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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你瞧那兩個小孩,像不像你我年少時第一次遇見的樣子?”

“小侯爺這是要跟我追憶往昔?”百裏桉修長白皙的手指翻轉着筆杆,垂眸往樓下瞅了一眼,青衣小孩把一個大白饅頭掰成了兩半,一半遞給了面前穿着雪青色衣裳的小孩,兩人捧着半個饅頭玩笑打鬧着。

百裏桉停下手上的動作,用筆頂抵着下巴,微微側過臉,彎起嘴角笑道:“你那時有這麽開心嗎?因為半個饅頭。”

“老實說,沒有。”江未言在百裏桉馬上就變了的眼神中解釋道,“那時候命都快沒了,我也不知你是不是好人,萬一那半個饅頭直接就把我送進閻王殿了怎麽辦?”

聞言百裏桉竟還笑了一聲,目光熱切地望着江未言,無頭無尾道:“你記得當時你旁邊有一條大黃狗嗎?”

“嗯?”江未言不解,卻也努力回憶着,“似乎是有,怎麽了?”

百裏桉拉過他的手,用筆尖留存的一點墨在他掌心一筆一劃寫着什麽,嘴上也不饒人,“我當初就該把饅頭給那條狗,它可能還會沖我搖搖尾巴。”

“……”

百裏桉從小就是在國子監裏跟着太傅學習,那一手行楷标準得可以出碑帖了。

百裏桉寫完後當做無事發生,将毛筆随手扔回桌上,筆尖堪堪落在硯臺上,

“忘恩負義?反面無情?”江未言把左手手心攤開放在百裏桉面前,無奈道,“這八個字哪個字和我有關系?我若真忘恩負義,現在你還能好好站在這跟我說話嗎?”

他這話說得沒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危險的人其實是百裏桉。

百裏桉從來不是一個會在口舌之争中讓自己吃虧的人,即使他處于下風,他也能口燦蓮花扳回一局,“對當時的太子下手,我是該誇你有膽量還是該說你大言不慚、不知死活?”

“當時的太子……”江未言收起玩笑的神情,用右手抓住他,追問道,“我都回來這麽久了,還不打算和我說嗎?”

百裏桉一愣,嗫嚅道:“不是什麽大事……”

“不是大事?”江未言氣極反笑,握着他的手不自覺用了點力,“廢黜、禁足,這些不是大事?那什麽是大事?命都沒有了的時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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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是肆意湧動的喧嚣,望臺外是如燦燦星河的三千明燈,面前的是他心心念念的人。

說好要讓他過一個圓滿的上元節的。

百裏桉抿着唇,半晌後悄聲道:“我……”

江未言撤了手上的力道,卻沒有放開他的手,他輕輕揉着百裏桉被握紅了的手腕,溫聲道:“你願意和我說說嗎?一點點也好。”

百裏桉的嘴角扯起一個慘淡的笑,“下次,等我完成該完成的事情後,我都告訴你。”

“好。”江未言看着他,沉聲道,“你不要食言。”

***

百裏桉磨了半天才磨掉了江未言要送他回府的念頭,從靈渠大街走到南溪橋再繞至府邸區,家家戶戶怕是只有璟王府冷冷清清,毫無過節的氣氛。

他的腿疾已然無法再淩空從院牆翻進去,就算雙腿無礙,他也不打算如此了。

他要堂堂正正地進出自己的府邸。

見他出現在門口,門前的侍衛一愣,擋着門盤問,“璟王殿下?您何時出府的?皇上有令……”

“讓開。”百裏桉本就煩悶,此刻并不想在這同他們扯這些,“別讓我說第二遍。”

“殿下,皇命不可違,請不要為難我們。”

“我今日就是要違背皇命,你們是不是要把我押到父皇面前?”百裏桉放低聲音,語氣沉下來,聲音雖輕卻壓迫感十足,“我倒是想看看你們能不能做到。這三年我安生慣了,不過是不想惹是生非,不然你們覺得就憑這院裏十幾號人就能攔住我?”

“……”兩個侍衛面面相觑,他們自然知曉百裏桉的武功有多好,但他曾經大病了一場,病好後是否還如從前一般就未可知了。

百裏桉笑了,“你們不會天真到這個地步了吧?”

侍衛思索片刻,慢慢将手放下,“殿下恕罪。”

百裏桉剛跨進門檻,又回過頭,道:“馬上就是子時了吧。”

“是,子時後殿下的禁足令便解了。”

“我不是想說這個。”百裏桉失笑,從袖口中摸出兩個小玩意兒,抛給他們,“聽說你倆家中有幼兒,逛集市時瞧見的,送你家孩子玩。”

兩個侍衛一人捧着一個精巧的小泥人,一時間愣在原地,随後急忙道:“卑職怎能收殿下的東西。”

“拿着,誰敢不拿我現在就革了他的職。”百裏桉擡腳往書房走,“還有一個時辰,回去和家裏人團圓吧,父皇若是找你們麻煩,我替你們擔着。”

侍衛單膝跪地,抱拳道:“多謝殿下。”

聽到他的腳步聲,彎月早早就從書房裏跑出來,在長廊上直接朝百裏桉撲過來。

百裏桉彎腰将它抱起,一手托着貓,一手給它輕撫順毛,溫聲喃喃:“對不起,不是故意回來晚的,不要怪我好不好?”

彎月乖得不行,懶洋洋地窩在他懷裏,眼睛眯着,一副享受的模樣。

甫一踏進書房,就見風執垂着腦袋跪在書桌前,聽到他的腳步聲後回過頭,低聲道了聲“主子。”

“這是鬧得哪一出?”百裏桉停在原地,“跪多久了?”

“半個時辰。”

百裏桉臉色沉靜地看着他,半晌後從坐塌上拿了個軟墊扔在風執面前,“怎麽?也想體驗一下你主子的腿疾?”

風執急忙道:“不是,我……”

百裏桉蹙眉,坐到書桌後,“墊上再說話,要不就起來。”

“是。”風執老老實實跪到軟墊上。

“想贖什麽罪?”

“今日上元節沒在主子旁邊。”風執把錢袋雙手奉上,“還帶走了主子的錢袋。”

“就這?”百裏桉有點無言,不禁笑出了聲,“這點小事值當你跪這麽久?看來你是真愛你主子我啊。”

“我當然愛主……”這話不能随便說,要是叫江小侯爺聽到……

風執馬上改口道:“不是,我是主子的人,自然要事事以主子為先。”

“去做什麽了?半天不見人影。”

“風翊說江小侯爺在主子旁邊,讓我不要跟着了。然後就帶我去了酒樓喝酒。”風執小心打量着百裏桉的臉色。

百裏桉支着腦袋,眼皮微微耷拉着,懶散道:“繼續。”

“後面我喝醉了,被套了點話……”風執咽了咽口水。

百裏桉掀起眼皮,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沉聲道:“繼續。”

風執一咬牙,極快地說:“關于主子這三年的事情。”

書房裏一瞬間安靜下來,連彎月都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響。

風執想逃了。

而後緩緩有很輕的敲擊聲,風執悄悄擡起頭看,百裏桉還保持着剛剛的坐姿,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在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着,抿着嘴,臉色有點陰沉。

“說了多少?”

“不記得了,最多最多就是我知道的那些,不知道的我也沒法和他說。”

風執知道的其實不多,百裏桉沒有和他提過,他作為近衛也不能越矩過問主子的事。兩人心照不宣都不提及,主要是自己主子看着并不太在意,這三年也沒有任何反常的行為,該怎麽過就怎麽過。

“起來吧。”百裏桉揉了揉眉心,“去煎服藥,送到卧房。”

“主子腿疾又嚴重了?我去添炭火。”說完風執馬上起身,回卧房給火爐添了炭火點了安神香,又跑去廚房煎藥。

百裏桉靜默了片刻,忽地笑了,整個人像完全變了似的,總以溫和示人的面具被他撕碎,眼底透着陰鸷的光芒。

***

定南侯府書房。

江未言站在書架前,翻着兵書,“問到了?”

“問到了大概。”

“說。”

“三年前,皇上曾命璟王殿下南下剿匪,此次剿匪本是秘密指令,朝廷之中知道的人不多,南邊也只有赤陽營的将士知曉。剿匪途中并不順利,軍隊遭到了埋伏,險些全軍覆沒,副将身死,璟王殿下領兵沖出包圍,端掉了一窩的山匪,卻也受了重傷。”

“後來璟王殿下傷勢未愈便先行離開赤陽營回京。回京三日後便被廢除太子之位,禁足璟王府,廢除理由為‘太子失德’。”

“太子失德?”江未言把書扔到桌上,寒聲道,“皇上連點像樣的理由都不編一個?”

“風執知道的不多,當年之事怕是只有皇上和璟王殿下最清楚了。”風翊又道,“對了,風執說璟王殿下有腿疾。”

江未言眉頭緊鎖,“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回京後的三日內,風執當時被璟王殿下派去辦別的事,等回宮時只見璟王殿下倒在雪地裏,整個人凍得冰冷,毫無生氣。最後靠元煜神醫才撿回一條命,但雙腿落了病根,只要天氣一冷便會刺痛無力,嚴重點會直接失去知覺。”

難怪今日百裏桉總是走走停停,腳步也放緩了很多,但他整個人都隐在鬥篷裏,面上掩飾的又好,根本看不出是受腿疾折磨的樣子。

“然後呢?”

“之後就是禁足府中養病,今日上元節過後恰好是三年,禁足期滿。”

江未言坐回椅子上,手指撐着額頭,嘆了口氣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主子。”

待風翊退下後,寂寥的書房只有江未言的呼吸聲,良久後,他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閉着眼無聲地罵了句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柚輕:小情侶能不能好好談戀愛,別浪費我的燈和上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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