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得罪了誰

山脈連綿起伏，望不到邊，既像一道天然的屏障，又像一條蜿蜒的巨龍。群山間的小路，像一條灰白的帶子。上面走下一個蹒跚的身影。

小鏡蓬頭垢面，灰頭土臉，臉上被汗水沖出一道道的黑溝。她走了七天，方才走出南境的十萬大山。十萬大山中的毒蛇猛獸，數不勝數，若是個普通人，恐怕早已葬身此處。幸好小鏡是靈狐妖身，有驚無險。

據說，制作朔方燈的朔方老人就是從北方而來，穿過十萬大山，再到的朔方城。

她望着遠處的小城，不由咧嘴一笑。她自小被養刁了嘴，随身背的食物已經吃完，這幾日在山中吃野果、喝山泉度日，嘴裏幾乎要淡出鳥來。遇到人族的城池，定要好好吃上一頓。

她找到一條山溪，洗幹淨了頭臉，興沖沖地進了城。

“老板，先上幾道你們店的招牌菜。”

小鏡一頭紮進街道上最大的飯館，拍桌子坐下，興沖沖地叫道。

掌櫃急步走過來，手操在袖管裏，臉幾乎皺成了苦瓜：“客官，真不巧，我們店裏的菜賣完了。”

“嗯？”小鏡詫異地回過頭，望着掌櫃。掌櫃低下頭，站在原地。

小鏡看着鄰桌的大魚大肉，不由吞了口唾沫：“那先給我來倆炊餅。”

“飲餅也賣完了。”

“那你們還有什麽吧？”

“什麽也沒有了。”

這回小鏡覺得不對了，她回頭瞅掌櫃，掌櫃如老僧入定般，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小鏡不樂意了：“什麽都沒有，你還開店做什麽生意？”

掌櫃說話也不客氣：“那請客官上別家店看看吧。”嗬，還有這麽做生意的。

小鏡氣乎乎地出來，又走了幾家，遇到的情況都一樣。要麽是正好沒食材了，要麽是賣光了，總之，沒有一家賣吃的給她。

從最後一家飯店走出來，小鏡多了個心眼，她偷偷站在牆角，沒有走遠。不一會，飯店又來了新食客，掌櫃笑逐顏開地将客人迎進去，不一會就從後堂端上了熱騰騰的飯菜。

小鏡氣不打一處來。顯然，這些人是沖她來的，故意不賣給她食物。

小鏡一擡頭，看到一家客棧。既然吃飯不成，那就先找個地方歇息。她踏進客棧：“掌櫃，一間客房。”

掌櫃正在算賬，擡頭看到她，面色一變：“姑娘，小店已經住滿了。”

吃飯沒飯，住店沒房。小鏡再傻，這會也知道其中有蹊跷了：“沒有客房，那空房柴房都可以，只要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就行。”

掌櫃偷偷朝堂上瞟了一眼，為難地笑起來：“你一個姑娘家，晚上可不能随便亂住，你還是找別家問問空房吧。”

小鏡順着他的眼光看去，客棧大堂上零零散散坐着幾名住客，角落裏一個黃衣小厮低頭喝茶水，避開她的目光。

小鏡換了付可憐巴巴的面孔，左磨右磨，軟硬兼施，磨得掌櫃最後沒辦法，壓低了聲音道：“姑娘還是想想，得罪了什麽人吧。”

得罪什麽人？小鏡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剛剛從南境而來，唯一得罪的就是朔方城的紫二娘，難道紫二娘明明知道她出來尋朔方燈，還處處下絆子不成？

小鏡出來，想再找家客棧。果不其然，沒有一家願意讓她住進來的。尋到最後，店鋪見她就關門，路上的攤主見她就收攤，挑擔賣東西的小販見她，挑了擔子就跑。

小鏡忍不住摸摸自己的頭臉。她真懷疑自己在十萬大山裏中了毒，毀了容，要不怎麽人人見她跟見鬼似的，避之不及？

十萬大山裏的野果，雖然吃多了無味，但好歹沒餓過肚子。出了十萬大山，到了人族的地方，反倒連野果都吃不上了。

最後，小鏡硬賴在一家客棧的大堂，掌櫃軟硬兼施，好話歹話說了一大筐，她就是不挪窩。

天色漸漸暗下來，夥計悄悄過來，附在掌櫃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掌櫃神色驚慌，擦擦頭上的汗，走出門去。

小鏡見四下無人，偷偷跟在後面。

掌櫃走了一段路，到了一棵大樹底下，那裏站了一個黃衣小厮。

掌櫃走過去，又是作揖又是告饒：“那姑娘力氣大得很，我們幾個人擡都擡不走。大人，我也沒有辦法……”

那黃衣小厮擺了擺手，雖然是個下人，但神氣十足：“呆着就呆着，只要別讓她順順當當就可以了。”

小鏡在暗處氣得差點沒仰過去，什麽人嘛。

等倆人分開，小鏡便又偷偷跟在了黃衣小厮後面，看他往哪走。那小厮機靈得很，沒多久便發現了尾巴，他在窄小的街道裏七繞八繞，很快便失去了蹤跡。

小鏡沮喪地站在一片荒草地裏，狠狠跺了跺腳。誰在後面使壞，要是讓她找出來，她決不輕饒。不過，當務之急，是找個地方睡覺。她打了個呵欠，看着旁邊的大樹，雙手抱住樹杆，爬了上去。

天剛亮，小鏡便被餓醒了，她揉了揉還帶着困意的眼睛，肚子咕咕直叫。

忽然，只聽樹下哎喲一聲，她低頭一看，一個滿頭白發的老婆婆摔倒在地，筐裏的菜滾的到處都是。

小鏡連忙跳下樹，蹲下去把滾在地上的菜撿回筐裏，扶着老婆婆站了起來，輕聲問了句：“您的腿沒事吧？”

小鏡不問還好，這一問，只見老婆婆拿袖口沾了沾眼角，哀嘆道：“要是神醫在，這腿疾啊，還有得治。如今啊，怕是沒指望了。”

神醫？小鏡聽到這兩個字，心顫了一顫，萬千思緒湧上心頭，眼角不受自己控制地也潮濕起來。

她平靜了一下心緒，追問道：“您說的神醫，可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話不多，醫術卻是十分高明的中年男子？”

老婆婆頻頻點頭。小鏡扶着老婆婆走向城角一處破舊的房子。

原來，神醫也曾在這裏治病救人，知道自己所在的這個地方，曾經也有神醫的身影，小鏡忽然覺得這裏親切起來。

但攙扶老婆婆走着走着，她心裏更不是滋味了。如果不是她害死了神醫，老婆婆的腿疾，就有救了。

想到這裏，小鏡不禁黯然神傷。她整理整理心情，向老婆婆打聽：“有沒有聽說過朔方老人？”

老婆婆搖了搖頭：“你如果想打聽事情，可以去找‘順風局’，那裏專門負責替人打聽事情的。”

小鏡問清楚順風局的方位，送老婆婆回到家中，道謝而去。

順風局門頭不小，兩扇黑漆大門上釘着銅環，一排鉚釘閃閃發亮，門上挂着金字大匾，門口蹲着兩只巨大的石獅。

看到門上挂的順風局這三個大字之後，小鏡停下腳步，焦急的表情漸漸放松下來，兩步并作一步地走上前，不輕不得地敲了幾下門。

不一會，門從裏面拉開了一條縫，一個留小胡子的男子把頭探出門外，上下打量了幾眼小鏡，男人的臉色忽然陰郁起來，還沒等小鏡開口，就用力推門，試圖把門關上。

小鏡眼疾手快，連忙上去撐住門，瞪了對方一眼，說道：“別關門啊，我是來打聽事情的。”

“九公子有令，你的生意，誰都不能接。”小胡子說着，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四周巡梭了一圈，像是在擔心什麽人監視似的。

九公子？九公子是誰？竟然敢為難本姑娘！逮住他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小鏡一邊恨恨地想，一邊順着小胡子的目光四下探尋，她此記得特別想知道是誰這麽大膽，竟然敢找她的茬。

可她把頭扭過去，門就被小胡子男人“啪”地一聲關上了。無論她再怎麽拍，裏面都沒有任何回應，好像她壓根就不存在一般。

小鏡氣得踢了一腳門。那門結實得很，踢得腳生疼。小鏡疼得抱着腳，跳着轉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