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我記得在酉州的時候,我們一起站在軍營前看過漫山白雪。我後來才發現,我之所以喜歡霧凇山,僅僅是因為它和那座山太像了。”

尤其是他和江未言站在院子門口看雪松時,時間仿佛回到了幾年前,十六七歲的少年,在雪中偷了個閑。

“我很喜歡霧凇山的冬天,天冷時師父總要趕我回屋裏,可我偏偏要在院子門口看那一大片裹滿銀霜的雪松。”百裏桉又道,“你之前在霧凇山上問我的問題,我好像可以回答你了。”

“從霧凇山回來後,你看到我手上的傷,我騙你是在後院被玫瑰刺的,其實你也沒相信對吧。”百裏桉張開右手,掌心有幾道淺淺的疤痕,“其實是你問我那個問題時,我攥着手裏的碎石,被碎石劃破的。”

“當時我能回答你,但我不能回答你。”

江未言牽過他手,拇指指腹輕柔地滑過那一道道小疤痕,“為什麽?”

百裏桉苦澀地笑了笑,“理由剛剛說過了。我不想和任何人有更親密的關系,最好誰都不要記得我。這樣在我死後,就不會有人守着回憶,傷心地過日子了。”

“因為先皇後嗎?”

百裏桉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問:“你會想起你的親生父母嗎?”

“會,但我不覺得那些回憶都是痛苦的,我很珍惜那一段記憶,只要一想起來,我會覺得很開心。我還記得他們,他們在天上看着我的時候應該會欣慰的。”江未言道,“人不可能一輩子都把自己困在回憶裏。”

百裏桉問:“如果我死了,你會記得我多久?”

“一輩子,直到我死去。”江未言沒有一絲遲疑,道,“我永遠愛你。”

“不值得……”

“值得,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一起老去,一起死去。”

“我……”

江未言:“如果你能長命百歲,還會覺得不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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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桉:“或許吧,如果我能和普通人一樣過完幾十年的人生,至少我會先做一件事。”

“什麽?”

“這是我要跟你說的第二個秘密。”百裏桉深吸一口氣,堅定地說道,“我喜歡你。”

這四個字把江未言砸得失去了思考能力,半晌後他還是不敢相信般問道:“你說什麽?”

“我回答你之前的問題,我說的‘不會喜歡任何人’裏,不包括你。我想除了你以外,我應該不會再喜歡其他人了。”

明月皎月光,夜風吹動窗外的桃花樹,似有清香鑽入窗棂的縫隙。

百裏桉在江未言怔愣的片刻裏湊近了些許,吻在了他唇上,一觸即離。

很輕,卻是情深意重。

“兩年的喜歡就夠了。”百裏桉情不自禁撫上他的眉眼,“若我死了,留下的那一個人太苦了,我舍不得。”

“不,我愛你。”江未言捏住他的手,毫不猶豫道,“我會一直愛你,只要你問我,我永遠都會這麽說。”

百裏桉的心咯噔了一下,絲絲縷縷的情愫從心髒處流出,在嘴唇找到宣洩口,全部送給了江未言。

他吻得溫柔,沉寂的深夜裏,連窗外的鳥叫蟲鳴在此刻都變得小聲了很多,似乎只剩下唇舌吸吮舔舐發出的點點聲響。

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刻傾瀉而出,江未言扣住百裏桉的後腦勺,翻身壓在他身上,慢慢占據主導地位。他吻得又急又兇,心跳聲振聾發聩。

***

連蒼營是江南一帶最大的軍營,也是江未言此行要重點視察的地方。

百裏桉和江未言才走進軍營,便有人迎面朝他們走來。為首的男子不卑不亢地行了個軍禮,“見過璟王殿下,見過江小侯爺。”

“上次見陸将軍已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将軍還是這麽英姿勃發。近來可好?”

“勞殿下挂心,一切都好。”

百裏桉往後退了一步,笑道:“我就是随行的,這段時間的視察工作由江小侯爺全權負責,公務都同他禀報就行。”

“是。”陸奎引着他們往校場走去。

江未言低下頭,湊近百裏桉的耳朵,輕聲道:“我負責視察,那我們樞密使大人做什麽呢?”

“我啊……”百裏桉思索了一番,側頭看着他,笑道,“負責監工我的人。”

江未言展眉一笑,借着衣袍的遮擋,伸手悄悄捏了捏百裏桉的手。

點将臺下是列好方陣、正在操行的少年,看着不過十五六歲。

結束一套槍法後,少年們累得氣喘籲籲,七倒八歪亂了陣型。

“都是新兵,還沒有習慣這樣的訓練,讓殿下和侯爺見笑了。”

百裏桉背手而立,純白外袍被春風吹起,他注視着少年們,眼裏滿是羨慕與向往。

“殿下?殿下?”江未言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

百裏桉回過神來,“啊?怎麽了?”

江未言:“看什麽呢?這麽出神?”

百裏桉靜默片刻,淡淡道:“看過往。”

江未言盯着他的側臉看了半晌,回過頭吩咐了陸奎幾句。

陸奎點頭離開,片刻後帶了兩杆槍回來。

“殿下。”

百裏桉側過頭,“嗯?”

江未言拿過其中一杆槍遞給他,“突然想起似乎沒有和殿下正經比試過,今天比一場?”

“怎的突然……”

江未言湊近他,悄聲道:“沒什麽,想讓你開心而已。”

百裏桉眉眼帶笑,回道:“我現在肯定是比不過你的,你要我在這麽多人面前出醜啊?”

“萬一是我出醜呢?”

百裏桉接過槍,手腕一轉,槍尖抵着地面,他挑眉道:“既然是比試,就全力以赴,不需要讓我。”

江未言笑笑,不置可否。

難得一見的場面,陸奎自然不會放過。不待他下令,領兵的将士已經命令少年們列隊站定,見世面。

紅纓綴長/槍,霜刃晃斜陽。

槍尖一挑,飛沙揚礫。

練武場上的百裏桉褪去了金枝玉葉的外殼,眉眼間流露出淩厲的光芒。此時此刻的他不是金尊玉貴的璟王、不是位高權重的樞密使,而是能獨當一面擊退了大涼的百裏将軍。

他手執長/槍,從容不迫向前直刺,兩槍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百裏桉眼眸微眯,驟然使力壓下江未言的紅纓槍,腳步輕移,身形一閃,兩人頃刻間換了位置。

百裏桉的體力不如從前,雙腿不再同之前一樣能極快躲避。幾套招式下來,額頭上已經蒙了一層薄汗。

好巧不巧,百裏桉的槍法師從江旬,同江旬的兒子比試只有見招拆招,難分勝負。

二人就這樣僵持着,百裏桉喘着氣,正想着要不要就此喊停,他一時出神,江未言銳利的槍尖已徑直往他脖頸處襲來。

淩厲的勁風即将逼近眼前,百裏桉瞬間彎腰後仰,躲過閃着寒光的槍刃,又伸手扯住江未言的手臂,借力起身。

兩人同時轉過身,右手手腕一轉,長/槍上撩,直抵對方的咽喉。

只一秒便同時收手。

江未言上前用手蹭了蹭百裏桉的喉結,仔細瞧着,問:“可有傷着哪裏?”

百裏桉脖頸一緊,輕喘着氣平複呼吸,喉結上下一動。他拿下江未言的手,啞聲道:“沒有。”

“回營地休息吧,臉都白了。”江未言擡手用袖子給他擦拭着額頭上的汗,“我晚些就回去。”

百裏桉笑得眉眼彎彎,琥珀色的眼睛盛滿了璀璨的光,他搖搖頭,道:“無礙,平日在府中與風執切磋,他總讓着我,難得今日能如此盡興。”

“公務都丢給我,樞密使大人果真是來踏青的。”

“幸苦了,回汴京後多給你幾天休沐。”百裏桉又道,“我還想射箭。”

“好好好,帶你去。”

跑馬場比練武場大得多,無奈百裏桉的腿疾尚不能騎馬,只好放棄騎射。

許多年不曾提過弓箭,百裏桉竟覺得這弓箭有千斤重,他輕撫着弓面,斂眸道:“都快拉不開弓了……”

靶場突然響起劇烈的歡呼聲,百裏桉循着聲音望去,“這是在做什麽?”

江未言也看了過去,“考驗準頭的游戲,一個人站在靶子左前方,另一個人射箭,同時也考驗将士之間的信任和膽識。”

“萬一失手豈不是……”

“身上都穿着盔甲,而且敢這麽玩的都是對自己的箭術十分自信的。”

“有意思。”

“想玩?”

百裏桉否認道:“放幾年前我敢,眼下還是算了,我可不想在這兒惹上一樁命案。”

江未言拉着他走到一處沒人的靶子前,“試試。”

百裏桉蹙眉:“我都懷疑自己的箭術,你想找死也不是這種找法。”

江未言堅定道:“我比你更相信你。”

周圍慢慢圍了一圈人,軍營裏沒幾個人敢這麽幹,所以一旦有這種場面出現,必定是所有人的視線中心。

百裏桉深深地看了江未言半晌,一步一步往後撤,到了合适的距離後用力拉開弓,又突然松了勁兒,他偏頭揚聲道:“真不怕?我可不能保證準頭哦。”

江未言點頭:“我相信你。”

“傻子。”百裏桉無聲笑道,他擺正視線,施力挽弓搭箭,琥珀色的眼睛瞄準靶心後右手一松,“咻”的一聲箭飛了出去。

江未言的目光一直放在百裏桉身上,連箭從耳邊劃過都沒有分走他一點兒注意,他只聽到了箭劃過時淩冽的聲音,下一秒便是“砰”的一聲,正中靶心。

周圍是一陣又一陣的驚嘆聲和豔羨聲,百裏桉看了離得最近的士兵一眼,把弓往他那一扔,朝江未言擡了擡下巴,“走了。”

江未言跟上他,調笑道:“實力不減當年啊,殿下。”

百裏桉彎起嘴角:“謬贊了,承蒙信任,方才差點就手抖了。”

“暗器練得出神入化的人,跟我說手抖?”

“嗯……偶爾抖。”

“……”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我們歡聚在一起,是為了慶祝言桉cp正式談戀愛的第一天(鼓掌——

讓我們祝福他們百年好合!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讓我們大聲喊出:言桉cp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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