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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蒼營營地書房。
小旭敲了敲門,探頭道:“大人,這是您要的名冊。”
江未言坐在書桌後執筆寫着什麽,聞言道:“放下吧。”
“是。”小旭放下名冊後便轉身離開,迎面撞上了剛從外頭回來的百裏桉。
小旭一愣,呆滞地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
“先前在靶場的時候,似乎是你接過了我的弓?”百裏桉瞧着他面善,疑惑道:“你有話要和我說嗎?”
小旭仰頭看着他,漲紅了臉,語無倫次道:“我、我就是、就是想說殿下很厲害,槍法厲害,射箭也厲害,我還以為……”小旭慌亂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嗯?”
小旭嗫嚅道:“我聽過好多關于殿下的事跡,我、我只是沒想到擊退大涼的大将軍長得這般……這般……”
百裏桉挑了挑眉,嘴角噙着一絲笑意,“生得這般柔弱?”
“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小旭快哭了,着急地擺擺手。
“為什麽覺得我這樣的臉不像大将軍?”
“我小時候看到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哥哥,被人又打又罵抓進一個樓裏。聽別人說那叫青樓,我瞧着那樓也不青啊,明明是用紅瓦砌的……”
“你瞧他好看嗎?”百裏桉指了指江未言。
江未言擡起頭:“?”
小旭:“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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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大将軍,比我還厲害的大将軍。”百裏桉摸着小旭的頭,“有的人生得魁梧,看起來不像好人,但其實他們是極好心的人。而有些人樣貌出挑,幹的卻是龌龊之事。我在大牢裏就見過很多這樣的人。樣貌并不是斷定一個人好壞或者能力的标準,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了,去的地方多了,遇到很多人之後,你就會明白這個道理了。”
小旭點頭:“我記下了。”
百裏桉淡笑道:“你先下去吧,晚些時候我去教你射箭?”
“好!”小旭開心地蹦跶出門。
百裏桉繞到書桌後面,倚着桌子,透過窗戶還能看到小旭興奮的背影,“這小孩看着和你當年在軍營時差不多大,才十三四歲吧?”
“十四。”
“我少時在好幾個軍營都待過一陣,幾乎每進一個軍營,都會因為這張臉被人诟病。覺得我軟弱可欺,不是當将軍的料。沒想到這麽多年了,這張臉還會讓人有所誤解。”
江未言拉着他的手輕輕揉着,黝黑的眼睛望着他,“見你第一面的時候我就想問了,怎麽就生得這麽好看呢?”
百裏桉:“沒你好看。”
江未言笑了一下:“沒你好看。”
“別鬧。”百裏桉又道:“你知道我這輩子殺的第一個人是誰嗎?”
“是誰?”
“大涼的三皇子。”百裏桉像是在講一下稀松平常的小事,“第一次談判時他見着同他談的人是我,臉色馬上就變了。談了幾句沒談成,索性也不裝了,揚聲道‘大夏是沒人了嗎?竟然找了個小倌來跟我談?還是回去伺候恩客吧。’”
“我也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沒道理聽了這種話還繼續跟他和顏悅色地談,索性直接把人丢回去了。意料之中的,第二天雙方交戰了,那一戰我沒有上。沒想到副将把他捆了,跪在我面前。”
他還記得三皇子睜大的眼睛,拼命地想往後躲,卻只能被副将按着無法動彈。
他用指尖輕撫過匕首尖刃,把冰涼的刀身貼在三皇子臉上拍了拍,眼底還蘊着笑意,“皇子殿下,我們大夏重禮儀,人口無遮攔也要有個度。既然大涼教不會你這個道理,我不介意教你。”
“不、不、你怎麽敢?我是大涼的皇子,大涼不會放過你的。”
百裏桉覺得好笑極了,“有個詞叫成王敗寇,你是皇子還是普通的士兵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你現在不過是我大夏的手下敗将,而我是主帥,我殺或者不殺你,不過是我一念之間的事情。”
三皇子嘶吼道:“大夏就是這麽草菅人命的嗎?”
“草菅人命?”百裏桉仰頭大笑,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咬牙道,“大涼屠我邊境百姓的時候可想過這些?死在你們刀下的百姓誰不無辜?”
“不、不——”
百裏桉往前走近一步,像幾年前俯視三皇子一樣,盯着江未言,伸手點在他的嘴唇上,露出一個奪人心魄的笑,“他惶恐地看着我,可能是想記住我的臉,變成鬼魂後來報複我吧。我就這樣一刀一刀把他的嘴給割了……”
他的手指緩緩向上移,停在了眼睛上,“然後再戳瞎了他的雙眼,避開致命點把他剮了個遍,屍首丢進荒山野嶺。不過一夜時間,就被豺狼虎豹啃食得面目全非。”
百裏桉嘟哝着:“現在回想起來還有點晦氣,手好髒。”
江未言抓住他準備撤掉的手,在掌心吹了吹,又偏頭吻了下他的手腕,有點賭氣地問:“他看到你這樣笑了?”
百裏桉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你剛剛笑得好好看,他也看到了?”
百裏桉不明所以,“嗯,看到了吧。”
江未言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我都沒見過。”
“剛剛不就看過了嗎?”百裏桉覺得好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你醋什麽?”
“可我不是第一個看到的。”
百裏桉低頭親了他一下,“還醋嗎?”
江未言愣了一下,目光如炬地望着他,嘴角微微上揚,“我要是說醋,你還會親我嗎?”
“……你還得寸進尺了?”
“桉。”江未言揉捏着他的手,“再親一下,不然我不松手了。”
“誰慣得你這麽無賴?”百裏桉無奈俯身。
本只想蜻蜓點水般吻一下,卻被江未言扣住了後腦勺,更深地吻了回來。
良久後百裏桉才低喘着分開,下唇隐隐作痛,他眼眸濕潤,嗔道:“你是屬狗的嗎?這麽愛咬人。”
江未言摩挲着他的下唇,啞着聲音引誘道:“那你咬回來?”
百裏桉推搡着從他膝上起身,後退一步撤回書桌邊,“書房是讓你處理公務的地方,淨幹些以下犯上的勾當,慣的你。”
他走到窗邊的矮桌旁席地而坐,給自己斟了杯茶,“在揚州也有十餘日了,何日啓程回汴京?”
“過兩日風翊和風執從臨安過來,這邊的事情也差不多能結束了。”江未言任勞任怨地看名冊,“踏青踏完了?想回去了?”
“想我家貓了,怕它在師父那兒呆久了就不願跟我回家了。師父總說我不給它吃飯,就偷偷給它喂好多,等我們回去時彎月就是一只胖貓了。”百裏桉扭過頭,“你總看我做什麽?”
“師叔能把貓養胖,你卻吃得比貓還少,不見得多長點肉,太瘦了。”
“如果你經歷過大半年都吃不下任何東西、一天三次喝苦得不行的補藥、吃飯也嘗不到什麽味道的情況,你也不會想吃東西的。”百裏桉微微笑着,“我現下已經比之前吃得多了,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師父。”
每餐只吃小半碗飯,又愛挑食,飯菜不合胃口時幾乎不吃,這樣算吃得多的話,那他之前估摸着是靠吸取日月精華活着的。
江未言有點惱,卻又無能為力,只收回視線繼續看公務,獨自生着悶氣。
百裏桉:???
他不知道自己那句話踩着江未言的惱火點了,不知為何瞧着不大高興。
桌上擺着棋盤,百裏桉左右閑着無事,便把裝着黑子的棋笥也拿到面前,自己與自己對弈。
偶有春風拂綠葉的沙沙聲和棋落紋枰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天空染上了一層朦胧的橘黃色,浸透到了屋內。百裏桉支着下颌看向天邊的薄雲,莫名想到一個詞——人到黃昏。
他曾幻想過自己老去的樣子,那時他身邊應該沒有多少人。他可以放下很多心事,就靜靜地坐在院子裏看花開花落、雲卷雲舒,感受着四季輪轉。然後在某一個午後或者夜晚,孤獨地離開。
但是現在……
突然有人從背後抱住他,獨屬于江未言的氣息将他籠罩起來,像和煦的暖春裹住霜雪,慢慢将它融化。他稍稍側過頭,鼻尖就貼上了江未言的臉。
“怎麽了?”
江未言像一只慵懶的靈猊趴在百裏桉的背上,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他在百裏桉的脖頸處一下下嗅着。
百裏桉不禁想起彎月,也是這般在他脖頸間嗅來嗅去,還會伸舌頭舔……
他突然一頓,側頸處忽覺濕潤,“你……”
“對不起。”江未言又吻了一下,随後把頭埋住,聲音悶悶的,“我之前好像生你的氣了。”
“嗯?撒什麽嬌呢?”百裏桉輕掙開他的懷抱,轉過身捧起他的腦袋,琥珀色的眼睛裏倒映着他的身影,“又不是不準你生氣,這可憐見的,氣什麽呢?”
“不知道。”江未言郁悶道,“氣自己對你束手無策,氣……”
他不說話了。
“你在害怕嗎?”百裏桉知曉他的言外之意,亦懂他的欲言又止,他溫聲安慰道,“我跟你保證,回汴京後我會聽師父的話,該喝的藥我會喝,該吃的東西我會吃,我會努力陪着你。”
他湊近吻了他一下,“我愛你。”
江未言擁住他,沉聲呢喃:“桉,不要受傷、不要生病,要永遠平安順遂。”
百裏桉像被人掐住了咽喉,話語堵在喉嚨那兒不上不下,眼底有點兒酸澀,半晌後他才回抱住江未言。
“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不甜我倒立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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