成了一尊尊雕像。

紫二娘一揮手，冰霜溶化，地面由白轉青，僵硬冰凍的黑衣箭士恢複了原狀，撲通倒地。紫二娘嘲諷道：“不自量力。”數道若隐若現的紫氣在地底浮現，像游走的紫蛇，從不同方位，向小鏡所在的地方撲去。

小鏡嘴中默念咒語，一個淡淡的光圈将她包裹在了其中。紫氣聚集在外面，一時無法突進。

紫二娘冷冷道：“掙紮不過是死得更痛苦些。”她大袖一展，紫氣沖天而起，就像一道不停旋轉的龍卷風。旋渦越轉轉快，從旋渦裏先伸出一對紫色的角，然後鑽出一個紫色的龍頭來，龍頭對準小鏡的光圈，張嘴就咬。咔嚓，光圈裂開了一條細細的小縫，縫隙越來越大，最終啪一聲 脆響，全部破碎，點點白芒，随風消散。

小鏡吐出一口鮮血，再也無力抵抗。紫龍飛撲而上，龍爪騰風，冰冷的龍眼泛着寒光，像收割生命的死神。

紫龍朝小鏡的脖頸處狠狠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