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遇仙

小鏡出來尋朔方老人，只有三個月時間，時間緊迫，耽擱不起。小鏡當即啓程，出發前往下一個城鎮。誰知到了下一個地方，結果還是一樣，人人見到她，如見瘟神一般，避之不及。

夜晚，小鏡趕路到了郊外。她摘些野果，草草填飽了肚子，躺在草叢裏，望着圓月東升，淡淡的愁緒不由浮上心頭。三個月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天。娘親的傷勢，不知道怎麽樣了？紫二娘應該沒有為難落霞洞吧？想着想着，倦意襲來，她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鏡猛地醒了過來。睜開眼，滿天繁星，如寶石一般熠熠發光，綴滿夜空。它們近在咫尺，仿佛伸手就能抓一把下來。

其中有一顆星星越來越亮，帶着呼嘯的光芒，在天幕上拖了一道長長的尾巴，撲通，掉到小鏡不遠處的湖中。

小鏡翻了個身。哇，是天上的流星墜落了嗎？

一串一串的水泡從湖底冒了上來。湖水幽暗，不知道深淺。可就在水幕之下，隐隐的星光透了出來，一閃一閃，映着透明的藍色湖水，湖水不斷拍擊蕩漾，如夢如幻。

一個黑色身影躍入湖中，如游魚般靈動，在水中斬波前行。很快，身影接近了湖底的光亮，抓住星星，浮了上來。

星星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光芒四射，明亮奪目。但比星輝更耀眼的，是托住它的男子。

他的容貌是世間罕有的俊美，他的清冷也是世間罕有的清冷。整個人如一塊寒玉，那雙細長的黑眸中似乎蘊藏着世間最寒冷的冰雪，只一眼，小靜躲在草叢中，便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心像被一只大手攥住，生疼生疼，同時，一種熟悉的感覺緩緩湧了出來，他和她，仿佛早就認識了很久很久。水珠從他身上紛紛墜落，他薄削輕抿的唇一勾，瞬間冰雪消融，萬物回溫。他是夜色中冷傲孤清的掌控者，帶着天生的王者之氣。

湖水在腳下輕輕蕩漾，淡淡的銀輝籠罩了全身。他淩波而立，衣袂飄飄，一身白袍纖塵不染，一看就不是凡物。水中的游魚都停止了游動，似乎為他的風采所絕倒。

小靜幾乎癡了，身子一會冷一會熱，腦子裏一片空白。她呆呆地趴在地上，望着那神邸一樣俊美的男子，不能言語不能動。

很快，夜空之中飛下兩名驚慌失措的彩衣女子。她們纖腰玉帶，衣裙飄飄，對着男子執手為禮：“奴婢失手落下天後娘娘的星燈，多謝殿下出手相助。”

男子的聲音如碎冰般冷：“回去領罰吧。”

兩名女子如芒在背，接過星星，戰戰兢兢而去。

滿天星輝之下，男子白衣如雪，踏着幽藍的湖水，緩緩而行。步子看着慢，卻又極快，瞬息之間就到了湖岸之上。他的身旁浮現出影影綽綽的白色幻影，幻影旋轉得越來越快，蓄勢待發，仿佛裏面會生出鋒利的棱角來。明明隔得老遠，小鏡突然感覺到強大的殺意，吓得寒毛都豎了起來。

男子頓步，微微扭頭道：“不過是只小狐貍罷了。”

白色幻影聽了他的話，速度慢了下來，不一會消散不見。男子朝前走了幾步，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過了好半天，小鏡才失魂落魄地站起來。她被男子的絕世容顏所震憾，此時才後知後覺，後背被冷汗浸濕。那個幻影對自己有強烈的殺機，若不是男子開口阻攔，恐怕自己早已經橫屍當場了。可以說，自己剛剛從鬼門關撿回了一條命。

以星星為燈，那只能是天上的神族。兩名神族女子稱男子為殿下，想必他是神族的皇族。

夜風輕輕送來一陣清冽的藥香，小鏡聞到熟悉的氣味，驚得睜圓了眼睛，拔腿便向神族殿下消失的方向追去：“等一下。”“等一下。”

這藥香，明明與神醫身上的藥香一模一樣。莫非，他們有什麽關聯？她一路跌跌絆絆地追了下去，可四周空空渺渺，哪還有半點蹤影。

小鏡喘着粗氣，失望地站住了腳。她擡頭望着深渺的夜空，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夜空中的星星仿佛游動起來，彙集在一起，浮現出一張她不能忘懷的臉。

神醫，你到底在哪裏？

清晨的時候，她到了一個小小的村落。

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繞村而過。牧童騎着水牛，迎着溪畔緩緩行走。幾個村婦，正在溪邊浣衣，木棍捶擊，發出“梆梆梆”的搗衣聲。清風徐徐，送來私塾學子稚嫩的讀書聲：“子曰：學而實習之，不亦悅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小鏡心中一喜，憑感覺，她認為這是個民風淳樸、知學知禮之地。在這裏，她應該不會受到莫名其妙的冷遇了吧？

不遠處，私塾的門一開，一個夫子模樣的老人抱着書走了出來。小鏡連忙上前，行了一禮：“先生，請問附近可有打聽事情的‘順風局’？”

“有啊。”老夫子将書放在院中，回過身細眯着眼，把小鏡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仔仔細細看完後，臉色一變：“沒有沒有。”

老夫子像見了鬼似的，快步走回私塾，砰地把門關上了。

小鏡站在院中，無辜地眨了眨眼，又是一個大大的閉門羹，她都見怪不怪了。

接下來，小鏡想讨碗水喝都困難。不管是在外面耕地的老人，還是抱着奶頭娃娃的小媳婦，只要見到小鏡，無不驚慌失措，關門閉戶。

一只不知好歹的鳥兒還在院子樹上賣弄歌喉，啪，窗口飛出一只鞋，鳥兒吃了一吓，連忙展翅飛走、擡屁股挪窩。

剛剛還充滿琅琅讀書聲、梆梆搗衣聲的村落，瞬間就一片死寂。

小鏡站在村中的小路上，一陣輕風撲面吹來，嗖嗖涼。一頁白紙不知從哪刮來，飄飄悠悠，落到了她的腳底下。小鏡彎腰撿起來，紙上是一副女子畫像：頭梳雙髻，杏眼櫻唇，一身綠裙飄飄，可不就是她自己？

小鏡咬唇，歪了歪頭，将畫像折好收入懷中。如此看來，之所以她每到一個地方，人人避之不及，如瘟神降臨，是有人提前拿了她的畫像，到處散播。

小鏡轉身向村外走，邊走邊磨牙，九公子，九公子，別讓我發現你是誰，否則有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