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離別

落霞洞中，小鏡一睜開眼，便想起娘親的傷勢。她翻身起床，急匆匆地朝司碧的卧室跑去。腳還未踏進門，便聽到老狐姑的聲音：“洞主，等下一株靈草長成，還要費些時日。您的傷……”

司碧淡淡道：“無礙。”

小鏡腳下一頓，一股愧疚之情從心裏湧現出來。她偷了去引誘蟒妖的靈草，竟是娘親用來療傷的藥草。

老狐姑的聲音又傳了出來：“紫二娘派人将所有出路都封死了，還揚言，三個月交不出朔方燈，就火燒落霞洞。”

司碧沒有出聲，卧室裏一片寂靜，偶爾響起一兩聲湯匙撞擊的清脆之聲。

小鏡咬唇走了進去：“娘。”

司碧靠在床頭，下身搭着錦被。她常年梳的高發髻，已經披散下來，黑發映得臉色蒼白如雪，一夜之間，似乎蒼老許多。老狐姑坐在床頭，端着藥碗，正在給司碧喂藥。小鏡從一向以強硬示人的娘親身上，竟看到了一絲軟弱。她鼻頭一酸，強忍着沒有哭出來：“娘，我去找朔方燈。我惹出來的禍，我來承擔。”

司碧轉過頭去，停了一瞬，平靜道：“也好。”

老狐姑是看着小鏡長大的，聞言急忙放下藥碗，跪下道：“洞主，小洞主年紀尚幼，又從來沒出過遠門。老奴去，老奴去尋朔方燈。”

司碧擡眼看小鏡。小鏡跪下給司碧磕頭：“娘親放心，我一定好好地将塑方燈帶回來。”

第二天天色微明，小鏡背着包裹，離開了落霞洞。狂翅鳥在峰頂不停地盤旋，它即将化人形，天劫随時會至。此時若随小鏡前去，不但幫不上忙，反而是拖累。

圍在外面的朔方城士兵得了消息，放小鏡出山。

小鏡站在山頭，回望落霞峰。

青山深翠，凝重如女子黛色的眉。清晨的薄霧尚未消散，峰頭還飄着幾縷輕煙。那山、那水、那樹，一切都美得像個夢。這個美麗的地方，曾經給自己帶來無數美好的回憶。如今，卻因為自己的魯莽冒失，讓落霞峰、讓落霞洞、讓娘親都陷入了困境之中。

等着我，我一定會帶回朔方燈。小鏡一甩頭，咬牙離去。

落霞峰的高處，老狐姑扶着司碧迎風伫立。

老狐姑看着小鏡孤身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抹了抹眼角：“小洞主......”

司碧看着那個越來越小的身影，淡淡道：“我護得了她一時，豈能護她一世？”

小鏡先到了朔方城。

燭月見她來，又驚又喜，執意給她把了回脈，确認身體無恙。

司碧渡給小鏡一半的修為，小鏡身體已經恢複。只是想起娘親的傷勢，她頗有些黯然神傷。

小鏡吸了吸鼻子，努力笑道：“我今天來，第一是來向你道歉，那日騙你喝酒，是我不對。第二就是向你告別，我要離開一段日子。”

聽到小鏡要去找朔方燈，燭月急了。山高路遠不說，一路還有數不清的艱難險阻。他這一年游歷下來，最是清楚。小鏡孤身一人，又是從未出過遠門的女子，燭月沖口而出：“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小鏡疑惑地看着燭月，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燭月鼓起二十年來最大的勇氣，紅着臉道：“我想以後，一生一世都陪着你。”

小鏡的臉也刷地一下紅了。燭月的意思，是他喜歡她？

落霞洞裏有相互喜歡的小妖，她曾經不明白，跑去問老狐姑，老狐姑告訴她：喜歡，就是倆只狐貍願意在一起，生一堆小狐貍。

她和燭月在一起，生一堆小狐貍？想都不敢想。

小鏡狼狽道：“其實我最初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我是想通過你，接近神醫......”

燭月打斷了她的話：“你最初因為什麽接近我，我不在乎。我只在乎現在。”

小鏡頭垂得低低的，聲音像蚊子一樣輕：“對不起。”

神醫的死，像一塊巨石一般，壓在她的心頭。而燭月是神醫的親傳弟子，只要看到燭月，她就不可避免地想到神醫之死。不管日後如何，起碼現在，她沒有辦法面對燭月。

燭月被心愛的女子拒絕，面色慘白，但還是強笑着道：“那你保重好自己，路上不要随便吃別人的東西，不要随便喝別人的水，遇到道觀繞着走......”

小鏡噗嗤一笑，擡頭偷瞄了他一眼：“你怎麽像我狐姑姑一樣羅嗦。”

燭月有些不好意思，搔搔頭沒再說話。

小鏡走到門口，回頭沖他笑了笑，擺擺手，轉身離去了。

燭月追到門口，佳人渺渺，芳蹤難覓。涼風吹來，心裏一陣空蕩蕩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