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索要君心

去找紫雲道長又要再上華山,姬無影是很不情願的,卻又經不起李天胤的軟磨硬泡,最後還是答應與他一同啓程趕往華山。

途中，路過五鳳街市,竟然偶遇向天南。

向天南性格內斂，處事張弛有度,一直是個波瀾不驚的主兒，不知今日遇到何事，竟然在鬧市與人大打出手。

姬無影停下腳步定睛一看,發現他的對手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子，輕功不錯，小皮猴似的上竄下跳,頗為眼熟。

姬無影正在思索，就聽身邊的李天胤喊了聲：“玉生。”

那只小猴子聞聲轉頭一看，看到大師兄，瞬間忘記對手，一個玉泉魚躍，蹦到李天胤面前，抱着他的臂膀，笑嘻嘻喊了句“大師兄”。

李天胤撥了撥他淩亂的頭發，問：“你為何在此與人打鬧？”

玉生得意洋洋地晃了晃手中的物什，道：“我來集市采購果蔬，發現一個七煞宮妖人，我謹遵師訓，出手教訓了他了一下，嘿嘿。”

玉生話剛說完，手中搖晃着的東西已經被人搶走了。

“喂！你幹嘛搶我東西。”玉生立刻炸毛，橫眉冷豎。

“你的東西？”姬無影面無表情，睨了玉生一眼。“小小年紀便偷雞摸狗，這腰墜是我親手做的，你作為華山弟子當街做扒手，你師父可知道？”

“你、你、你胡說！”玉生被嗆，又羞又惱，漲紅了臉。

姬無影懶得與他争辯，将腰墜交還給迎面走來的向天南，向天南自知出糗，摸了摸鼻子，默默接過，将腰墜重新系回腰間。

姬無影剛要問他到底怎麽回事，向天南搶先一步道：“五鳳漕運出了點問題，我過來看看情況，沒想被這小子纏上，日夜騷擾，煩不勝煩，剛又竊我腰墜，若不是有要事在身，我定不繞他。”

“哼，明明是你先來招惹我的。”玉生不服氣道。

李天胤不想将事情鬧大，喝道：“玉生，無論如何，不問自取便是錯，快給向兄陪個不是。”

玉生跺腳道：“師兄，他們是七煞宮的人，你……”

“錯便錯了，莫要狡辯，趕快道歉。”

“我才不要道歉，師兄你被妖人下蠱了嗎，竟一再幫他們，我、我不理你了。”玉生氣得雙眼朦胧，從入門以來，一直敬重的大師兄，一直疼愛自己的大師兄，為了仇敵，竟三番兩次不分青紅皂白地責怪自己，這種巨大的落差，玉生真受不了，恨恨地看了李天胤一眼，轉身跑了。

“玉生……”李天胤越喊，玉生跑得越快。

“還不去追？”姬無影淡淡道。

李天胤點頭，朝前走了兩步，又退回來，道：“算了，現在說什麽他也不會聽，況且我們與他走的不是一條路。”

這句話，引起了向天南的注意：“宮主這是要去哪？”

“去趟華山。”

“又去？宮主你到底想幹什麽？”向天南對姬無影的做法非常不解。

姬無影道：“這次我是去華山道派，不會舞刀弄劍，你大可放心。對了，最近分堂生意如何？你很久沒回七煞宮了，得了空閑還是回去看看，現在你畢竟是代宮主，大家都很想念你。”

向天南點頭道：“我雖身在谷外，心卻從未離開。聽說你抱養了一個孩子？”

向天南忽然提起此事，姬無影毫無準備，左顧右盼了一下，目光剛好與李天胤相觸，李天胤的眼神暧昧難測，姬無影瞪了他一下，撇開眼，道：“呃……是的，那嬰孩不知哪家狠心父母所遺棄，我撿到他的時候，嗓子都哭啞了。”說完謊話，姬無影臉皮一陣發熱。

“呵呵，是嗎？”向天南沒有深究，目光轉到李天胤身上，問道：“這位是？”

李天胤不卑不亢，抱拳施禮道：“在下華山弟子李天胤。”

向天南目中射出一道精光，問道：“你怎會與宮主一起？你們去華山道派作甚？”

李天胤從容道：“在下請宮主一同前往道派，是為了化解劍派與七煞宮之間的夙仇，冤冤相報無盡時，希望盡我之力，早日化幹戈為玉帛。”

向天南狐疑道：“你并非華山掌門？憑什麽說此話？”

李天胤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憑我有決心，一次不成，我會努力第二次，直到我死。”

向天南又問：“聽說華山弟子入門師訓是莫忘血仇，與七煞宮勢不兩立。你作為華山弟子，為何敢冒大不韪，忤逆師門。是為人良善，還是別有企圖？”

李天胤溫柔地看了眼姬無影，道：“兩者皆有。”

這個含義深刻的眼神無疑暴露了兩人的關系不一般，向天南心中微微一震，也看着姬無影，希望他給個解釋。

姬無影被兩個人盯着，覺得渾身不自在，又不知道怎麽圓場，只好用手擋住前額，擡頭看了看天色，道：“時候不早了，天南你不是有事要辦嘛？去忙吧，我也該走了。”

向天南一雙銳目來回掃視并肩而立的兩人：“宮主，你沒話對我說嗎？”

姬無影伸手攬過向天南的肩，嘿嘿笑道：“我想跟你說的太多，等我回來，你我秉燭夜談，可好？”

向天南無奈地搖了搖頭，嘆道：“也罷，我再多話，宮主又要說那句‘我長大了，不想做個牽線人偶’，去吧，當心着點，有事傳書與我。”

姬無影應道：“嗯，你也要保重身體，別太操勞。”

別過向天南，姬、李二人未作停留，直接向華山進發，想在天黑之前趕到離華山最近的潼關落腳。

這一路，李天胤一改常态，像個悶葫蘆似的一語不發，姬無影也不想沒話找話說，兩人互相沉默，腳程卻比之前談天說地時快很多，傍晚時分，終于入了潼關。

進了城門，兩人随便找了間客棧，剛入座，李天胤便将手中長劍放在桌上，說了句“我出去一下”，沒等姬無影反應過來，已出了客棧。

姬無影沒管他，先将飯菜點上。

熱氣騰騰的的飯菜很快便上桌了，李天胤還不見回來，這一路奔波，姬無影早已饑腸辘辘，又等了片刻，實在受不了菜香的誘惑，舉筷便開吃。

在姬無影享用完一壺美酒後，李天胤氣喘籲籲地回來了，手裏拿着一只小布袋。

姬無影用筷子點了點對面的座位，道：“趕緊吃飯，這家的醉牛肉不錯，嘗嘗。”

李天胤将布袋緊緊攥在手裏，随便吃了幾口菜後，忽然拿起自己的佩劍翻來覆去地看，邊看邊嘆氣。

他的詭異行為，成功引起了姬無影的注意：“你長籲短嘆的幹嘛？”

李天胤微不可察地彎了彎嘴角，握住劍柄道：“我一時大意，不知劍穗遺落何處了。”

姬無影“哦”了一聲：“剛才你出去，就是去找劍穗嗎？找到沒有？”

李天胤遺憾地搖了搖頭，垮下臉，做出一副挺苦悶的樣子。

姬無影開解他道：“劍穗嘛，不見了再買個便是，至于難過成這樣麽？”

李天胤耷拉着頭，道：“那劍穗是師父所贈，陪我快五年了，豈是外面買的能比。”

姬無影給他夾了一塊肉，表示安慰：“已經掉了，能怎麽辦？”

“無影，你既然會做腰墜，做個劍穗自然難不倒你，要不，你幫我做一個。”

“……”姬無影把筷子一放，指着李天胤鼻子，佯怒道：“你真是長進了啊，三番兩次挖坑讓我往裏跳？拐彎抹角地讓我幫你做事情，原來你忠厚老實的樣子只是假象？”

“無影。”李天胤順勢握住姬無影的手指，放在唇上吻了吻：“我要直說，你定不肯，你既能送人腰墜，我求你幫我做個劍穗，不行嗎？”

姬無影抽回手，否道：“不行，我現在元氣大傷，勞累不得。”

“我們一起做，絕不會累着你，好不好，無影。”

李天胤堅持不懈地游說姬無影，還将布袋打開來，裏面裝着零碎的玉珠與絲線，姬無影看得眼角直抽搐，他真是有備而來。

夜裏，兩人挑燈奮戰，你穿珠來，我引線，靜谧又和諧。直至多年以後，這夜的場景依然镌刻在兩人的腦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