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嬌嬌記着白語夢的囑托,低着頭急匆匆的往酒樓趕過去,路上撞翻了挑着扁擔的小販也未曾停下腳步,只是稍稍回頭說了聲抱歉。

眼看酒樓就在前方,她更是加快了腳步,剛要走到門口,就被人一把拽到旁邊的小巷子裏,她張嘴就咬那個捂着她嘴的手。

那人吃痛的叫了一聲。

“哎呦,王妃幾日不見怎麽變得這麽野蠻了。”

嬌嬌猛地回頭,那人正是裴策。

敘舊的話還來不及說,裴策催促着她上了停在巷子後院的一架馬車。

“太子府現在應該亂做一團了,趁着太子沒反應過來,咱們抓緊走。”

趕車的不是別人正是餘宜年,見到裴策和嬌嬌上了馬車,鞭子一揮,就往城門走去。

失去梅香的痛苦,李弘清的死訊,還有現在急迫的處境,讓嬌嬌一直緊繃的腦子裏的一根弦。

她坐在馬車裏,眼睛愣愣的看着前方,裴策問什麽她答什麽,別的一句話也不說。

餘宜年架着馬車順利到了城門口,卻被守城的侍衛攔住了。

“這麽晚了出城做什麽?”

餘宜年到是想好了對策,“我娘子患了肺痨,生命垂危,趁着每咽氣的時候想回娘家看一眼。”

這理由确實說得不容拒絕,但出城有出城的規矩,馬車裏自然是要檢查一番。

嬌嬌此時的狀況不太樂觀,倒不是說怕被別人認出來,她臉上的面具被淚水打透了,勉強還挂在臉上,但是任誰看這都是有情況的樣子。

萬一被侍衛察覺到不對,給扣了下來,那是鐵定走不成了。

那侍衛拿劍就要挑開馬車簾子,剛挑起一個角,見确實有個女的坐在馬車裏。

餘宜年一把上前把劍推開,侍衛正要發作,卻聽見餘宜年說到:“大人,內子患的不是尋常疾病,這肺痨不好醫治,況且極易傳染,這萬一……”

正說着,馬車裏突然傳來劇烈的咳嗽聲,那聲音先是壓抑着低聲咳嗽着,最後大力的咳嗽起來,仿佛連五髒六腑都跟着一起震顫起來。

侍衛在馬車外面都捂住了口鼻,擺擺手就叫他趕緊走。

餘宜年不敢耽擱,馬上就消失在城門外。

侍衛要撩馬車簾子的時候,裴策也很緊張,他都握緊了手裏的刀,準備真要是被人發現了就直接一刀刺過去,然後讓餘宜年闖出去。

嬌嬌到是心領神會的直接咳嗽起來,直接解了圍。

只是直到出了城,這咳嗽聲也沒停。

“王妃,已經安全了,不必在……”

嬌嬌咳嗽的眼睛發紅,已經不是咳嗽的聲音已經幹嘔起來,淚水,口水全都流在臉上,看起來狼狽的很。

餘宜年也聽着馬車裏的動靜,知道嬌嬌這是極度緊張的情況下犯了應激。

他一邊握着趕馬車的鞭子,一遍空出一只手在身上摸來摸去。

摸到一個小藥瓶,他頭都沒回,把手往馬車裏一伸。

“把這藥丸倒出五粒,用一杯水化開,給她灌下去。”

裴策接了藥,趕緊按照餘宜年的指示給嬌嬌灌了下去。

嬌嬌那邊咳的幾乎喘不上氣,更別說做出吞咽的動作。

裴策見這一杯水她頂多咽下去兩口,到是咳嗽的漸漸輕了些,還是不放心的問道:“餘先生,這藥王妃不過吃下去五分之一,要不要再喂一些。”

餘宜年頭也不回的輕松回答道:“不必,本身就是一粒即可,我知道她現在這情況吃藥吃不進去,才讓你喂了五倍的。”

聽見這話裴策一把掀開簾子,揪住餘宜年的衣領,好在他是習文的,他若是習武此時怕是一拳就打過去了。

“王妃有着身孕,用藥要小心再小心,怎可如此莽撞!”

餘宜年掙脫開裴策拽着他衣領的手。

“這不過是安神鎮定的藥,吃多了就睡着稍微久一些,無礙的。”

說完還回頭往馬車裏看了一眼,見嬌嬌已經安靜的倒在馬車裏,說道:“你看,我就說沒事吧。”

裴策不願意和他多說廢話,轉身去安頓嬌嬌。

榮親王府已經一片頹勢,加上出逃不宜太過張揚,這馬車也是最簡陋的,平日王府的馬車都是有兩排座位,人可以坐在其中。

現在這馬車不過就是一塊板上多了一個棚子。

裴策拿出唯一的一床被褥,在馬車裏鋪好,小心的把昏睡的嬌嬌抱了上去。

他看着嬌嬌憔悴的面容,低聲念叨着:“若是王爺知道王妃現在這個樣子,指不定有多心疼呢?”

餘宜年在馬車外面聽到了,就問:“你們王爺真死了嗎,我總覺得他不至于……”

裴策掀開簾子坐到馬車外面和餘宜年并排。

他長長的嘆一口氣說道:“或許死了或許沒死,我不知道,我也在等裴傑的消息。”

餘宜年看了他一眼,見他低着頭,餘宜年也在心裏嘆了口氣,不在說話。

太子剛到府裏,就得知了關押榮親王妃的院子走水的消息。

他衣服都沒換趕緊到了南苑,這裏燒的一片焦黑,白語夢裝了裝樣子,在太子到了之後才過來,看見這一片狼藉,假模假樣的驚訝了一下。

太子斜着眼看她,心裏有些懷疑,但還是先看着侍衛從房中擡出一具焦黑的屍體。

白語夢這次是真的有些難過了,轉過身悄悄拭了拭眼角的淚水。

仵作早就被管家叫來在一旁候着,太子也當場就叫他驗了屍。

太子有些疑惑,這主仆二人先後死亡,也太蹊跷了些。

“确實是燒死的?”

仵作原本彎着腰觀察着,見太子發問,就回答道:“回禀太子,确實,您看着屍體雙手在胸前聚攏,其實是因為火災現場濃煙滾滾,人呼吸困難,會下意識的用手撓着脖子,太子您看她大張着嘴,就知道她瀕死之時有多麽痛苦。”

太子點點頭,仵作說的有道理,這些他也是知道的。

他轉身問白語夢:“你一早就來告訴她們李弘清的死訊了嗎?”

白語夢點點頭,看着地上的梅香,她還是止不住的流淚,她用手絹掩住口鼻,假裝惡心到了的樣子。

“她們主仆二人是何反應啊?”

一聽見這話白語夢就知道太子這是在懷疑自己,她馬上回答道:“這二人先是抱頭痛哭了一陣,然後王妃就要拿頭去撞牆,侍女給她攔住了,然後二人在屋中哭天搶地的,我看着無聊就走了,沒過多久就聽說那侍女心悸而亡了。”

太子眯了眯眼睛,接着問道:“侍衛說……你晚上帶着侍女來過一次南苑……”

白語夢點點頭:“那侍女死了,我見她到是沒有赴死的意思,我就又來說了些話刺激她,我前腳剛走,後腳這南苑就走水了。”

這兩次都是白語夢出現在南苑之後,這倆人才先後去了,太子又不是個傻子,這其中肯定和她有脫不開的幹系。

“和你一起來的宮女在哪呢,叫出來我問幾句話。”

白語夢假模假樣的回頭看了看,“這丫頭,我晚上吃壞了東西,叫她去給我買藥,怎麽到現在還沒回來。”

太子不屑的笑笑:“你就是行醫的,還叫人出門買藥?”

白語夢低頭嬌媚的看他一眼:“人家腹痛難忍,那還有心思給自己配藥啊。”

“那你現在沒吃藥也好了?”

白語夢點點頭。

太子一揮手,上來兩個人把白語夢一左一右給控制住。

白語夢驚恐着想要掙紮。

太子上前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擡頭看着自己。

“今天的事情太過蹊跷,美人每次出現的時間都是那麽奇怪,美人先在院裏好好養着,等我查明真像再叫美人出來伺候。”

說完手一揮,白語夢就被人拖走了。

太子低頭看着仵作,“你可能看出這屍體到底是不是王妃?”

仵作為難的說道:“這……小人原來沒見過王妃,不知道王妃的身高體貌,現在确實無法辨認……”

他用力從女屍頭上揪下來一個金塊。

“這頭上的首飾都燒化了……”

太子低頭看着,白語夢出現的時候确實蹊跷,但現在看來這說法也是站得住角。

他本想親手了解了王妃,現在看來到是沒這個機會了。

“太子殿下,這橫死之人,要盡快處理,否則宅內不詳,您看要如何處置?”

太子輕蔑一笑,自己從來就不信這鬼神之說。

“給我搓成灰,揚到府前給我鋪路。以後每有人流車馬從我府前經過,都是在她身上踩了一腳。”

說完一甩衣袖就走了,留在仵作愣在原地。

這太子也太過……殘忍。

裴策顧忌這男女有別,一晚上都在馬車外面和餘宜年坐在一起。

眼看天快亮了,餘宜年見他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趕緊催促他到馬車裏去休息。

裴策實在是累的不行,就想着去馬車裏和衣睡一會。

掀開簾子,就看見嬌嬌平躺在馬車裏,睜着眼睛,直勾勾往前看着。

“王妃醒了?”

嬌嬌沒有說話。

“在太子府的這些日子王妃受苦了,餘宜年現在已經制出了極樂蠱的解藥,王妃不用擔心自己身上的餘毒了。”

嬌嬌聽他說話連眼睛都未曾眨過一下。

裴策有些擔心,用手輕輕碰了碰她,又看了看她胸口,确認嬌嬌還有呼吸,這才松了一口氣。

“梅香死了,王爺也死了。”

嬌嬌開口第一句說的便是這個。

裴策原本擔心說了梅香的事情會叫她傷心難過,避而不談,沒想到嬌嬌自己說了出來。

嬌嬌掙紮着起身,問道:“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裴策不知該如何接話。

嬌嬌瞪大了雙眼,淚腺幹涸,一滴淚也流不出來,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因為我,因為我就是個只會拖累人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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