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沈月回到謝府, 被子已經被謹言收回了屋裏。

今天的謝府格外安靜,雖然按照以往的動靜,謝晗在不在都一樣安靜, 但涼亭沒了那人的身影, 這麽大宅子到底略顯空曠了些。

“大人呢?”沈月經過院子時随口問了句。

謹言道:“聽說是太後頭風發作,太醫院的太醫都束手無策, 陛下傳召,把大人接到宮裏了。”

沈月微微點了點頭,自從她來了燕京, 謝晗去皇宮給太後治病也是常有的,她正準備進屋,只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疾跑聲。

這人內功極強,腳步若有若無, 就算經常練武的人, 如果不仔細聽,也很難察覺出來。

沈月停下腳步, 剛回頭就瞥見鮑魚氣喘籲籲的跑進來道:“小姐,大人呢?”

“怎麽了?”沈月在走廊下被謹言扶着轉身問。

鮑魚道:“剛才我那倆徒弟來報, 說是裕賢王府今晚派人刺殺一名囚犯。”

裕賢王府派人刺殺的囚犯, 沈月有種直覺, 追問道:“哪個囚犯?”

“聽說以前是敵國的刺探……”說到這裏,他盯着沈月焦急的神色,恍然大悟, “沈家!”

從鮑魚口中應證了自己猜測後,沈月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 頓時頭重腳輕, 身子一下沒了重心, 幸好被謹言扶住了,“小姐,沒事吧?”

“我沒事……”她下意識的問,“謝晗呢?”

只要他在,他一定有辦法的!

謹言見她臉色極差,扶着她擔憂道:“小姐,您忘了,大人他進宮給太後治病了。”

話音剛落,謹言只覺得手臂驟然被沈月吸了過去,牢牢的攥緊了她,她感覺自己的手臂仿佛随時都能被捏碎一樣,驚恐的望着沈月,只聽見她追問道::“他什麽時候回來,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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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言吓得連忙搖頭:“沒有。”

沈月盯着謹言驚慌失措的面孔,意識到自己失态後,松開了她,朝鮑魚問:“什麽時候動手?”

鮑魚之前就嘗過沈月武功的厲害,他是從小培養的殺手暫且不論,可是沈月,她的武功放在燕京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他生怕沈月去闖天牢,在旁邊安慰道:“小姐,您不用過分擔心,就算是天牢裏的犯人也不是裕賢王府說刺殺就能刺殺的,他們要行動也是晚上,現在天還沒黑,咱們還能等大人回來再定奪。”

沈月聽到師父暫時不會有危險,冷靜下來後,不解道:“為什麽好端端的要刺殺一個囚犯呢?”

她們沈家和裕賢王府有什麽關系?

“這……各種原因,我們也不知道。”

沈月瞧着天色還早,謝晗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鮑魚,你能不能幫我留意着裕賢王府的動靜……”

“小姐放心,我那倆徒弟在呢,要是有什麽行動,會第一時間告訴我!”

沈月對着謹言道:“你去告訴小厮,讓他去宮門口候着,看看大人什麽時候回來!”

說到這裏,沈月又叫住了謹言:“對了,太後頭疾,一般他會去多久。”

謹言道:“大燕有規矩,外男不能在皇宮過夜,有時候大人會馬上回來,有時候太後會留大人說話,不過天黑之前,一定會讓大人出宮的!”

沈月微微點頭:“那還好。”

還來得及。

她看着一旁靜候的鮑魚,但是要是把這件事全依附在謝晗身上,她還是有些不放心,“裕賢王府那位主子我也算見識過了,你們裕賢王府的人厲害我也嘗過,我是說,謝晗去了,真的可以阻止嗎?”

謝晗不會被傷到嗎?

那要是這樣,如果她直接去闖入天牢救人呢?

鮑魚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刻意解釋道:“天牢守衛森嚴,別說是姑娘你,就是我的武功,要是硬闖也不能保證能活着出去,天牢裏面的守衛于我們來說雖然武功不高,但是架不住人多,一旦弓箭兵器全招呼上來,到時候逃不出去,得不償失啊,說不定還會連累大人……還不如讓大人出面,正面與裕賢王府的人談判。”

沈月聽到可能會連累謝晗,“罷了,這樣的念頭我不想了。”

反正她也只是随口問問。

……

白天太陽烤了一天地面,傍晚風柔柔的吹在人臉上,人也清醒怡然了許多。

謝晗剛出宮門口就見章柏堯夜色中匆匆騎馬趕了過來,今日章柏堯穿了件藍色外衫,騎在馬上面孔在夜色有些迷蒙,他看到謝晗後,縱身一躍跳了下來。

謝晗這才看見他臉上還有汗珠,略顯焦急道:“我剛從刑部過來,聽說天牢有一隊侍衛被裕賢王府的人換掉了。”

他頓了頓,對謝晗道:“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裏面有個囚犯似乎跟沈家有關,這件案子是你負責審理的?”

謝晗聽着由頭有些不對,沒有多做停留,直言道:“我過去看一眼!”

“我跟你一塊去!”

常滿是沈月的師父,謝晗與沈月算是被他護着長大,那時候街坊四鄰的孩子從來不敢招惹他們。

現在常滿被關押,由謝晗負責審理案子,雖說是要犯,但也沒有受到酷刑,只是人在牢裏關久了,臉色看着有些蒼白與憔悴。

謝晗盯着火光下花白的頭發,面孔一如他記憶中的淳樸,就好像還是柴房裏給他和沈月偷偷藏吃食的家丁。

如果不是他能随手掙脫這周圍的鐵鏈的話……所以他手腕上還被套了重重的枷鎖,也是這個枷鎖,讓謝晗面對他一時間多了幾分隔閡與陌生,許久,才開口道:“裕賢王府的人為什麽要殺你。”

枷鎖下的人聞言,微微擡了下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牆上垂眸道:“我早些年殺了那麽多人,得罪的人自然也不少,還重要嗎。”

“重要,對我來說,很重要,因為我也被刺殺過兩次。”

謝晗的話音剛落,枷鎖下的人愣了下,他看着門外的謝晗,眼神卻已經開始回憶過往,口中念念有詞道:“裕賢王府……裕賢王府……我想起來了,好像因為一位男嬰。”

“男嬰?”

“當年,我的身份敗露,遭到了錦衣衛追殺……”

那時候的常滿,還是東陵刺探賀昭,被暗箭刺傷後,他只能闖入亂墳崗躲避追兵。

他大概在那地方呆了兩天,發現幾個人挑着燈籠尋了過來,當時他見那些人鬼鬼祟祟,正想找個機會把人了結了逃命,發現他們手裏還拎着一個籃子。

賀昭過去後,才發現他們在活埋一名男嬰。

他當時能清晰的聽到嬰兒的哭聲,那孩子分明還是活着的!

他在旁邊靜靜等了一刻鐘,那幫人離開後,他本想過去看看埋得人是誰,誰知這男嬰命真大,被挖出來的時候還有呼吸……

他當時自己都已經自顧不暇,本來不想多管閑事,偏偏剛才那幫人又折回來兩個,說是埋在這裏怕有一日被發現,想着把這男嬰再重新丢到河裏比較安全。

這麽一個嬰兒抱在懷裏,饒是他是殺人的刺探,聽了也于心不忍,而且他已經把人挖出來了,再埋回去也來不及,只能抱着孩子連夜逃出了燕京。

也是那時候,裕賢王府的人對他一路追殺……

他當時沒辦法,一直逃到了臨近邊境的吉祥鎮。

這孩子被他一路折磨幾乎快斷氣,他到處找大夫的時候,好在遇見了一位道士給孩子喝了羊奶,才保住了一命,之後賀昭就把孩子收留在了道觀。

他本來想一個人逃到東陵,好在途中被沈伯榮遇見,把他接到了沈家,他改頭換面後,裕賢王府再也沒有他的音訊……

“這麽說來,那名男嬰,師尊也知道?”謝晗問。

“沒錯,只是後來我也進入了沈家,便沒在多打聽。”

謝晗扪心自問:“我怎麽不記得,我師門還有和我年齡相仿的男子?”

“許是送人了也未可知。”常滿猜測道。

謝晗若有所思的瞥向別處,即便是常滿改頭換面成功的躲掉了裕賢王府的視線,但是道觀一直都在,裕賢王府的人就沒有查到師尊那裏嗎?

他自幼在道觀長大,怎麽從沒有聽師尊說起過這樣的往事?

常滿仔細回想這男嬰的來歷,揣測道:“聽說裕賢王有一位側妃嫉妒心極強,說不定是裕賢王府的孩子也未可知,但看這些年,整個裕賢王府只有她有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其他妃子,似乎都沒有子嗣,就連當今聖上也沒有子嗣。”

目前看來,似乎這一切的一切都與裕賢王府有千絲襪縷扯不清的聯系。

謝晗:“這事情太過蹊跷,不會這麽簡單。”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謝晗想了想:“就從裕賢王府查起吧,不過今晚,我打算先放你離開。”

常滿被他的回答愣了下,說起來,他也是看着謝晗長大的,他性格向來成熟穩重,突然從他口中說出這麽荒唐的話,還是會有些驚訝,“這是天牢,豈是你說放人就能放的,我殺人無數,死有餘辜,你也沒必要搭上你的前程來救我。”

“我是做不了主,但是裕賢王府可以。”

既然有人先按奈不住,他就順水推舟好了,這個罪名,自然有上趕着的人擔着。

……

謝晗離開天牢時,章柏堯在外面等了有一會兒了,“你放心,我的人馬上就到,應該能趕在那幫人動手前面。”

謝晗目視前方道:“不用了,我們走吧。”

“你不管了?”

“要管,但不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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